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着盜賊團的面，安格爾不好說什麼，背地裡，他可沒少唉聲嘆氣過：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讓他有點兒期盼的潛在革命團體，結果卻是這種貨色。
華子良笑了笑，說：“安格爾，你對自己發動的平民革命，考慮得怎麼樣了？你感覺考慮透徹沒有？”
“應該差不多了吧。”
“是嗎？那我問問：你主導的平民革命，革命綱領是什麼？”
“這個嘛，聯繫和發動平民，爭取平民與貴族更加平等的社會地位吧。”
“具體目標呢？”
“近期，以白石領和索夫那鎮爲參照標準，讓諾拉的平民整體都能獲得一定的對社會生產資源的控制權。遠期參照格魯曼領，爲平民爭取更加平等的社會地位。”
“具體手段呢？”
“嗯，太細節的也說不清。大致的，應該是用魔法影視等手段發動平民，特別是三族腹地的這些平民。他們幾乎被貴族矇蔽得死死的，很多常識都不知道。再有，就是用平民戰陣爲平民建立起一定的自保與自立的能力吧。”
“很不錯。安格爾，你對自己發動的平民革命有綱領、有遠近結合的目標、有具體的實施手段，即使不太完善，在實踐中慢慢改進總是可以的。然而，羅賓他們又有什麼？他們知道平民和貴族之間的社會關係，其實還有別的形式嗎？”
安格爾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活動範圍只在舍伍德樹林的羅賓盜賊團，沒可能親身瞭解那麼多事情。而那些知道這類事情的當地貴族，也不可能告訴他們。實際上，當地貴族甚至隱瞞下了控魔師和契約貴族的信息，以加大對平民的控制和壓迫。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僅僅是出於自身的經歷，自發的起來反抗當地的權貴，能做到這個地步，你還有什麼挑剔的呢？要知道，即使是真正的革命者，也要吃飯穿衣養育後代。在現實的社會條件下，做些妥協也是難免的。”
安格爾微微一愣。正在這時，帳篷門一挑，羅賓走了進來。
A67
直接闖進別人的帳篷，其實是有些失禮了。只是羅賓一路走來，心裡越想越憋氣，到了跟前忍不住一掀帳篷門就走了進去。
其實，他真要能在外面站上一會兒，聽聽裡面都是怎麼說的，應該還沒這麼生氣。今天華子良他們沒施放魔法屏障，在門口站一會兒，還真能聽到不少事情。
羅賓這麼冒然闖進來，三人都是一愣。華子良首先反應過來，笑道：“羅賓首領，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唱歌跳舞啊。”
羅賓哼了一聲，沒有回答華子良，硬梆梆的開口說：“華子良主家，靈仙主家，教導賽洛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就不用麻煩你們了。”
華子良呆了一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輕寒已經很強硬的頂了回去：“賽洛的事情他自己願意，我也同意教。除非是他表現得太差被我趕回家，否則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羅賓怒道：“賽洛是我兒子！怎麼就和我沒關係？”
“他現在也是我的徒弟。教的好不好是我的事，但讓不讓我教，你可決定不了。”輕寒針鋒相對，一點兒也不退讓。
眼瞅着兩人氣性越來越大，華子良趕緊插話道：“靈仙你等等。羅賓首領，靈仙教賽洛魔法陣的事情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從昨天開始，賽洛就在用靈仙送他的紙筆練習了。怎麼你今天突然來這一出啊？”
羅賓吐了一口氣，索性只說道：“我不喜歡貴族，也不想幫貴族做事。但走上盜賊這條路，又怎麼能擺脫貴族的影響呢？所以我只求能自由一些，不被貴族控制得那麼嚴。”
“這就是你帶着盜賊團跟舍伍德子爵過不去的原因？”
“是的。”羅賓很坦然的說：“原本我還以爲，可以用這個方法教訓教訓貴族呢。結果到最後才明白：即使羅賓盜賊團能打垮舍伍德子爵，摧毀他的家族對舍伍德鎮的控制也沒用。因爲，取代舍伍德家族統治這裡的，還會是貴族。”
安格爾突然插話說：“羅賓，你的意思是，你想反抗的其實不只是舍伍德子爵，而是整個貴族階層？”
