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惆悵

方致遠遠遠瞧着李富,花白的頭髮,彎曲的後背,洗的發白帶補丁的衣裳,面上再也看不出以前白白胖胖的影子。四十歲未到的人就如同六十歲似得蒼老。臉有菜色,一看就是氣色不好,營養不良。

方致遠想起了他第一天到這個世界上來見着李富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春風滿面,手中有方升走後留下的家底,又有心上人在懷的喜悅,對着方致遠的第一次對話就是怪方致遠惹了沈貴,驚擾馮梅的養胎。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已經成爲了孩子的爹,體會到養孩子的辛苦與歡樂。可也更爲原身李富不值和委屈,那樣一個說得上愚孝的人,一條命就這麼輕飄飄的的葬送在了他爹的默許之下。

要是現在李虎還活着,或許看着李富過的不好,還能心生憐憫,從而體恤一二。可他不是李虎,對着李富是半點同情不起來。所以,瞧着李富,方致遠就準備直接趕車過去,不搭理他。

李富正在想着要怎麼不通過方曾就找到方致遠說話呢,正巧見着方致遠,剛剛想着盤算怎麼讓方致遠心軟呢,就瞧着方致遠目不斜視的趕着車要從他身邊穿過去,半點沒有要下來的模樣。

李富心中憋着火,想甩手而去,一想到家裡的狀況,他只好上前喊住方致遠說道:“虎子,你停一下,爹有話和你說。”

方致遠本來想當做沒聽到,李富卻擋在了騾車前,方致遠不得已只好停下騾車。淡淡的看了李富一眼,說的話卻是很衝:“我爹在家呢,沒事可不要亂認親,做你兒子我怕高攀不起。”

李富被噎着了,臉色憤怒中夾雜着尷尬,剛想訓方致遠兩句。可看看眼前這個長得高高大大,器宇軒昂方致遠,他卻沒了底氣。方致遠長得隨了方升七分,帶了李富三分,加上這些年吃的好喝的好,都是自己當家作主,身子自有一股子威勢。

李富也明白現在的方致遠早也不是那個躲在方升身後,自己想罵就罵想打就打的兒子了。想明白這點,李富忍住氣,憋出笑,對着方致遠說道:“虎子,你看你說的。我們是親父子,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這不,聽着你生了兩個孫子,我給帶了些雞蛋,讓孫子們吃吃。”

方致遠看着李富,覺得低估了李富厚臉皮的程度。冷笑道:“免了,我和你早就恩斷義絕了。我怕拿了你的東西,回頭我阿麼晚上要來找我了。我可受不住你這份好意,你有養子親子,以後孫子多的是。我孩子可和你沒半點關係。我姓方,他們姓方姓劉,和李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看着李富遞過來的籃子,方致遠眼睛瞄了一眼,說道:“我看你還是留着自己吃吧,我們不缺你這點東西,更不稀罕你的東西。要是你真有些心思,還是好好的去我阿麼墳山懺悔下。省的以後到了陰私,被罰去十八層地獄。”

李富再告訴自己忍着,可一說到方升還是心虛了,惱怒道:“方曾就是這麼教你的嗎?我是你親爹,生你養你,就是有幾分虧欠於你,那也是天經地義。天下賣自己家孩子的多的是,你這樣的不孝子也沒見幾個。”

方致遠懶得理他,轉身就要走。李富瞧着趕緊攔住,看着方致遠平淡的模樣,李富知道他在以前管不了他,現在更是管不住他。而更爲重要的是,他現在還有求於方致遠。

方致遠看着擋着路的李富,儘管告訴自己要冷靜,可還是有一股子邪火冒出來。他厲聲道:“讓開,你這種人就不配做爹做丈夫。怎麼,每天住在我阿麼翻建的新房了,你晚上睡的着嗎。害了他,你得意了,我看你心心念念娶的人也沒幫你過的多好。所以,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你讓開,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氣。”

李富聽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想好好的教訓方致遠,可一對上方致遠冷冰冰的眼睛,他就不敢動了。想到自己的小兒子,最後還是低低的哀求道:“虎子,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和你阿麼。我也不求你對我怎麼樣,但你弟弟可是你親弟弟。我年紀大了,以後要是先走了,他怎麼辦。馮梅和沈貴,我算算看清了,也是個不能指望的。你就當行行好,以後幫我看顧他一把吧。”

方致遠聽着李富的話心裡都要氣笑了,他沒聽錯吧?李富要讓他幫着養馮梅的兒子。難道李富得了老年癡呆症,忘了是誰把他阿麼氣死的。這話怎麼說得出口。

方致遠起狠了反而笑了,對着李富說道:“好啊,等你死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他爹麼是怎麼對我阿麼的,我一定怎麼對他。不然,不是太對不住你們對着我阿麼的情深意重?正好,李家的屋子,李家的地本來就該是我的,我到時候賣了給林家村建個祠堂,大夥還不知道要多感謝我呢。”

李富聽着心裡篤篤的冒着寒氣,他看着語氣平平的方致遠,不敢置信。李富急聲道:“你敢,你姓方,可不姓李,憑什麼得我李家的東西。你別太張狂,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方致遠不說話,只是看着李富,李富話一出口就知道糟了,再想說什麼,方致遠卻直接說道:“李富,我告訴你,我和你們家沒半點關係。要有也是仇非恩,我不想多事,可你要是認爲我好欺負好拿捏,也不要緊,我有的是時間和你玩玩。別拿什麼孝道說事,大不了,我就去鎮上落戶。不說你和我這樣的關係有幾個人會爲你出頭,就是出頭了,又能拿我怎麼樣?你自己掂量着辦,不要到時候落得個家破人亡,再怨自己不長眼。”

