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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最熱血的地方是戰場,因爲戰場是少年的名利所;這世界上最殘酷的地方也是戰場,因爲戰場是少年的埋骨地。

是天堂還是地獄,往往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一把刀或一把劍,或是從空而墜的一根流矢,任何事情都有發生,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可能是致命的。

妖獸退去,穆森用長刀拄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他忘記自己已經斬殺了多少隻妖獸。

十隻?

還是二十隻?

他已經不記得了,只是身邊堆滿了妖獸的屍體,當然還有人類,他的親衛,他的戰友,他在戰場上最親密的夥伴,現在就這樣倒在他身邊,與所有妖獸的屍體混在一起,血留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穆森太累了,相比起曾經的花前月下,而今的生活危險而飽滿,但他沒有絲毫怨恨,他知道,這是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冷風吹過,刺骨的就像冰刀,雨水落下,打溼了他的衣衫,模糊了他的眼睛。

有那麼幾分鐘,或許是幾刻鐘,沒有任何人敢於靠近他的身體,他們都感覺,他就像死了一樣。

多麼可悲的事實。

終於,一名年輕的士兵戰戰兢兢的靠近,低聲道:“大人。”

錚~!

長刀懸在他的頭頂,穆森轉頭,冷冷的凝望着他,眼神裡帶着說不出的殺意。

“大、大人,是我。”士兵被嚇了一跳,腳下幾乎就要軟到跪下。

穆森像是看清楚了來人的身份,眼神裡的殺意漸漸退去。

很快,他恢復了平靜。

“什麼事?”他說,語氣平靜中帶着一種疏遠。

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快從戰場的壓抑氣息中掙脫出來,至少穆森知道,自己做不到。

年輕的士兵定了定神,低聲道:“大人,去休息一下吧。”

穆森盯着他,冷聲道:“你休息過了嗎?”

士兵愣了愣,不知道穆森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依舊如實回道:“沒、沒有。”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他沒有任何一秒鐘休息的時間,甚至沒有任何一秒鐘精神不在緊繃之中度過,他知道,戰場上任何一個分神,都可能致命。

穆森嘆了口氣,拍着他的肩膀說:“好樣的,下去休息吧。”

“不,我還——”

士兵想要說話,卻被穆森打斷:“這是命令!”他板着臉繼續道:“你傳令下去,將所有士兵分成兩班,輪流休息。”

“可是。”士兵欲言又止。

“怎麼了?”穆森道。

他並沒有完全適應統領的角色,若是換一個老年持重的統領,就不會和士兵說那麼多,在那些飽經戰場洗禮的男人看來,士兵只需要服從命令,而他們根本不需要解釋什麼。

年輕的士兵覺得面前的長官和之前的長官有些不同,但具體不同在什麼地方,他又說不上來,只能怏怏的道:

“大人,要是分成兩班的話,恐怕城牆的兵源不夠。”

士兵的擔憂也是有理由的,之前妖獸的進攻雖然是突然襲擊,但在穆森帶病到來時,這方面的因素就被降到了低,最後演變成完全實力的碰撞。

在這場實力碰撞中,妖獸固然損失慘重,但人類也沒逃到好,大幅減員。

此刻若再將剩下的人手分成兩班,則有一些力有不逮。

士兵都知道這點,穆森當然知道,他知道,但又無可奈何。

“你看兄弟們還有力氣嗎?”穆森說。

士兵環視四周,有些同他一樣年輕的士兵靠在城牆上,緊閉着眼。若不是胸口的起伏,真以爲他們是倒下的屍體。

事實上,他們身邊全是屍體,人的屍體,妖獸的屍體,幾乎快堆成了山。

但他們沒有絲毫顧及,只知道自己累了,疲倦了,就倒下休息。

士兵沒有說話,穆森卻嘆息道:“你也看到了,情況就是這樣,現在我的命令是大家抓緊時間休息,誰也不知道下一波進攻何時到來。”

士兵點了點頭,傳令下去,後到達的士兵開始負責防務,先期的士兵下城休息。即使休息,他們也沒有會軍營,而是就在城下,席地而躺,隨時準備支援。

穆森嘆了口氣,舉目願望,入眼處是黑壓壓的一片。這是多少隻妖獸?

