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封閉的船艙中充斥着一股悶熱的氣息,即便從窗戶中吹進的溼腥海風也吹不散這種充斥着濃重男人體味的空氣。
阿加莎側躺在牀上,一隻手攢着一張灑滿了香水的手絹,掩着自己的鼻子,蛾眉微蹙。
船艙裡面的這種氣味讓她輾轉反側,一路上船隻在大海中起伏顛簸,更是讓她吐了不知道多少次,本來臉頰看起來挺豐腴的一個美人兒也被折磨得瘦了一圈。
“哈哈哈……”隔了幾個房間,水手們的大笑聲依然清晰的傳了過來,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顯得刺耳嘈雜。
阿加莎眉頭擰在了一塊兒,身子從牀沿伸了出去,在牀邊放着的一個木桶跟前,手按着豐滿雪白的胸膛乾嘔了兩聲,卻什麼也沒有吐出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的轉過頭,看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
這羣渾身充滿了腥臭味的野人們,難道就沒有一丁點時間會安靜一下嗎?
阿加莎忍不住了,從牀上爬了起來,穿上鞋,準備去看看這些野人究竟在幹些什麼。這十天來她一直忍着恪守貴族禮儀,進了房門便足不出戶。
可今天,她實在是有點忍不住了。
阿加莎剛一拉開門,卻看見維拉正站在她的房門口,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塑,倒嚇了她一跳。
“啊,維拉大人?”阿加莎掩着嘴,睜大了眼睛看着維拉“你怎麼會在這裡?”
維拉“啪”的一下敬了一個禮:“作爲阿加莎小姐的保護人,我當然應該在這裡盡忠職守!”
阿加莎目不轉睛的盯着面前這個站得像杆標槍一樣的男人,有些驚訝的問道:“你這些天一直在這?”
維拉眼角飛快的瞥了她一眼,似乎要觀察她的表情:“是的,阿加莎小姐,這艘船上滿是低賤骯髒的水手,保護您不受他們的騷擾,這是我的職責!”
阿加莎點了點頭,作爲一名商會會長的千金小姐,她當然見到過各種各樣向她示好的方式,可像這樣連着十天守在她門口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阿加莎對維拉笑了笑,神情裡面流露出一絲感激與感動的神色。
維拉看在眼裡,頓時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舒服無比,整個人輕飄飄的,這些天守在阿加莎門口的苦總算是沒有白吃。
維拉笑道:“阿加莎小姐,請問您這是要去哪裡?”
阿加莎笑了笑,掃了一眼維拉,見他很有點寸步不離的樣子,本來想去讓找船長讓那些水手們安靜一點,可現在看維拉這個架勢,阿加莎很怕他跟着去了以後會鬧起來。
如果換了平時,她又怕過誰?
可眼下非比尋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據她家族內部傳來的密報消息說,龐德帝國的內部暗流洶涌,克里扎十六世再次病倒,儲君柯克與三皇子、八皇子的矛盾已經到了極限,皇位爭奪戰一觸即發。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着這個龐大的帝國,所有的勢力幾乎都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帝都加爾西亞。
尤其是兩個月後,儲君柯克將在帝都迎娶諾亞大陸的第一美人,法爾科帝國的公主安吉爾,傳言克里扎十六世將在這一天讓位給儲君柯克。
柯克與三皇子、八皇子自幼不合,他登基後必定會對他的兩位兄弟下手。
而手握重兵和實權的三皇子裡曼、達達尼爾卻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一場政變苗頭已經清晰可見。
自古以來,在權力漩渦的周圍,越是混亂,越是代表着有利可圖。
龐德大陸土地上的各個家族一邊緊張的注意着在龐德帝國這片古老而龐大的土壤上正在進行的可怕角力,一邊在飛快的盤算着雙方的勝負,然後決定自己究竟下注在哪一方。
在這個局面下,各個家族商會的族長或者會長們如果明目張膽的涌進帝都,很容易遭到暗算,被人一網打盡。
所以,派遣家族或者商會中長期受到各種訓練的繼承人前往帝都,便成了最好的一種選擇。
阿加莎作爲克倫貝爾商會會長的千金,代表着她的家族秘密前往龐德帝國的帝都,自然不希望半路上出現什麼問題,她將目光從維拉的臉上收了回來,想了想便說道:“沒什麼,很悶,我四處走走……”
阿加莎說着,腳下開始順着狹窄的船艙走道往外走去,由於船隻在海上行走,風浪又頗大,阿加莎高一腳低一腳的從船艙中走過,身形跌跌撞撞,她自幼在陸地上長大,從來沒有出過海,更沒有吃過這種苦頭,此時只走了兩步便覺得自己渾身如在雲端,兩腿發軟,苦不堪言。
維拉在一旁仔細看着她發白的臉色:“阿加莎小姐,我們回去吧?”
