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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城的陷落,導致周邊郡縣紛紛向白麒靠攏,軍督府的勢力範圍一瞬間延伸至馮颯郡,徹底讓劉策的軍隊從被動向主動急速轉變。
四月初,劉策、白麒兩軍如期匯合,進而率領各地雍州大軍,合計十萬人馬,開始對秦州展開圍攻。
得知消息的秦州城內一片愁雲慘淡,各世家百姓人人自危,無心禦敵,李繼更是把希望都寄託在了徐昭以及西郡的援軍身上。
李繼在太尉府大廳來回踱步,是心急如焚,不停對府廳內的官員問道:“西郡的援軍怎麼還不回援?秦州已經岌岌可危了!”
李勖起身說道:“啓稟太尉大人,屬下已經派了數波人馬前去求援,算算時日,西郡的邊軍應該已經在回援秦州的路上了……”
“徐昭人呢?他到哪裡了?”李繼追問道,“本太尉如此信任他,結果都是因爲他,才讓雍州局勢變成這般模樣!
弘陽、安定、治州、馮颯都相繼被劉策攻陷,現在雍州落在我們手中的也只剩秦州、西郡和掖州三郡,
且掖州守將趙廣纔剛派人送來馳報,言其所部遭遇劉策偏師襲擾,命本太尉發兵求援,可本太尉現在手中哪還有兵馬可派?”
李勖想了想說道:“太尉大人,不如現在以重金盡招城中精壯,組建敢死之士,與劉策決一死戰。”
李繼對此嗤之以鼻:“重金招募城中精壯?現在這種時候有用麼?就算本太尉肯招募,也沒那麼多兵器發給他們,
讓這些精壯赤手空拳去和十萬大軍硬拼,就不怕他們臨陣倒戈,與本太尉爲敵麼?”
李勖語塞,不再發言……
“報~啓稟太尉大人,上將軍率軍前來馳援,目前已到秦州城下了!”
府廳衆人一籌莫展之際,通傳送來了一條喜訊。
“太好了,上將軍終於到了……”
“上將軍到了,那我們也就可以高枕無憂矣……”
一聽徐昭回援,太尉府內的氣氛立馬活躍起來,就連一直眉宇深鎖的李繼也舒展開了自己的濃眉。
“速速請徐將軍入城來見,現在也只有徐將軍能力挽狂瀾了!”李繼回過神後,忙命人去打開城門,迎徐昭入城。
數刻鐘後,徐昭風塵僕僕的步入太尉府,不等李繼開口,卻見他手持一封書信,一臉不滿的大聲問道:“是何人送出的書信,要調離鎮守西郡的邊軍回援?”
李繼一愣,忙道:“是我,雍州局勢緊張,本太尉無奈之下才下令調遣邊軍馳援秦州抵禦劉策,上將軍有什麼疑問麼?”
“糊塗啊……”徐昭捏緊書信沉喝一聲,“太尉大人,劉策、夏人皆是虎狼之輩,不能因爲劉策而將鎮守西郡的邊軍調離,如若羌胡發覺雍州劇變舉兵來犯,那該如何抵擋啊?”
李繼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本太尉總不能眼睜睜看着祖宗留下的基業毀在本太尉手中吧?何況夏國與我李家也有協議在先,不會對我李家落井下石的……”
徐昭嘆道:“太尉大人,當初不是說好的麼?無論雍州有何變故,都不能調動邊軍精銳,西郡可是鎮守大周西北最後的門戶啊……”
“只要擊退劉策,本太尉立刻讓邊軍返回西郡不就行了麼?”李繼說道,“徐將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想想辦法如何退敵吧,劉策領着十萬雍州軍正向我秦州步步緊逼啊……”
徐昭想了想說道:“太尉大人,末將會讓雍州各地轉危爲安,這次是末將失職,讓劉策從困龍林進入雍州腹地才導致情勢如此直下,
末將會收拾這片殘局,只求太尉大人修書一封傳告來援邊軍,讓他們立即返回駐地,堤防西郡有變。”
李繼點點頭:“好,一切就有賴徐將軍了,本太尉會立馬修書給邊軍,讓他們收到信件之日就火速返回西郡防範夏羌……”
徐昭拱手說道:“事不宜遲,末將這就去部署陣略,抵禦劉策!”說完,徐昭昂首挺胸走出太尉府。
“徐將軍啊,李家和雍州就託付給你了,現在也只有你能救我李家了,拜託了……”
李繼向徐昭的背影深深鞠躬行了一禮。
……
秦州大牢內……
“公羊先生,開餐了……”
一名獄卒拎着一個食盒,打開一間牢房大門,來到已成囚犯的公羊高身邊放下了食盒……
公羊高背靠牆壁,一直盯着牆壁高處一個狹小的窗孔外透射出來的幽暗亮光,瞳孔中的精光十分精悍,完全不似一個階下囚的態勢。
獄卒從食盒內端出一盤盤的飯菜,一盤魚,一盤肉,甚至還有半壺酒,待收拾完後,將一雙筷子放在食盤前,笑着說道:“公羊先生,其實太尉大人還是很器重你的,你看這些飯菜還都是他親自命人給你送來的……”
公羊高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飯菜,繼續專注的盯着那扇透氣窗,良久纔開口問道:“今日城中有什麼消息麼?劉策已經到哪裡了?”