一千?還是一萬?

穆森不知道,也不像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挺多久。

(能挺多久是多久吧,希望能幫爺爺拖延時間。)

穆森這邊思忖着,耳畔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哥,幸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後面的事情交給我好了。”

穆森擡頭一看,笑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的面孔,套着一身精製的盔甲,就連臉面也大半藏在盔甲中,但許墨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正是自己的弟弟穆寧。

“穆寧,你怎麼來了?”穆森道:“父親不是讓他負責家族調度嗎?”

自從許墨的事情之後,穆寧就被樹立成了穆家下一代家主,一般來說,擁有繼承人身份的子弟是遠離戰場的。

因爲戰場的不可預測,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現在,穆寧卻來到了前線,這也由不得穆森不心疼。

看着自己的弟弟,他下意識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小傢伙,回去吧,戰場上危險。”

穆寧盯着穆森,倔強的道:“大哥你能上戰場,我爲什麼不能?”

穆森很想說一句:因爲你是繼承人。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嘆息道:“放心吧,大哥還支持的住,你會穆家幫大哥調動資源就好。”

若是平常,穆寧恐怕已經答應,但現在,北山郡處在前所未有的危機中,他又怎會退卻。

“大哥,你擔心我的安危?”

“不錯,你是穆家的繼承人,我不得不擔心。”

“大哥說笑了,如果北山郡都沒了,那這個穆家的繼承人又有什麼用?”

穆寧在笑,笑的有些淒涼。

“大哥,我知道你爲我好,可你的親衛隊已經消耗殆盡了,你也精疲力竭了,現在就輪到我來吧。”

穆森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他那一臉認真而倔強的神情,拒絕的話就這樣梗塞在咽喉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好吧,只此一次。”他沉聲說道。

許墨回到明溪村時並沒有遭到任何阻攔,甚至沿途連一隻妖獸都沒有遇到,這讓他感覺驚訝之中,又十分欣慰。

便是人類也未必能有如此令行禁止,但妖獸卻能做到。從某一個層面來說,妖獸比人類更加適合組建軍隊。

或許說,他們是天生的軍隊。

回到村子時,喜兒和顧老爹依舊沒有睡覺,就連大山和莫有玄也來到顧老爹家,迎接許墨的歸來。

大山一見許墨回來,就忍不住要上前和他擁抱,但顯然,有個姑娘的速度更快。

顧喜兒徑直撲到許墨身上,將腦袋深埋在他懷裡。

“喜兒,你這是幹什麼?”許墨詫異的攤開兩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尷尬到了極點。

顧喜兒像是感覺到了許墨的尷尬,紅着臉從他身上下來,輕聲道:“別誤會,只是慶祝勝利而已。”

許墨啞然失笑,給了身後的大山一個抱歉的眼神,大山心領神會的對顧喜兒道:“喜兒,先讓許墨休息一下吧。”

“嗯。”

一行人進門,許墨坐下,顧喜兒給他倒了杯茶後就坐在一邊,沒有繼續滋擾許墨,反而是顧老爹嘖嘖道:“沒想到你這傢伙還能贏,真是奇蹟。”

許墨無奈的翻了翻白眼,道:“你就希望我輸嗎?”

顧老爹笑道:“我當然希望你贏,不過是覺得你會輸了而已。”

許墨沒好氣的道:“也只有你覺得我會輸了。”

顧老爹很認真的搖了搖頭,道:“這裡所有人都認爲你會輸。”

“真的嗎?”許墨一臉驚訝的環視衆人:大山不好意思的撓着腦袋,顧喜兒羞澀的低下頭,莫有玄則輕捋着長鬚,不過一看就是在掩飾尷尬的樣子。

許墨無奈的道:“好吧,你們贏了,我在前面拼死拼活的決鬥,你們居然認爲我會輸,太不夠意思了。”

