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叮鈴鈴……”
老鴇拉動湖泊岸邊懸掛的一隻銅鈴,隨着清脆悅耳的鈴聲響起,不一會兒功夫,湖泊黑暗處傳來一陣水流滑動的聲響,緊接着一盞幽暗的燈光閃現,一名身披蓑衣斗笠的船伕划着竹排緩緩來到湖泊邊。
老鴇將手中的鐵幣丟到船伕手中,說道:“帶這兩位去見老爺吧,他們是老包頭的朋友……”
船伕聞言收起鐵幣,衝許文靜二人招了招手,並用沙啞的嗓音唸叨:“鬼市魍魎多,閻王冥殿坐,船渡忘川河,生死憑天奪。”
許文靜微微一蹙眉,還是和左朔一道,一腳踏上了竹筏。
船伕用力一撐篙,竹筏開始漸漸向前駛去,身後的湖泊岸景逾離逾遠,向那京城最爲陰暗的地下王國緩緩靠近。
沿途望去,湖泊兩邊到處都是潮溼的石壁,眼前卻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可謂是伸手不見五指。
左朔只覺背脊一陣發涼,幾次想要跟許文靜說些什麼,卻都沒敢開口。
船又行駛了一陣之後,眼前的黑暗忽然被一陣幽暗的亮光給驅散,只見前方兩側的峭壁之上都鑲滿了一顆顆盆大的夜明珠,照亮了前行的水路。
只不過,那幽暗碧綠的光芒相比純粹的黑暗,卻又多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竹筏繼續慢慢前進,等過了一個轉口後,許文靜已經隱約能聽到發出的人聲,心下預估是馬上就要抵達目的地了。
果然,不一會兒,呈現在許文靜和左朔眼前的,是一片燈火通明的景象,人類喧鬧的環境也變得更加清晰。
“到了……”
靠岸之前,船伕和許文靜提醒一聲,岸邊很快就有兩人打着火把不停搖晃,似乎是在替船伕指引道路。
靠岸後,許文靜和左朔跳下竹筏,船伕將那枚鐵幣丟到岸邊其中一名壯漢手裡,說道:“帶他們去找老爺,生意上門了……”
那壯漢仔細檢查完鐵幣,對許文靜二人粗聲粗氣地說道:“跟我來吧!”
與是,許文靜和左朔就跟着壯漢進入了這座傳聞中被律法遺忘的地下王國。
進入鬼市之內,許文靜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情形,這裡除了環境差些,其實也和正常的集市無異,只是多了許多大周明令禁止的違禁品而已。
比如那禁止的私鐵、兵刃、鹽,以及一堆珠玉在這裡都能看到。
步過兩條街後,在一座西域風格的宅邸前,許文靜一行人被門口兩個持刀的護衛給攔了下來。
壯漢立馬上前,湊到其中一名護衛耳邊嘀咕了一陣,那護衛陰沉的望了許文靜和左朔一眼,爾後推門進入房中。
約莫一刻鐘後,門又被打開,那護衛罷罷手:“老爺有請。”
與是,壯漢帶着許文靜二人進入了府邸。
經過一條長廊,來到一間大廳時,一股濃濃的異香撲鼻而來,整個大廳內人聲鼎沸,擡眼望去,幾個身着片縷的西域胡姬正在一張長桌上,在音樂演奏下盡情狂舞,底下的客人無不發出陣陣歡笑喝彩之聲。
許文靜眉頭一皺,連忙捂住鼻孔,並對左朔說道:“屏住呼吸,這是合歡散,雖然在空氣中藥性不強,但也會讓人情慾驟升……”
左朔聞言忙屏住呼吸,但雙眼已經不自覺的向那長桌上的兩個妖嬈胡姬瞟去,心跳也不有開始加速……
很快,經過這片聲色犬馬的大廳,壯漢帶着許文靜又穿過一條弄堂,沿途所見的人都向自己投來充滿敵意的眼光。
就這樣兩人戰戰兢兢來到一間小屋前,門口兩個姿色中上的侍女衝壯漢微微一行禮,旋即開門將許文靜二人迎了進去。
“老爺,求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一進房門,就聽佈滿波斯地毯的房間內傳來一陣淒厲的哭嚎聲,仔細望去,只見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坐着一個年近五旬的老頭,正握着一隻菸斗緩緩吸着內中菸絲。
而在老頭腳下卻跪着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人,正不斷作揖磕頭,似乎像是犯了什麼大錯。
那老頭就是許文靜此行要找的人,被稱作老爺的王直。
王直吐出一個眼圈,俯下身子望着那中年男人,良久之後冷笑一聲:“祝掌櫃,跟鬼市做交易你也不是第一次了,這裡的規矩你應該曉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既然你還不出錢那就應該受到懲罰……”
話音一落,王直揮了揮手,邊上馬上就有兩個面目猙獰的漢子上前要把那中年男人拉開。
祝掌櫃嚇得魂膽俱裂,忙抱住王直的腳哭着說道:“老爺,念在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份上,就給我一次機會吧!就給我十天時間,好麼?十天後我一定把欠你的錢都還上……”
王直深吸一口煙,絲毫不爲所動:“祝掌櫃,鬼市規矩第一條,只講生意不講情面,如果這個先例一開,鬼市百餘年來的規矩可就破了,這個後果,你還有我,擔待的起麼?”