羅賓撓了撓頭，說：“反抗整個貴族階層？我好像沒這麼大本事吧。我只是不願意和舍伍德這樣的貴族合作。但天下的貴族還不是一樣？別看伊里奇和萊頓對羅賓盜賊團客客氣氣的，他們和舍伍德子爵根本就是一路貨色。那樣對待我們，只是爲了和舍伍德子爵爭伊頓村而已。”
華子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沒想到羅賓這個盜賊頭子見識還滿高的嘛。只是還有一個疑問。華子良說：“那你還幫伊里奇和萊頓他們？”
羅賓嘆了一口氣，說：“否則又能怎麼樣呢？盜賊團要生存下去，必須依靠某些貴族交換物資啊。其實我早想把盜賊團解散了，隨便找個村子住下來。雖然做普通村民還是給貴族出力幹活，但總比現在出的力氣少一些。”
華子良和安格爾對望一眼，安格爾心領神會，說：“羅賓，如果有貴族和舍伍德、伊里奇和萊頓他們都不一樣，是真正的善待平民，你會願意幫他嗎？”
羅賓搖頭，說：“一兩個好心的貴族沒有用的。而且他們會很快改變，或者乾脆就是被其他貴族聯手做掉。”
他當了這麼多年的盜賊，也不是沒有碰到過比較好心的貴族。可惜這樣的貴族到最後要麼改變，要麼被其他貴族擠壓的沒有立足之地，失去了手中的權勢。還真沒有誰能堅持下來的。
出現羅賓所說的這種情況一點兒也不奇怪。盜賊團能夠接觸到的貴族，最多也就是舍伍德子爵這種控制一個鎮子的中下層貴族。在三族腹地，這樣的貴族實力比不上同位階的平均水準，但數量上可比平均水平高。
這些貴族維持和鞏固自身地位的途徑，除了提高自身實力，還必須依靠籠絡地位稍低的支持者、討好地位更高的權貴等手段。而這些
手段，無不需要大量的資源來支持。
就以舍伍德子爵來說。舍伍德鎮以及下屬的村子，屬於他的家族封地，封地的核心舍伍德鎮，就算國王，沒有足夠的理由（舍伍德家族後繼無人）也不能隨意剝奪。
但是，如果舍伍德家族就自己封地內，或者別人封地內的某些村子和其他貴族起了爭鬥，舍伍德家族所依附的領主和國王就能發揮作用了。
舍伍德家族能在爭鬥中佔到上風自然好：自己封地的村子肯定能保住，別人的村子則比較容易被他們挖過來一塊兒。
但爭鬥雙方的形勢反過來的話，舍伍德家族就要依靠以往自家在領主和國王那裡打下的基礎來減少損失了。
“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的行爲，在諾拉可沒有用。爲了在關鍵時刻能讓上頭說話，平時的進獻絕對不能少，還要比別人要求的多一些才行。
這是外部的消耗。除此之外，封地內部的消耗一點兒也不比外部少。
別看那次進剿羅賓盜賊團，舍伍德子爵派出了三名貴族後，就有些捉襟見肘的窘迫。實際上，不算那幾個依附於家族的外來貴族，舍伍德家族內部的貴族數量也有三四十個，而且，有幾個家族成員的實力位階與舍伍德子爵一樣，也是六階。
雖然名義上舍伍德家族的所有成員都應該服從族長的命令，但舍伍德子爵可沒天真的以爲：自己做了族長，那幾個曾經爲了這個位子和自己爭得焦頭爛額的堂兄堂弟、表姐表妹們（族長的話，女貴族也可以爭的），會立刻轉變態度，心悅誠服的交出手裡的力量聽族長指揮。
能延續十數代的家族，就算還沒有家族長老會，也形成了一套很有效的維持家族延續的規則。
舍伍德家族有一部分家族培養的中立力量不會參與族長之位的爭奪。等族長的人選塵埃落定，這部分力量便直接移交給族長，讓族長控制的家族力量一家獨大，以維護族長的權威。
但族長也沒有事後打擊壓制以前的競爭對手的權力。這就涉及到家族延續了。一個有封地的家族，必須保證家族中貴族不斷，每代都有。如果族長把家族力量消耗在內鬥上，幾代下來，貴族數量越來越少，真要出什麼意外，封地被國王或者領主收回，那損失可大了。
有些小家族沒辦法，還沒形成良性循環，就碰到天災人禍什麼的，家族之中出不了貴族，封地只能被剝奪。
像舍伍德家族這樣，每代都能保證培養出貴族的，家族延續自然沒有問題。但累積下來的家族貴族，可分了不少族長的權威。但族長還不能用手段把這些分了自己權威的貴族打壓下去，只能想法子攏絡住。
要攏絡族中貴族，空口白牙可沒什麼用，關鍵還要靠族長手裡掌握的資源。這些資源從哪裡來？別的地方不說，三族腹地，主要還不是平民生產的？那些對平民仁慈些的貴族，很難有足夠的資源把自己手裡的權威維持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