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拓青衫客

仙回府往南,行六七裡,到了一山澗瀑布之崖,崖上有一濯身亭,亭開八翼,面積數丈方圓。據說三百年前,有一邋遢道人在此瀑布下濯身,從此之後澗水有藥效,傳言可醫百病,當時很多人千里迢迢來這裡只爲飲一口澗水。可惜現在時代久遠,治病的功效已經消散。受過此澗恩惠的人集資在此修亭紀念當時的邋遢道人。百年後這個亭反多了潔身自好,修身養性的意思。

遊雲飛聽得郝凌講來,又見這裡風景怡人,頓時想再剽竊一下歐陽修的醉翁亭記。結果想想記得不全,也免得對不起古人,所以只好作罷。

看了一會,亭裡收拾妥當,遊雲飛坐下吃了些酒,古時候的釀酒技術還不到家,所以度數不高,到是和現在的啤酒差不多濃度。喝了兩杯,遊夫人不讓喝了,遊雲飛又吃了兩個果子,這時隨行一起來的兩個樂師和一個歌姬也準備好,座在欄杆旁邊彈奏吟唱起來。那時候很流行歌姬,一般富貴人家都養有幾個歌姬樂師之類的。

遊家卻沒有,主要是遊克之忙於政務,很少閒暇時間欣賞這些。所以這次春遊踏青的歌姬和樂師也是在城裡大酒家請的。兩個樂師都是五六十歲的半老頭。歌姬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子,只可惜不是很漂亮。據說這兩個樂師和歌姬都是仙回府最好的,歌姬雖然不是很漂亮,卻歌喉甜美,音域廣闊。而且會唱衆多曲子,深受仙回府權貴歡迎。

妙齡歌姬唱了兩曲,亭子裡所有的人都聽得津津有味。連遊夫人也聽得有些癡迷。遊雲飛卻聽得很無味。雖然兩位樂師彈奏的曲子還算清脆,手法也嫺熟,音調卻無太多變化,顯得沉悶。雖然妙齡歌姬的聲音的確不錯,清脆婉轉,但是所謂的唱還不如說是念。遊雲飛覺得前世的三流歌曲也比這個好聽多了。

又聽了會,實在忍不住,忙站出來叫停。妙齡歌姬和兩樂師楞了下,臉上有些許不滿,見是小孩子,又是知府公子。也不敢說什麼。

遊雲飛笑嘻嘻的看了看了大家說;“聽這位大姐姐唱歌如此好聽,不如我也來給大家唱一曲。”

遊夫人嗔道;“雲飛淨胡鬧,你會唱什麼曲?快快坐到孃親這來,聽姐姐唱罷。”

遊雲飛眨眨眼調皮的說;“誰說我不會唱,一會我唱你保喜歡。”

郝凌呵呵一笑,飲了杯酒捋着鬍子道;“遊夫人你就讓遊少爺唱一下,小孩子愛胡鬧,也不會有人敢亂嚼舌頭。所以開心就好。”

郝凌雖說是隨從,卻是皇上身邊的人,遊克之從來不敢把他當下人對待。有他這麼一說,遊夫人又極爲寵愛遊雲飛,只要他高興,玩玩也無所謂。所以也不理他,看他能唱出什麼曲兒來。

遊雲飛煞有介事般的清清嗓子,引得大家都在旁邊暗暗偷笑。其實到現在他還沒有想好唱什麼歌,擡頭便往外望去,只見澗水對面,一條青石山徑逶迤而來,臨近中午,踏青的人都找到地方喝酒飲樂,路上很少行人。此時偏偏遠遠一人走來,初春的陽光透過鮮嫩的葉子照在石板路上,顯得斑駁,一陣曉風吹來,流金溢彩。那人越走越近,看得清楚,是位年約三十許的文弱書生,只見他一身潦拓青衣,不修邊幅,一手按着掛在腰間的劍柄,一手舉着一個酒壺,邊走邊飲,也不知道飲了多久,卻沒有醉像。步伐略帶失意般,有點舉步不定的樣子,但每踏下一步,卻很堅定。

遊雲飛忽然想起了以前看武俠小說裡,很多描寫得和這很像的落魄江湖俠士。於是一拍腦袋,想起了一首歌。

大家見他許久不唱,只望着遠處發呆,都以爲他不唱了。郝凌剛剛想去拉他回來坐下。突然聽他高聲就唱了起來;“讓我悲也好,讓我悔也好,恨蒼天你都不明瞭。讓我苦也好,讓我累也好。隨風飄飄天地任逍遙”

唱了兩句,大家給他一鬨,都笑了起來。遊雲飛不管大家怎麼笑,仍然繼續唱;“英雄不怕出身太淡薄,有志氣高哪天也驕傲。就爲一個緣字情難了,一生一世想捕捕不牢”這時大家靜下來,再也沒有人笑。