說着,一手推開了李富,駕着騾車就走了。

留下李富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兒,手裡的雞蛋落在地上打的稀巴爛他也沒回神。只是回想着方致遠的話,陡然間驚覺,方致遠早不是當年那無依無靠的小孩子了。他,拿方致遠確實沒法子。

方致遠回了方家,心情也不好。這幾年就是再屏蔽李富他們的消息可還是能得到一些,知道李富過的不好,他就安心了。他做不來聖父,對着李富這樣的人,不去動手是因爲他們自己就能把日子給過壞了。

對着李富和馮梅的孩子也沒半點同情,有些人,他們從出生就帶着原罪,就算他沒得罪了你,可他的存在就是一種錯誤,一個悲劇。方致遠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裝什麼以德報怨,不計前嫌。他記仇,他怨恨,他就是如此自私,只要自己覺得開心,沒違背自己的行事準則,旁人生活,和他有和干係。

小糰子一看方致遠從外面回來,也不管他身上有沒有寒氣,小腿噔噔蹬的就跑過去了。因爲方致遠每次都會給他帶好吃的好玩的,他可精明瞭,一瞧着方致遠趕騾車回來就屁顛屁顛的跑過討好方致遠。

方致遠看着塞着小指頭在嘴巴里的小糰子,心裡稍稍去了些火氣。他還有親人,日子過的美滿,沒必要爲旁人壞了心情。抱起小糰子,給他塞了一個橘子。小糰子高興了,可送到嘴裡卻咬不可,急的對着方致遠說道:“哥哥,幫我開,幫我開。”

方致遠驚訝了一下,不可否認,他這回帶了不少好吃的回來。雖然橘子現在賣的貴,可他給小糰子橘子未嘗沒有捉弄小糰子的意思。陳墨從裡屋出來,看着方致遠的呆樣,笑着說道:“阿遠回來了,小糰子以前在我孃家被我大哥餵過橘子,所以記住要開了皮吃。”

說起這個,陳墨也覺得好笑,他發現自己大哥和方致遠,一逮着時機就喜歡逗小糰子。真是越大越孩子氣,好在他們家小糰子脾氣好,不和他們鬧。當然,陳墨選擇性忘記小糰子丟金豆豆的時候也不少。

方致遠看着小糰子把橘子給他的執着樣,沒法子只好騰出手來,三下兩下的把橘子剝好,辦開一瓣一瓣的放在小糰子嘴巴里。小糰子得了吃食,對着方致遠笑笑,口水都流在了方致遠手上。

陳墨趕緊接過去,方致遠看着口水手,心裡再一次哀嘆,爲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每每想要作弄一下小糰子總會弄巧成拙呢?看着呆萌的小糰子,方致遠好奇了,難道真的是上天疼憨人,傻人有傻福?

因爲西瓜霜賣的不錯,方致遠給家裡每個人買了一匹布,打算做兩身新衣裳。還給劉阿麼買了個金簪子,把劉阿麼喜的像什麼似得。過年時候,都要戴着這個沉沉的金簪子給大夥得瑟一下。

等到晚上方曾在家,方致遠就和他把銀錢分了。三百六十兩,一家一百八十兩。方曾不肯要,覺得這西瓜霜自己也沒出什麼力氣,全是方致遠自己想的,還是搭了劉掌櫃的路子,他這銀錢拿的燙手,怎麼也不願意拿。

方致遠好說歹說,方曾纔拿了一百兩,多的卻是怎麼也不肯要了。方致遠也明白,於是和他舅舅說好了,這次就算了,這西瓜霜以後還是他們兩家合夥,五五分,好說歹說的,終於定下來了。

同時,方致遠把李富來找他的事情和方曾說了一遍。方曾特別氣憤,早先時候李富是怎麼待他外甥的,看着他外甥成家立業,有地有鋪子就來想讓他外甥給養他的便宜兒子,天下好事還都得落在他身上,可也不知道他受不受的住。

方曾本來和方致遠一樣,就把李富當個屁,不理不睬。可沒想到李富還敢不知死活的動這主意,相比於方致遠,方曾想的更深。對着方致遠說道:“雖然李富那個混蛋該死,可他要是真死了,那馮梅得跑了,沈貴更不用說。說不準李家才那個小兒子,還得落在咱們手裡,不然,你又不能落個餓死親弟的名聲啊。”

方致遠也想過,雖然今天嚇唬了李富,他心裡也不是沒有顧忌的。方致遠說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姓方,他們姓李,原本和我關係也不大。就是李富不在了,馮梅也靠不住,還不是要李家親戚。李富不是有親弟弟和親叔叔嗎?再說他的親叔叔還是做里正的,真餓死了李家小子,恐怕他纔是有大麻煩的。至於我,旁人說幾句風涼話就急吼吼的做那傻好人,我纔不做呢。”

方曾一想也是,對着方致遠說道:“你放心,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我看李富還有不少年頭可活,等過上七八年,他家的小兒子長大成人了也麻煩不到別人。我也跟林信說說,讓他和李家那邊說一聲,你是我方家的孩子,不要沒事糾纏。不然,我找人打斷他們的腿。”

方致遠想想也覺得就這樣好了,看着李富今日的落魄樣,方致遠的心裡是解氣的。同時,他更知道,李富的日子會更難過。沈貴現在雖然壓着,可他要是一旦成家了,李家還有的鬧騰了。他已經可以預料到李家雞飛狗跳,無止境的爭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