莫有玄開口道:“也怪不得我們,那可是六大王,就算我這個常年在蒼瀾城生活的人,也聽過他們六個赫赫威名,別說是你,就算皇城裡的那位到來,我也不認爲他能贏。”

“可我贏了。”許墨撇着嘴道:“我一直認爲自己能贏了,結果真的贏了。”

顧老爹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道:“僥倖,一定是僥倖。”

莫有玄也做出一副“你是僥倖”的模樣。

顧喜兒張了張嘴,像是說些什麼,但看了許墨一眼之後,便羞澀的低下了頭。

唯有大山傻里傻氣的道:“是啊,許大哥,你運氣真的不錯。”

許墨苦笑道:“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他頓了頓,繼續道:“如果六個打一個,握緊鐵定會輸,沒有任何意外。”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古木王的身影,古木王再加上其他五大王一齊出手的話,他朕沒有任何機會。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若不是古木王提議六場一對一,恐怕你們已經看不見我了。”

“古木王?”衆人詫異的相互對視一眼,最後顧老爹開口道:“古木王爲什麼會幫你說話。”

“誰知道呢?”許墨聳了聳肩膀,“恐怕他和石源不和吧,並不像吞併明溪村和北山郡。”

顧老爹道:“是有這個可能,石源崛起之前,古木王纔是北山妖王的統領,石源崛起之後,古木王就開始隱居,一直不露聲色,沒想到這一次會選擇出手。”

許墨笑道:“這個古木王確實厲害,他若和石源相鬥的話,勝的未必是石源。”

“哦?此話怎講?”顧老爹詫異的問。

就連其他幾人也一臉疑惑的望着許墨,石源戰勝古木王可是衆所周知的事情,現在許墨居然說石源未必是古木王的對手,如此矛盾,真讓人覺得疑惑。

“難道他又有突破了?”顧老爹試探的問。

許墨笑了,將決鬥時發生的事情告知幾人,除卻關於氣運之事,就連石源和古木王當年那場沒有發生過的決鬥也說了出來,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還有這麼一出,我就是說,石源不過一個後起之秀,怎能戰勝古木王呢?”顧老爹吹着鬍子道。

許墨翻了翻白眼,心中腹誹一聲“馬後炮”但嘴上卻說,“話不能這麼說,必將兩人從沒有真正較量過。”

顧老爹道:“可你同時和兩人戰鬥過,你覺得這兩人誰高誰低?”

許墨沉默下來,思忖片刻,說道:“若說功力深厚,還是石源要深厚一些,畢竟是融魂後期的妖獸,但若說真實的戰鬥力,恐怕古木王還要強一點。”

話到這裡,許墨忍不住一個激靈,他想到了古木王自創的異術,若不是他有入圍能力,別的融魂期高手面對這些,只有死路一條。

衆人也不停的感嘆,可就在這時,莫有玄突然說道:“你剛纔說石源帶着妖獸去突襲北山郡?”

衆人一聽這話,立刻響起了剛纔許墨含糊不清的話語,暗道:“莫非是真的?”越想心中覺得絕是驚愕不已,到最後,甚至冷汗下垂。

明溪村雖然是他們的村子,但北山郡卻是整個北山的核心,是北山的居民能夠聯合起來,對付北山妖獸的根本,若是北山郡有失,就算他們保住了明溪村也沒有任何意義。

一念及此,就算以顧老爹的心境,也冷汗泠泠,當下說道:“你小子還坐在這裡幹什麼?趕快把北山郡的郡兵給我帶回去。不、不夠,把神機營和鐵甲士也給我帶回去。”

顧老爹說的焦急,可許墨卻沒有任何焦急的意思,他微微一笑,對顧老爹道:“不急不急,休息一夜再說。我還不知道這些妖獸退去,是真還是假,若是計謀就得不償失了。”

許墨一向是這樣,害人之心沒有,防人之心也不會放下。

但如此淡漠的表現讓顧老爹痛心疾首。

“不急?什麼叫不急?你不知道若是北山郡丟了,比明溪村丟了後果更加嚴重!”

見得顧老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許墨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放心吧,顧老爹。明溪村不會丟,北山郡也不會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