遊雲飛看到剛剛那個人,想象力豐富替人家想到滄桑的身世感動着自己,稚嫩的喉嚨,滿帶滄桑的音態繼續唱;“相愛深深天都看不到,恩怨世世代代心頭燒。有愛有心不能活到老,叫我怎能忘記你的好”遊雲飛越唱越順,越來越大聲,直透過亭子,瀑布,歌聲盪漾在山間林木之中。

請來的兩位老樂師果然厲害,只聽一遍,馬上反應過來,把握好音律的變化,馬上彈起樂器和上游雲飛的歌聲。遊雲飛照剛剛的歌詞,循環再唱一遍,這次有樂器配上,雖然不十分和悅,卻也平添了一份動聽和滄桑的味道。歌聲一停,所以的人都還沒有回味過來,全心全意沉浸其中。都以爲還有,仍等他繼續唱下去。

遊雲飛笑嘻嘻的走到遊夫人面前道;“孃親,你覺得雲飛我唱得怎麼樣?”

遊夫人驚訝的回神過來,拿起桌上的一小塊糕點塞進遊雲飛的嘴裡,讚道;“我兒唱得真正是好聽,孃親賞你一塊糕點做獎賞。”

遊雲飛裝模作樣,很正經的對遊夫人一鞠手;“謝謝孃親大人賞賜,孩兒感激不盡,沒齒難忘”還想說多兩句俏皮話。忽然見郝凌站起來,一晃之間,已經閃到亭外的石徑小路上,手中的摺扇一揚,朗聲道;“此處是私人遊春會,請朋友別處去遊玩。”

原來是剛剛遊雲飛見到山澗對面的男子,此時不知道怎麼走到這邊,邁步就要走進亭子來。郝凌老遠就見這個人身上看不出有任何不妥,本不介意。卻見守在通往亭子小路口的兩個壯丁本欲攔着他的,剛剛伸出手,還不見對方出手,兩個健壯的外家高手卻無聲的倒在地上了。一時駭然,瞬間閃了出來,攔住那個書生,又怕惹怒這個自己都覺深不可測的高手,所以禮貌的攔下,也不敢放肆。

郝凌禮貌的欄下那走來的書生。

書生微微笑的伸手扶在郝凌的手臂上;“呵呵,你放心,我只是酒壺的沒酒了,想來你處問兩口酒喝。並沒有惡意。難道這位大哥是不捨得麼?”說罷輕輕一推,如老友見面玩耍一般,郝凌垂手讓他進了亭子。

別人不知道,郝凌卻頓時冷汗直流,剛剛那人推他的手臂,自己沒有感覺到任何的內力,卻輕而易舉的把自己三頭牛都拉不動的手輕易的給推開了。自己練功三十多年,一身內功精純,早已打通任督二脈,躋身絕頂的先天高手行列。本以爲自己除了皇宮之外,天下也沒有幾個敵手的。誰想到面前這位單薄的書生,就這麼輕輕一推,輕易把自己的手推開。他一身的修爲有多高,自己根本看不出來,甚至說;自己更不看不出有沒有修爲。越想越怕,冷汗浸溼了身子。

亭子裡還有幾個壯僕,不知什麼回事,走過去想問他。

遊雲飛對這書生很有好感,見郝凌放他進來,拿起一壺酒就走過去遞給他;“大哥,給你酒,喝!”他還以爲自己是前世二十歲年齡,見對方不足三十的年齡,直接就大哥叫了出來。

那人看了一眼遊雲飛,微微的吃了一驚,不露聲色接過酒壺哈哈一笑,咕咕就喝了兩口。看上去有些歡喜。

郝凌叫兩個壯丁去路口看看剛剛倒下的兩名守路的僕人,回來見說只是暈倒而已,現在已經醒了。再看他好像真的沒有什麼惡意,雖然還是不放心,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青衣書生喝完一壺,遊雲飛識趣的又去拿了一壺;“大哥,還有”青衣書生接過酒,手看似不經意的在遊雲飛後腦摸了一下。恰似大人贊小孩乖,摸頭表示欣賞的意思。遊雲飛卻不喜歡的搖頭欲躲開。青衣書生卻臉色大變,滿面的懊惱和不甘,走開兩步,搖頭嘆息,貌似非常可惜之狀。

遊夫人嗔道;“雲飛,你這麼沒禮貌,怎麼叫大哥,你父親來才叫人家大哥呢,你應該叫大伯。”那時禮法也不是很嚴,像現在這裡遊夫人想避開也避不了,所以也無法拘禮。再說我國唐朝和之前的禮法開始也不是很森嚴,直到宋經過朱熹的禮法標準之後。開始才慢慢多了禮節和顧忌。

遊雲飛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大叫可惜,以爲是自己躲開他的手,所以他不歡喜,給遊夫人提醒,纔想起自己現在才十歲而已,正想糾正過來。那青衣書生又喝完大半壺,把酒遞迴給遊雲飛大笑說;“叫什麼倒是不用介意,我看這位小兄弟很不錯,我們就做了忘年交又如何。我就喜歡你叫我大哥。”

