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最精銳的鏢師殿後,馬車“吱吱嘎嘎”的走在夜色裡。飛雲寨的人果然信守承諾,就拖在十里地之後,他們的存在就如同一柄懸在頭頂的利劍,讓麒雲鏢局和學生們覺得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再度降臨。
只有丁野保持着鎮定,他端坐在馬車上,將鏢師們送來的草藥碾碎混合在一起。至於每個人都會投來的詫異和好奇的目光,他根本就視而不見。
蘇紫也坐在馬車上,還撿回了丁野的機弩和隨身物品。默默望着眼前的少年,她怎麼也無法將方纔的勤勉妙趣和如今的沉穩內斂聯繫起來。她甚至懷疑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當前方出現小鎮的影子,車隊中所有人才略微鬆了一口氣。劉老四匆匆忙忙帶着車隊鑽進鎮子,隨即通告了當地的土司。
一羣民軍立刻組織起來,和鏢師們將小鎮保護成鐵桶一般。
飛雲寨的賊人們緩緩跟上來,停留一箭之地外。翟明珠冷冷注視着小鎮入口的弓箭手,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那臭小子該不會騙咱們吧,五爺快不行了!”一個賊人叫罵道。
“別急……”翟明珠道,“此人是個大智大勇之輩,不會騙咱們的。”
“那可不一定……”賊人嘟囔道,他的話音未落,鎮口已經出現了一個身影。
來的正是丁野,他堂而皇之的走出鎮子,似乎完全沒把虎視眈眈的飛雲寨賊人放在眼裡。
“這小子……還真是有膽色啊!”賊人們都是刀尖舔血之人,看見丁野龍行虎步毫不畏懼的走過來,一個個也都露出佩服的神色。
一直來到衆人面前,丁野才亮出掌心的瓷瓶,淡淡道:“這裡面是三天的劑量,一半內服,一半外敷。三天之後便可無恙。”
翟明珠並沒有去接瓷瓶,而是狐疑的道:“你怎麼敢出來,不怕我把你殺了?”
丁野正色道:“飛雲寨好漢們的名聲我也聽過,若是爲難我這樣一個無名之輩,怕是會叫江湖人恥笑吧?”
翟明珠一愣,隨即冷笑道:“我一個小女子,怕什麼恥笑?”
“那就悉聽尊便。”丁野放聲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翟明珠苦笑一聲:“看來還真的沒什麼事情能嚇住你,也不知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事到臨頭,怕是沒用的。”丁野認真的道,“我也奉勸九寨主一句,江湖人講究的是一個逍遙自在問心無愧,偏要牽扯進朝廷的事,只怕會事與願違啊!”
翟明珠面色鉅變,盯着丁野上下打量:“你……你都知道些什麼?”
丁野卻不答話,只是搖搖頭便轉身往鎮子走去。
看見丁野如此囂張,一個賊人低聲問道:“九寨主,要不要……”他做了一個切削的手勢。
翟明珠搖搖頭道:“不要!此人絕非池中之物,說不定……說不定日後還要打交道呢!”
走進鎮口的一刻,丁野只覺得背心的衣衫都溼透了。
別看他面對翟明珠時表現的雲淡風清不卑不亢,心中卻是緊張萬分。要是一個應對不佳,他現在恐怕已經被亂刀分屍了!
不過丁野也沒有白白冒險,翟明珠的反應讓他確定,飛雲寨這次劫掠車隊絕非孤立的事件,只怕真的跟朝中那幾位皇子的爭鬥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呢!
纔剛剛八月末,塞北省居然就飄下了雪花,在京都長大的學生們看着滿天白茫茫的雪景,一個個目瞪口呆。
篝火堆熊熊燃燒着,學生們圍坐着,把凍硬的乾糧烤軟之後才塞進嘴裡。這種時節,就連平日最不愛酒的人也要大口的灌燒酒,讓身體暖起來,否則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還真是熬不下去。
和其他學生的待遇不同,丁野正坐在暖和的大車裡,一個炭火爐燒的正旺,把車廂烘的暖洋洋的。更可貴的是,居然還燃着一爐的檀香,氣味微醺下,會讓人誤以爲這裡並非苦寒的塞北,而是溫暖的京都。
丁野面前有一張紅木小桌,上面有兩個熱菜兩個冷盤,別看只是一些野味和小菜,此時此刻也難能可貴。
陪着丁野的是劉四和馬有爲,兩人一個是堂堂麒雲鏢局的大鏢頭,一個是武學祠的六品官,卻一個倒酒一個熱菜,讓丁野頗有點不好意思。
三杯酒倒滿,劉四第一個端起杯來,衝着丁野含笑道:“丁賢弟,明日就到雪疆武堂了,我還要帶隊繼續前進。這次一別,不知何日還能再見!”