阿加莎雖然外表看起來隨和恬美,但是內心卻是一個極爲堅定好強的女人,她咬了咬牙,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不用,我到甲板上去透個氣就好。”
維拉見她倔強堅持,眼中閃過一絲欽佩之色,便不再說什麼,只是手輕輕的扶在阿加莎的胳膊上,溫聲道:“那我扶您一把?”
阿加莎如羊脂皓玉一般的胳膊剛剛被人一碰,身旁不遠處的水手室突然間發出一陣爆炸似的笑鬧聲,轟的一下從裡面傳了出來。
阿加莎覺得自己說不清是被維拉的手觸碰到了自己緊張,還是被身旁水手室裡面發出的爆笑聲給嚇的,她渾身一抖,腳下一軟,險些摔了一跤。
維拉趕緊用力扶住她,轉頭看着水手室,怒目而視:“這羣低賤的水手們,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嚇着阿加莎小姐!”
他看見阿加莎本來就很蒼白的臉頰上越發的沒有一絲血色,心中有心討好一下這位佳人,又有心想在她面前露一下臉,維拉有些殺氣騰騰的笑了笑:“阿加莎小姐,我去替您教訓一下他們!”
“哎……”阿加莎見維拉鬆開他,獰笑着向水手室走去,她剛喊了一聲,便見維拉擡腿就是一腳,將水手室的門踢了個稀爛,再阻止已經晚了。
阿加莎看着維拉的背影,峨眉微蹙:塔雷拉斯叔叔怎麼找了這麼一個人來護送我去加爾西亞?
出身貧寒卻又極度鄙視輕蔑和他一樣出身的窮人,在我面前貌似矜持較貴卻又極度自卑,生怕我把他和平民混爲一談。
最可怕的是,這個人光看眼睛就知道他野心勃勃,對我如此殷勤,圖謀的什麼,就算是一個瞎子也看的清清楚楚,而且,如果我沒有我身後的地位、身份,他還會對我如此殷情嗎?
阿加莎嘆了一口氣,這個維拉,剛開始看見他的時候,還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可十幾天相處下來卻讓她心寒無比。
可即便阿加莎看穿了這個男人,她依然要笑臉相對,因爲她去帝都還需要這個男人的保護。
想到這裡,阿加莎不知怎麼突然想到自己在船上看見的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那雙銳利明亮的眼睛,那健壯魁梧的彪悍身影,如同一道閃電,在她的眼前飛快掠過。
這又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呢?
那平靜的外表下包裹着一個怎樣燃燒並且桀驁的靈魂呢?
阿加莎突然一下有些出神,可她很快便反應過來。
呀,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可千萬別誤大事啊!
想到這裡,阿加莎腳下一急,趕了幾步。
……
唐傑這些天在“海螺號”上和這些水手們同吃同住,深得水手們的喜愛,就連船長貝克都有些嫉妒,他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開心。
幾乎每天晚上唐傑都會帶着林克和這些水手們斗酒取樂,在水手們的輪番轟炸下,剛開始唐傑和林克每天都被灌得不省人事,可隨着海船航行的日子漸漸增多,唐傑的酒量也突飛猛進,漸漸的竟然能在衆人的輪番攻擊下有了還手的餘地,輪到他開始灌別人了。
剛纔那一陣大笑聲正是唐傑把第十名車輪大戰的水手灌得趴倒在了地上,水手們發出的巨大笑鬧聲。
如果老巴爾還活着,他看見現在的唐傑,一定會感嘆的說道:這是一個傑出的領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衆人的目光永遠就只有一個焦點,他強勢而又銳利的目光能夠讓人輕易的低下頭來,不敢與他對視。
唐傑手中舉着一個巨大的木酒杯,看着倒在地上身材健壯如熊的水手,口吐白沫,他仰着頭,哈哈大笑着:“倒了,倒了!下一個是誰?”
