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山崖絕頂之處,仙女凌風而立,風吹動她垂下的輕巧藤蔓長袍,長長的秀髮飄動在腦後,顯得那麼的風姿卓約,遺世獨立,脫離凡塵。
前面是一片雲海,那雲不斷的在山與山之間翻滾流蕩。身後是一片花海,好像世界最美麗的花都開在這裡了,一簇簇的,相鬥,相襯又相融。所有的花都那麼鮮豔美麗,在風中搖曳生姿。這本來就是一個仙境,加上這麼一個仙子,遊雲飛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幻身在這裡,還是以前一直幻身在塵世。
“我沒有名字,人家都叫我山鬼,你可以叫我山鬼姐姐。”談話很自然的就開始了,仙女認真的說;“我住在一個美麗的山谷裡。他是一個匆匆的過客,他說我無論是笑的樣子,還是生氣的樣子,都是那麼的動人,他還說,喜歡我這樣的穿着。某天他約我到這裡見面,我精心的裝扮自己,還給他準備了美麗的鮮花。可能是因爲自己太開心,又因爲茂密的竹林遮住了陽光,所以我來遲了呢。”
仙女說到這裡,輕輕嘆了一聲,眼神無助的看着遙遠的雲際。“不知道他是等我不來,已經離去。還是根本就還沒有來,我卻一直在這裡等他。下雨了,颳風了,烏雲翻滾。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時光匆匆的流去,我的容顏也會很快的老去。我卻再也等不到他的出現。雷聲轟鳴鳴響過一個又一個夏天,雨水青冥冥迎來一個又一個春天,風吹過了一年又一年,草木不斷的榮枯。”
仙女像對一個熟悉的朋友傾吐着自己的心事,即使是剛剛見面,也給遊雲飛生出和這個女人認識已千年的感覺。山鬼就是山中精靈的意思,這是個憂傷癡情的山鬼,眼前一襲身影,彷彿能在這風中站立千年萬年,彷彿整個世界的寂寞,都融入在她是身上。站在她側邊,只見她雙眼癡情的遠望着雲海,似乎想看到盡頭一般。
“那天我聽到你的歌,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可以教會我嗎?”山鬼轉過臉對他說。遊雲飛點點頭。
“你是我最苦澀的等待,讓我歡喜又害怕未來。你最愛說你是一顆塵埃,偶爾會惡作劇的飄進我眼裡。寧願我哭泣,不讓我愛你,你真的像塵埃消失在風裡”
“你是我最痛苦的選擇,爲何你從不放棄漂泊”
“風吹來的沙,落在悲傷的眼裡,誰都看出我在等你,風吹來的沙堆積在心裡,是誰都擦不去的痕跡”
山鬼聽得入神,嬌柔的神色似乎快站立不穩,她喃喃道;“爲什麼你唱的歌裡面,總能那麼恰當的找到我心中所想的話語呢?”
遊雲飛看着她,沉默了許久,正色的說;“世界上幸福有太多相似,無人在意。但是往往有千萬種不同的悲劇卻更容易引起人的共鳴。”
山鬼怔怔的看着遊雲飛,遊雲飛繼續說;“你堆積千年的寂寞,悲傷無人能解,就這麼一首歌,觸動某根心絃,仔細的唱來,自然能讓你感觸,希望你唱過一次,哭過一次痛過一次之後,你的心會更加堅強。”
山鬼猶如看着一位智者正在解開她心中的結。以前從來沒有人能和她談論這些。而眼前這個看上去只有十多歲的少年,讓她產生是知音的感覺。
遊雲飛抿着嘴,微微笑道;“我再唱些歌給你聽好麼?”