話音一落,那兩個漢子就一把拖着祝掌櫃向裡屋走去,只聽到他嘴裡發出極其驚恐的呼喊聲。
“啊~~”
不一會功夫,一聲慘叫傳來,緊接着祝掌櫃又被拖到王直跟前,卻見他早已昏迷過去,而他的左掌已被人硬生生砍斷了……
“丟出去,送回地上,告訴他,下個月再不把欠的錢還上,就不是丟一隻手掌這麼簡單了……”
兩名漢子領命,立刻拖着鮮血淋漓的祝掌櫃離開了屋子。
等處理完這檔子事後,王直頭都不擡一下,又在邊上侍女的伺候下點上一鍋煙,輕吸一口後,開口說道:“貴客既然來了,不如坐下說話吧……”
許文靜神態自若的坐到一張客椅上,手指輕點着邊上茶几,淡淡的說道:“老爺真是好手段,這場戲是故意給許某來個下馬威吧?”
王直吐出一個菸圈,回道:“規矩就是規矩,凡是在鬼市妄圖不勞而獲的人,就應該受到相應的懲罰,這個姓祝的欠了老爺我一大筆錢,自知還不起就想舉家逃亡,被抓了個正着,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罰?”
“自然該罰……”許文靜面帶微笑,“老爺的手段很合許某的胃口,希望我們接下來的生意能談的順利。”
王直搖搖頭說道:“在你來談生意之前,老爺我有件事想要問問貴客,還請貴客如實回答,不要有所隱瞞……”
許文靜點頭說道:“老爺但說無妨……”
王直語氣一冷道:“我就想知道,老包頭的鐵幣是如何到你手中的?他現在人又在何處?”
左朔聞言,手掌已悄悄按到了刀柄之上,做出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
許文靜灑然一笑:“老爺你口中的老包頭到底怎麼回事,還需要許某親口告訴你麼?既然已經心知肚明的事,又何須多此一問?”
王直眼神一寒:“我想要親口聽你說出來,老包頭自從在蝗神廟被抓之後,我們就失去了他的聯絡蹤跡,三個時辰內我已連續派出四股人去查探都沒發現他的蹤影,想來也是跟你有脫不開的關係。”
許文靜輕聲笑道道:“他已死了,如果老爺想要知道他死的過程,許某不介意可以詳細說與你聽。”
王直面色變得格外陰冷:“看來我的推斷不錯,他真的已經死了,很好,既然你送上門來了,那就替老包頭償命吧……”
話畢,周圍一羣黑衣人齊齊抽刀指向許文靜和左朔二人,形勢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哈哈哈……”
危急時刻,許文靜卻是大笑起來,笑的是眼淚都滴了下來。
“你在笑什麼?是在侮辱我麼?”王直冷眼問道,“如果你只是故作鎮定,那老爺我可以告訴你,你打錯算盤了。”
許文靜搖頭緩緩止住笑聲,對王直說道:“鬼市?老爺?不過如此,真是讓許某感到失望,老爺想殺許某那就殺吧……”
“在你死之前,我允許你留下遺言!”王直猛吸一口煙。
許文靜淡淡地說道:“老爺,按你鬼市規矩,出賣鬼市的人該當何罪?”
“死!”王直吐着菸圈說道,“凡入鬼市者,不得背叛鬼市,一經有異心,當處以極刑。”
許文靜點點頭說道:“是啊,所以老包頭該死,因爲他背叛了鬼市,而我幫鬼市除去一大禍患,老爺不但不知恩圖報,卻還想對許某刀斧臨身,你說是不是讓人失望?這就是所謂鬼市規矩麼?”
“把話說明白!”王直放下菸斗,冷眼直視着許文靜。
許文靜說道:“老爺想必也是知道了,許某是憑藉鐵幣進入鬼市,又是準確的找到了入口與你相會,
那說明什麼?顯然是老包頭把這消息供了出來,那他算不算背叛了鬼市?我又算不算替你清理了門戶,維護了鬼市規矩?”
王直聞言,陷入沉默之中,良久又拿起菸斗輕吸了幾口:“我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本該屬於自己的罪責推的一乾二淨,卻又讓人無法反駁,嗯,都退下吧……”
周圍黑衣人聞言,齊齊收刀退到一旁。
王直接着對侍女說道:“給兩位貴客奉茶……”
很快侍女就端來了上好的茶水以及精緻的糕點,擺放在了許文靜和左朔的茶几前。
左朔對此是不敢相信,前一刻還是劍拔弩張之態,現在居然馬上被列爲上賓了。
“難怪軍師會如此受軍督大人信任,這軍師簡直是個人才啊……”
王直端起茶碗指向許文靜:“貴客請,你現在有資格與我鬼市做生意,但這只是資格,我還想知道你有什麼樣的生意要照顧鬼市……”
許文靜也端起茶碗回敬道:“自然是一筆能讓雙方都皆大歡喜的大買賣,老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