克倫威爾已經殺的渾身是血,這麼多年爲教會的征伐當中他經歷過比這還要慘烈的局面,但卻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滿身的血跡全部來自自己的軍隊……
或許是大火的灼烤亦或者是無處不在讓人難以呼吸的濃煙作崇,這名聖殿騎士團的副團長此刻已然有了些脫力的跡象,頭顱變的愈加沉重,很多紛亂混雜的記憶片段不間斷的出現在腦海,眼皮如鉛塊兒執拗的不停反覆下垂着……
如果不是潛意識中必須保護好教皇的執念,如果不是腋下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但還有着體溫的人體,克倫威爾真的就想合上雙眼好好的休息一會兒
累~太累了,哪怕強壯的如同一頭棕熊,在這樣的環境中他也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以至於手中的長劍似乎變成了蠻人常用的雙手巨斧,揮動的頻率越來越慢……
“啊!!”
混混沌沌在戰馬揹負下意識前行的克倫威爾,突然被從腰側傳來的劇痛驚醒,瘋狂的痛呼中這名戰場經驗已經浸入骨髓的戰士並沒有第一時間查,手中的長劍在身前兜出一道弧線憑藉着感覺重重劈下
就在利刃劈入**那種熟悉的反饋順着劍柄傳導到手上後,克倫威爾的視線也同時轉過,果不其然,一名身穿教會銀灰色鍊甲的槍兵正仰面栽倒,而他腰側尾端還在不斷顫動的長槍則說出了對方武器的去向……
“該死!你們這些褻瀆者都應該受到神罰!”
克倫威爾毫不猶豫扔掉手中精美的長劍,強忍住疼痛引的顫抖把腋下的教皇無比輕柔的放在馬背,這才閉上眼重重喘息了一陣兒,然後雙手堅定的抓住深深從鎧甲縫隙插入長槍的中端
應該是插入的位置太深,雖然動作極爲輕緩可僅僅一個握住槍柄的動作就讓這個鐵打的戰士忍不住再次出一聲痛呼,蒼白駭人的臉上驟然佈滿了豆大的汗珠,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讓克倫威爾一瞬間有了放棄的念頭
恰恰就是這時,馬背上昏迷中的納撒尼爾出了一聲無意識的呻吟,就是這細微的一點聲音,讓克倫威爾已經開始渙散的瞳孔瞬間再次凝聚,從雙眼中迸出一種幾乎可以稱爲神聖的光芒,仰天狂吼的同時雙臂絞力向外如同一隻頻臨絕境的野獸般直接拔出了腰側的長槍……
“呼~呼!~呼~”
完成這一舉動後,克倫威爾本已蒼白的臉上此刻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虛弱的喘息了幾口他迅從鎧甲內襯中撕掉一塊牛皮緊緊按在傷口之上,待噴涌而出的鮮血流動變的緩慢後,他這才胡亂用繩子把牛皮牢牢固定好,胯下通人性的戰馬彷彿知道此刻主人正經受着的痛苦,努力站穩腳步忍受着疲倦一動不動
“好孩子!”
輕輕撫摸了撫摸戰馬的脖頸,還在不斷大量向外滲血的傷口,克倫威爾死死咬住嘴脣抽出了最後一把武器,那是一柄手柄包裹着金絲鑲嵌着寶石華麗的短劍,曾經這柄作爲他身份象徵,由教皇親自賦予的武器跟隨多年來一直作爲克倫威爾忠誠和驕傲的象徵被保護的相當完美
而此刻,它卻不得不去履行身爲一柄武器真正的職責——殺戮!
盡力睜大被濃煙和大火燻烤的紅腫脹的雙眼環視四周,克倫威爾悲觀的現,混亂中他已經成爲了孤身一人,身邊之前還跟隨着的騎士不是在不斷倒塌的建築中被隔斷失散,就是在殺開血路的過程在混亂中被反抗的士兵殺死……
有多久沒有注意過身邊了?克倫威爾混混沌沌的大腦已經無法考慮這些,在他的目光中只有不遠處的城門還有面前的教皇
“或許在死亡來臨之前能夠到達那裡吧……”
短劍鋒利的劍刃重重劃過大腿,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克倫威爾再次振奮起了精神,用牙齒緊緊咬住短劍單手牢牢扶住教皇,他毫不吝惜的狠狠踢向自己坐騎的肚子,戰馬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堅決和絲絲不忍,仰頸痛苦的悲鳴一聲,勉強再次擡起四蹄用生命中最後的體力向着那扇幾乎觸手可及的城門一瘸一拐的奔去
堅持,再堅持一下,就要到了,不要放棄克倫威爾,不要放棄,是教會給了曾經只是一名孤兒的你身爲人類的尊嚴,而不是和野狗在垃圾堆裡爭搶食物最終成爲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是尊敬的教皇冕下的仁慈讓你這個暴躁愚蠢之人有了如今的地位,有了爲之奮鬥的信仰!你還不能死去,不能……現在到了你去回饋這些恩情的時候了,堅持……
在冥冥之中彷彿有一種溫暖的聲音在克倫威爾的腦海不斷訴說,亦或者是自己潛意識中在不斷說服自己,如同真的神靈現身一樣,在失血之下手指都變得近乎透明的克倫威爾奇蹟般的沒有昏迷,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好平衡,遠處幾乎可以觸摸到的城門用此生最爲虔誠的語氣狂吼出聲
“以至高神的名義!”