山鬼面露驚喜,開心的點了點頭。
前世遊雲飛酷愛聽歌,宅男嘛,總是有很多的時間。一曲憂傷美妙的旋律,最容易引起自己內心的共鳴。所以他聽過很多很多的歌曲,聽多了自然也能唱一些。梁靜茹的,劉若英的,啊桑的,這些憂傷的女人的歌曲最適合此時唱來。
遊雲飛自問是個情感過分敏感和細膩的男人,很容易受到感動。他曾經獨自在深夜裡靜靜的不斷聽着這些憂傷的歌曲,不斷的流淚,爲自己,也爲歌中纏綿悱惻的詞句感動。雖然他歌喉不見好,但理解了歌中的悲傷和深層的意思,觸發到內心裡,深情的唱來,也能讓人聞之默然沉思,心隨音律而動。
思起前生安逸,這世頹廢,人生的旅途從來都是一個人行走,現在又命運多舛,流離艱難。而且仙途渺渺,遊雲飛心中壓抑的悲憤情緒,給山鬼觸發開來,一時澎湃不已,幾曲悲歌下來,自己也淚流滿面,好不容易控制住心神,暗暗擦去臉頰的淚水,再看山鬼,忽然大驚失色。剛剛還一頭黑髮飄逸,青春動人的山鬼此時變得滿頭白髮如雪,臉上的憔悴的容顏,彷彿一下老了幾十歲,委頓的曲腿坐在崖邊,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遊雲飛忙過去扶着她幾乎快坐不住的身軀,輕輕搖晃問到;“山鬼姐姐,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山鬼失神的臉龐似乎回過神來,悽苦搖頭的笑到;“姐姐好累了,姐姐在這裡等了近千年,真的好累好累了,讓姐姐休息一下好麼?”
開始遊雲飛以爲如果讓她宣泄一下心中壓抑的情感,不要壓抑得那麼的悲苦,誰想到這個以等待爲生命信仰的山鬼姐姐何時受過這赤luo裸的洗禮,一時沉溺其中,傷感不能自拔。任由感情的肆虐,心神搖動,心魔暗生,不能守其精,任顏容枯槁。遊雲飛如果知道自己唱得這幾首歌會成了魔音害了山鬼,一定是不會唱的。
山鬼看着惶恐的遊雲飛,似乎略覺得欣慰,悠悠的說;“不知爲何,見到你我就感到是那麼的親切,從來就沒有人叫過我姐姐,我一個人居住的那幽靜的山谷裡,一直以來的寂寞,只有你明瞭。我當初怕他歸來會認不出我的容顏,耗盡心神讓青春不變,誰知到頭來一場空,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到他回來了。但是我不後悔這千年的等待。”
遊雲飛此時知她快不行了,這個匆匆認識一天的山鬼,讓他心中產生出無限的憐惜。
山鬼輕嘆一聲;“我對於修行不精,不曾學師,只爲了常駐青春才學了一些異術。可憐弟弟你是五行靈根,註定修道的路行走不遠,我卻是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到你。”說着,滿臉是放心不下和愧疚的表情。
遊雲飛黯然失色,不是因爲山鬼說無法幫到自己,而是爲自己的前途感到迷惘,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山鬼姐姐,你救我一命就是對我最大的恩情,我那裡還敢奢望姐姐你能幫我,路是要自己走的。而且我也不貪慕長生,只有過得日子有意義,短短百年足矣!”
山鬼拿起脖子上掛着的一塊玉佩,說;“這是過往的一個仙人送我的,現在姐姐轉送給你,我駐顏有術,除有異術之外,更靠這個玉佩。它可自行吸取天地靈素,轉化成靈氣輸入體內,只要在有靈素的地方,它就不會停止吸取。對於修行有很大的好處。”
“啊!回藍項鍊”遊雲飛失神的想到。
山鬼把玉佩從脖子取下遞給他,無力的說;“此間妖獸衆多,不適合你修行,它們更不喜歡有外人在這裡,也不喜歡陌生人創入他們的地盤。你還是從原路離開紫萊山吧。我本天地中靈素聚集而成,現在要歸回天地之中。你去吧,姐姐不願意你看到我滿臉皺紋的樣子。”
遊雲飛放開山鬼躺在滿是鮮花的草地上,輕輕唱道;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採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兩行清淚滑下,落在花瓣上。遊雲飛行出三裡開外,依然聽到那幽怨悽苦的歌聲,有說不盡的悲傷。
昔日進山的村莊遙遙在望,遊雲飛產生恍然如夢的感覺,這仙境與塵世的交換,讓遊雲飛心中有異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