獄卒說道:“公羊先生還關心雍州事務吶?實不相瞞,劉策領十萬大軍正向秦州城逼近,不過好在上將軍已經從秦嶺回到了秦州,只匆匆見了一眼太尉大人之後,就帶兵去抵禦劉策大軍了……”
公羊高眉頭緊鎖,吃驚地問道:“你說什麼?上將軍去和劉策交手了?”
獄卒道:“是啊,有上將軍出馬,整個雍州定會轉危爲安……”
“壞了!”公羊高一拍大腿,惱怒地嘀咕一聲,“軍督大人麾下十幾萬大軍,上將軍麾下滿打滿算也就三萬人,且軍督大人極善用兵,麾下將領也非泛泛之輩,上將軍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獄卒聞言一怔:“不會吧,上將軍一生可是百戰不殆,被譽爲西北長勝將軍,他怎麼會敗呢?”
公羊高說道:“那是因爲這次上將軍所遇到的敵人不同往常,軍督大人是爲奪雍州而來,不取下雍州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上將軍縱使是西北名將,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根本無法影響結果的!”
獄卒笑道:“公羊先生想必是多慮了,前些年上將軍可是僅領五百人馬就擊退了元閔的兩萬鐵騎呢……”
公羊高搖搖頭:“那不一樣,元閔的軍隊在邊郡劫掠一番就回涼州了,那一戰上將軍也只是以詐術逼退元閔而已,對羌胡根本沒有造成什麼損失,
而這位軍督大人,可是一路殺的胡奴聞風喪膽,所過之處盡成一片血海,上將軍冒然前去抵擋勢在必得的遠東軍,怎麼可能會取勝呢?”
獄卒奇道:“公羊先生,你怎麼總向着敵人說話呢?把那劉策說的神乎其神,就算真有這麼厲害,也不能漲他人志氣而滅自家威風啊……”
公羊高說道:“不,軍督大人不是敵人,而是我們雍州軍民等候許久的復仇之人!”
獄卒有些不解:“公羊先生,你是不是在說胡話?什麼等候的復仇之人?”
公羊高雙眼炯炯有神:“軍督大人的生平我公羊高平日裡也瞭解了些許,這是一個瑕疵必報,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是以雷霆之勢不給對手任何活路的鐵血梟雄,
如果雍州由他統領,定能收復涼州,將中原故土從胡人手中奪回,把羌人驅除出境!”
獄卒聞言,嚇的冷汗直冒,忙向牢房之外望了一眼,確定沒有可疑之人,才湊到公羊高身邊,拱手說道:“公羊先生,你千萬不要說這種逆言了,雍州是太尉大人一家的,要傳出去,難道不怕被滅口麼?”
公羊高冷冷一笑:“李家一門早已無逐雁軍統領李羨、李冶的那骨子豪氣,他的後人三代皆是酒囊飯袋,
讓這羣富家子弟繼續掌控這西北之地,莫說是涼州,就算這雍州最後落腳之地都遲早得丟!”
獄卒被公羊高的話早已嚇的是體無完膚,他身份卑微,在李家掌控的雍州治下就如同一個螻蟻一般,像公羊高這樣的言論,他平日裡是想都不敢想的,萬一被人知道自己聽了這些話,鬼知道會不會出什麼禍事來。
畢竟,在大周這個士庶等級森嚴的國度裡,貴族階層對下層普通庶族的管理是十分嚴格的。
大周初立,百廢待興之際就有庶民不得食肉、油、魚的律法,這些只是貴族和皇室才能享用,直到半個世紀之後,物產開始豐富,這條才逐漸廢除。
但階級之間的壁壘並沒有因此而打破,反而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牢不可破,就如同劉策在塞外跟姜潯和衛瑛所說那樣,固化階層已經形成。
獄卒這個身在底層,被排除利益集團之外的身份自然是連聽人說大逆不道之言都會膽顫心驚了……
公羊高對此卻是無所謂,他奉行的一直是孔聖的“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的“大復仇”理念,以及堅決的“大一統”思想維護者,既然羌胡霸佔了屬於中原人的土地,那就一定得想方設法奪回來,中原的故土一寸都不能丟。
可惜,公羊高的學說理念早已被排斥在講究以忠孝爲先,以德抱怨的“聖儒”之外,都言其所學皆是旁門左道,上不得檯面。
公羊高也自然不屑與那羣酸儒爲伍,始終堅信自己的理念,他相信自己的才能終有一天會被有識之人發現並善加利用。
見獄卒那戰戰兢兢的神態,公羊高只是淡淡一笑,抓起酒壺替自己滿上一杯酒水,仰脖一飲大口喝下,然後取起筷子,坦然的吃起食盤內的魚、肉,臉上自始至終,都掛着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