丁野微微一笑:“四哥莫非是怕了飛雲寨,日後不敢走塞北這條路了?小弟我還要在這裡呆上三年呢,只要四哥過來,想見小弟容易得很。”
“哈哈,我會怕飛雲寨?下次見了,非剝了他們的皮不可!”劉四豪爽的笑道。
不過笑聲斂去,他又正色道:“這一次如果不是丁賢弟出手相助,麒雲鏢局上上下下老少數百口恐怕都要人頭落地!這一杯,算是四哥我敬你的!”
看到劉四一仰脖將酒一飲而盡,丁野道:“事到臨頭,我也是冒險一搏罷了,四哥過獎。”
說着,丁野也滿飲一杯。
劉四呵呵笑道:“無論如何,四哥欠你一條命,麒雲鏢局欠你一個大人情!”
旁邊馬有爲也咧嘴道:“我也欠丁賢弟一個人情,若不是你,真的會出大事的!”
眼看着馬有爲也是一杯酒落肚,劉四這才伸手從懷裡取出一張羊皮紙來。看那羊皮背後的特殊花紋和印章,丁野便認出是大豐銀號發行的銀票。
大豐乃是蒼龍皇朝赫赫有名的私人銀號,分號遍佈四象大陸的每個角落,信譽堪稱一流。他們家的銀票在大陸各地都能通存通兌,絕對是硬通貨。
展開羊皮銀票,上面的數字赫然是“白銀五千兩整”。
五千兩白銀絕對不是個小數目了,別看丁野家裡有權有勢,每個月的零花也絕不會超過三百兩。要不是他們這羣衙內都有些其他來錢的路子,早就喝西北風了。
將銀票推倒丁野面前,劉四道:“丁賢弟,這是四哥的一點小意思。你孤身在塞北,這些黃白之物也用得着。”
丁野自然不會客氣,他可是拼着一條小命不要出手的,到現在脖子上還時不時有種被利劍逼住的感覺呢。這銀子是正兒八經用命換來的,憑什麼不要?
大咧咧的收起銀票,丁野一樂:“我也不矯情什麼,多謝四哥了。”
馬有爲在一旁道:“劉鏢頭好大手筆,可惜老馬我是個窮官,這份謝禮是萬萬拿不出來的。”
“哈哈,馬教授說笑了。”丁野忙道。馬有爲是武學祠的教授,正正經經的六品官員,掌管的也是全國武堂學生的考覈,只要丁野一天還是武堂的學生,就絕不能得罪此人。
“銀子沒有,卻也別說我老馬小氣。”臉上掛着一抹和藹的笑容,馬有爲卻是取出了一封信箋。
丁野接過來,見信箋是用火泥封住的,不禁問道:“馬教授,這是……”
馬有爲淡淡一笑道:“我身爲武學祠教授,推薦學生的權力還是有的。”
丁野眼睛一亮,連聲道:“多謝馬教授看重!”
能得到馬有爲的一紙推薦,對丁野在雪疆武堂的前程大有裨益。仔細論起來,丁野倒是更加看重這份推薦,而非那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
“若非你有勇有謀,有膽有識,這份推薦我也不會輕易做出。”馬有爲感慨的道,“學生我也見過不少,如你這樣英雄了得的是獨一份。望你日後能勇猛精進,不要讓我失望!”
這個評語可不得了,丁野面色一正,起身恭恭敬敬的衝馬有爲鞠了一個躬道:“教授之言,丁野牢記在心,絕不辜負你的推薦之情!”
“甚好甚好!”馬有爲連連點頭。
“來,再喝一杯。”劉四興致頗高的道,“明日之後,咱們各奔天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再見!”
從京都到塞北,足足走了二十七八天,眼看着八月就要過去,雪疆縣城終於出現在了丁野面前。
雪疆縣是塞北省地處西北的一座縣城,即便是在塞北省也算是偏遠地區。縣城距離玄武國的國境只有三十里,以一座東西走向的大北雪山爲界,分隔開兩國。
地方偏僻,氣候寒冷,一年倒有七八個月處於天寒地凍的冬季。再加上兩國爲了爭奪大北山的礦產常年有小規模的衝突,這裡的民生凋敝遠遠超出丁野的想象。
雖然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當真正站在縣城那破破爛爛的城牆外,丁野纔算知道自己選擇了一個多麼落後的地方。前世的記憶中只有結果,卻完全沒料到此地的艱苦,一想到至少還要在這裡等候兩年,丁野不禁苦笑了一聲。
雪疆武堂甚至還不在這破爛的縣城之內,而是座落在遠郊。從地理位置來說,也堪稱蒼龍皇朝最偏僻的一座武堂了,難怪考取這裡的分數是全國最低也沒有幾個人報名,顯然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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