一旁的林克仰着頭,滿臉通紅的看着他的船長,眼神崇拜到了極點,在他的眼裡,唐傑是不可戰勝的,誰也無法擊敗他,哪怕喝酒也是這樣。
四周的水手們鬨笑着,他們早就把這個男人看成了自己的一員,以前的畏懼早就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喜愛與尊敬。
一名水手喝倒了,立刻又有一名水手挽着袖子,拍着胸口毛茸茸的胸毛說道:“我來!”
旁邊的水手們紛紛起鬨:“你行嗎?一會可別丟我們的臉啊!”
唐傑笑吟吟的看着他們,他不自覺的想起了妮婭、威廉和比爾他們,水手室裡面熱鬧得像一鍋沸粥。
突然,嘭的一聲響,水手室虛掩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整扇門像飛出去的石塊一樣將靠近的水手砸倒在地。
偌大的水手室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不自覺的向門口看去。
維拉寒着一張臉,站在門口,滿臉冷笑。
四周安靜極了,就連燈花和海浪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剛纔還在大聲喧笑的水手們一個個放下手中的酒杯,臉上的神情漸漸凝固,又漸漸變得憤怒起來。
一名水手走了上去,一把抱起被木門砸傷暈迷的水手,怒視着他,說道:“維拉大人,你這是幹什麼?”
維拉冷冷一笑:“幹什麼?”他一擡腿,又將這名水手踢得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水手們一陣大譁。
“我還想問你們剛纔在幹什麼?”維拉冷笑道“你們這些三等賤民,難道不知道船上有貴客嗎?剛纔這樣喧譁,你們是想幹什麼?吵到了阿加莎大人,你們負得起責嗎?”
平民與貴族之間的差距,自古以來便如同一道看不見的鴻溝,將人從一出生就劃分開來。
像阿加莎這樣的貴族,在這些水手們眼裡自然是高高在上,貴不可言,平時給他們一千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冒犯,而維拉更是西西斯的海軍軍官,想整治起他們這些水手來,那真和捏死幾隻臭蟲沒什麼區別。
可就算是泥巴捏成的土人也有火性,更何況這些平日裡在海上經受風浪搏擊,生死考驗的水手們? ωωω _тт kдn _C〇
這些水手們一個個怒視着維拉,一起圍了上來。
維拉沒料到這些水手居然敢和他頂着幹,他有些詫異,嗤笑道:“你們想幹什麼?幾十只羊也想殺死一頭老虎嗎?
說完,他目光不屑的在房間裡面掃視了一圈,渾身鬥氣與魔氣同時爆發了出來,身上流動着金燦燦的鬥氣和藍色如同波浪一般的魔力,他英俊的面孔在這金藍雙色的氣浪中看起來威武駭人。
水手們頓時嚇得倒退了幾步,憤怒而衝動的腦袋一下冷靜了下來:這是一個實力強橫的三級魔劍士,他一個人一隻手就可以擺平他們這裡所有的水手。
在維拉傲然的注視下,沒有人敢再上前一步。
維拉撇了撇嘴角,他的目光鋒利得像一把利劍,向誰看去,誰就會忍不住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可當他的目光征服了這裡所有水手,來到一個男人身上的時候,他突然間發現,這羣綿羊中竟然有一個敢和他正面對視的男人。
這個男人一隻腳踩在一張木板凳上,一隻胳膊撐在自己的這條腿上,臉上掛着一絲淡淡的笑容,目光毫不退讓的盯着他。
這是一種充滿了鄙視與嘲諷的目光,讓維拉一下就感覺到自己像是在被長官嚴厲訓斥。
在這種情況下遇到挑釁,絕大多數的男人往往只有一個反應,那就是迎上去,戰!
這是一種雄性動物特有的好戰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