牢牢用手圈住還有呼吸的教皇,克倫威爾笑了,他已經可以城外大批的士兵和同僚正瘋狂驅打着戰馬,拼命向他迎來……好累……
或許天意如此,克倫威爾這種幾乎違揹人類極限的堅持大概招惹到了掌管死亡神靈的不滿,眼見就要穿過城門,拱形門洞上方一塊兒碩大的青石因爲經過長時間的灼燒,在最後一根支撐物的倒塌後,不早不晚此時帶着巨響擦着門洞邊緣向下砸來
摩擦的阻力給了克倫威爾一絲反應的時間,眼角已經開始滲出血跡的他樣一幕,卻奇怪的失去了任何絕望和憤怒的情緒,滿是橫肉兇惡的臉上此刻竟然出現了初生嬰兒般聖潔的微笑
“對不起了冕下,再也無法追隨您的腳步了……”
在電光火石間克倫威爾用比以往最快時還要快上幾分的動作,雙臂抱起教皇用力扔向城門外,就在教皇的身軀落在相隔不遠門外的草地上時,克倫威爾高大的身軀連帶着他視爲珍寶的短劍一起,消失在了灰堡城門那濃重幾乎無法散開的煙塵之中
聖殿騎士團徹底失去了這名副團長,一名最爲虔誠,直爽,堅強,永不退縮的真正騎士
或許是心有感應,被人迅抱起撤出危險地帶的教皇納撒尼爾,在昏迷中他的眼角不知道何時兩串淚水悄悄的滑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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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鎧甲落滿了四處飄散的灰燼,薩魯顧不得清理儀容就大步邁進了羅爾夫休息的營帳,微微停頓後開口說道
“我們得到了最新的消息陛下,教皇冕下成功脫困出城,只是現在還陷入昏迷之中,不過據說身體並沒有大礙,應該是過度驚嚇呼吸不暢造成的原因,不過……”
詫異的放下酒壺,前連帶些許悽然之色的薩魯,羅爾夫站起身有些不解的問道
“雖然我恨不得納撒尼爾現在就死在面前,但無論如何從盟友的角度上來講他能活下來也是件可以接受的事情,我親愛的朋友爲什麼您臉帶悲色?難道……難道納撒尼爾身體上的某些器官受到了傷害,比如說男人最重要的那個……哈哈哈哈~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不過我還真希望如此!”
羅爾夫粗陋的玩笑並沒有和往日一樣收穫笑容,薩魯搖了搖頭有些低沉的說道
“我不知道這算是個什麼樣的消息,爲了拯救教皇冕下,聖殿騎士團在艾歐里斯重傷未愈之下又再次失去了他們的一名副團長!”
擡起頭認真的解和幸災樂禍想要開口的皇帝陛下,薩魯不由得加重了語氣
“他是一名真正的騎士陛下,他的屍體被挖出之後連最苛刻的人都無法保持不敬,醫官說他在死亡之前幾乎已經失去了身體三分之一的血液,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支撐着他,讓完全可以單獨逃離的他用生命最終救回了教皇冕下……”
舔了舔嘴脣,薩魯對羅爾夫投去一縷略帶懇求的目光
“如果您不反對的話,今晚我想親自參加克倫威爾團長的葬禮,這無關任何其他因素和對於您的忠誠,我只是想……想用同爲騎士的身份向這名真正的勇士表達出我內心中的敬意!”
低着頭不安的等待了良久,陷入寂靜的屋內一度讓薩魯感到恐懼,他在這一刻甚至以爲羅爾夫已經要毫不猶豫拒絕了他的請求
就在內心無比掙扎的時候,羅爾夫有些蕭瑟空洞的聲音輕輕的傳來
“去吧我的朋友,順便帶上作爲帝國皇帝我的問候和哀悼,如您所說這是一名真正的勇士……”
揹着手走回去重新坐下,大口喝完杯中的酒液,提起酒壺重新向金盃中注滿美酒的羅爾夫對着的薩魯離開的背影,輕輕的開口
“你知道嗎我的朋友,突然之間我有了一種預感,或許我們真的在倉促間作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或許我們和克倫威爾之間的差距就是,死去的和將要死去的罷了……”
羅爾夫的話讓門口那個強壯的背影猛然一顫停頓了一下腳步,這才跨步頭也不回走出了這間昏暗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