遊雲飛本來就對他有好感,聽了呵呵一笑;“把青衣書生剛剛喝過的酒也喝了兩口;“好,我們就是忘年交,大哥”說完就把酒又遞迴給青衣書生,他也狂灌了一口,大聲叫道;“這口是喝酒!好兄弟,你剛剛唱的歌叫什麼?再唱來聽聽不知可否”

遊雲飛點點頭,清朗的笑道叫道;“剛剛的曲子名字叫【任逍遙】,哥哥要是喜歡聽,我再唱一遍就是。”

青衣書生拍掌笑道;“好一曲【任逍遙】,我喜歡,好極了。哈哈”

遊雲飛這次再唱一遍,兩名老樂師和的拍子比上一輪更好,雄壯又滄桑。所有的人再次沉浸其中。如癡如醉。

青衣書生依着欄杆,一言不發的聽着。不停的喝酒一邊望着天際出神,也不知喝了多久。遊雲飛走過來,舉起兩張紙遞給他。他拿起看了看,讚道;“小兄弟真夠細心,還把這歌詞寫下給我。”

遊雲飛莞爾一笑;“我知道大哥喜歡,這裡還有一首【逍遙嘆】我也送給你。你聽我唱來。”說完唱起了【逍遙嘆】。

這首歌更是蒼涼,無奈,卻又意味悠長。青衣書生看着歌詞聽了兩遍,竟然也會唱了。第三次,書生自己一個人唱出來。此時是下午了,很多遊春的人都已準備回城。隱隱約約聽到這邊歌聲。都不由自主走了過來,靜靜的聽着。不一會,越聚越多人,很多青年才俊,美貌的富貴千金竟然都忘記回家,或遠或近的,安安靜靜的站着聽青衣書生唱。

這首本來就有些悲涼的英雄歌,帶有對美好愛情的回憶,對命運錯誤安排的無奈,對時光無情消逝的無奈。青衣書生彷彿一一領悟,歌詞牽動他的思緒,全心全意投入來唱。再加上聲音悲愴,悠遠。不知比前世唱這個的男歌手好聽多少倍。而且無論站得多遠,都聽得清清楚楚,彷彿就是耳邊一般。一時之間。從來沒有經過這些直白的,深入的,毫不加掩飾的感情歌曲洗禮,一時間不知多少脆弱的少男少女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唱完【逍遙嘆】,遊雲飛再教他唱了一次【任逍遙】,經青衣書生唱來,又迷得一羣人癡癡迷迷。

遊雲飛帶頭鼓掌,一羣人全無意識的跟着鼓起掌來,越鼓越帶勁,彷彿是想把剛剛聽到心裡那些感動和癡迷全部鼓出來,讓別人知道自己多喜歡這兩首歌,一時之間,熱烈的掌聲足足響了一刻鐘,把樹林間的飛鳥小獸驚得四處亂跑。

青衣書生又喝了幾口酒。走到遊雲飛面前,閃爍的眸子裡竟然有眼淚的痕跡,遊雲飛正想說話.青衣書生卻對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小兄弟,這次和你一見如故,和你相遇真是緣分,真要謝謝你度我一難。可惜我有要緊事馬上要離去。不能多陪你。”說完仔細的看了看遊雲飛,嘆了口氣,繼續說;“小兄弟雖然聰慧,悟性也好,可惜造化弄人,不能與我同道。不然一起逍遙天下,何等快哉!”

說完在衣袖抽出一本書,看了一眼書名,在書面輕輕的撫摸一遍,遞給遊雲飛;“這本書是我師傅鬼谷子所作,以你的才智自行學習也不難。雖然學得還不能跳出五常,卻也足以笑傲天下,傲邈世間凡夫俗子。即使小兄弟不好名利,練好此書,也可強身健體,百病不侵了。今日暫且別去,他日有緣再見。”說完,轉身就離去,嘴裡還連嘆兩聲可惜!然後又高聲唱起【任逍遙】一路走去。路人紛紛讓道。

遊雲飛低頭看了一眼書名《長生訣》,翻開看了兩句,卻是晦澀難懂的句子。再看青衣書生,已經不知何處去了。

遊雲飛微笑的把書合上,衆人見青衣書生在遊雲飛前面不知說了些什麼,連郝凌都沒有聽清楚,又見書生給他一本破舊的書。都覺得青衣書生太過小氣。心想單是他喝去的酒,都是一兩銀子一壺的春花酒呢。於是都拿來做茶餘飯後的笑料來談。

遊春的人陸陸續續都回城了,遊夫人也叫人收拾好亭子回城去。路上兩老樂師和妙齡歌姬走過來,特意討要這兩首曲子。遊雲飛答應了,回府後還把歌詞寫下,送去給他們。從此之後,仙回府無人不知道遊遊雲飛作的做兩曲歌,巷閭傳唱,不久之後流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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