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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官營帳外,葉胤不停捻動手中的佛珠,臉上平靜如常,內心卻早已按捺不住,想知道皇甫翟究竟與殷照之間在商議着什麼,好幾次想去偷聽卻又強自忍住這股衝動。
在焦急不安的等候中,皇甫翟一臉從容的步出帳外,不等葉胤開口詢問,猶自對她說道:“走吧,去玄武關看看,先確定一下局勢到底有多嚴重……”
葉胤眉彎一蹙,硬生生止住了到嘴邊的話,跟着皇甫翟一道向醫護營外走去。
等步出醫護營後,葉胤再也忍不住問道:“告訴不才,你到底有什麼謀算?”
皇甫翟依然是面色平靜地重複着那句話:“到時你就明白了……”
之後,二人就再無任何言語,向着通往玄武關的馳道,策馬馳去。
三日之後,葉胤和皇甫翟一行人抵達玄武關內,在出示了身份證明後,便在韓指揮使和張定邊的帶領下,步上城牆向外望去。
這一望之下,葉胤嬌弱的身軀止不住在微微顫抖。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副極其壓抑的景象:塞外十里處半空之中殃雲籠罩,底下是一座座佈置的整齊有序,一眼望不到邊的皮帳,嘶鳴的馬嘯、輕微的鼓點隱隱作響,冒起的狼煙普天蓋地,整個就是一副末日來臨前的可怕寫照。
韓鋒在葉胤身邊說道:“葉總司,這些時日蒙洛人各部陸續向玄武關外集結,如今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之中,依末將判斷,胡人定是有所圖謀,有備而來……”
葉胤點了點頭問道:“可探清目前集結在玄武關外的蒙洛人有哪幾部?領軍主將是何人?”
張定邊插話說道:“回稟葉總司,如今集結在關外的分別是宇文紂所統領的繡紅幡,跟尉遲森所領轄的正紅幡兩部,至於主將是何人,暫時無從知曉……”
葉胤聞言眉頭一蹙,淡淡地說道:“蒙洛人如此大的陣仗,絕對不可能兩幡各自爲主,定有一員帥將在背後調度,這必須得調查清楚纔好做出接下來的針對部署……”
皇甫翟屹立在城頭,默默望了塞外一陣,爾後說道:“到底是誰是主將,走一趟蒙洛人大營不就知道了麼?”
衆人聞言一驚,齊齊把目光掃向皇甫翟,一臉震驚的望着他。
“把關門打開,我親自去一趟蒙洛大營,正好也有些問題要和他們商議一下……”
皇甫翟留下一句,壓根不給人說話的餘地,轉身向城下走去,葉胤微微一猶豫,連忙跟了上去。
待來到沉重的關門前,葉胤終於追上了皇甫翟說道:“你不要命了麼?這麼隻身前往蒙洛大營,難道就不怕遭遇風險?”
皇甫翟頓了頓說道:“與其在這裡乾坐着什麼都不做,幻想着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還不如親身體驗下,好心中有個底,這樣,即使死也不用死的不明不白……”
葉胤思慮片刻,一甩佛珠纏在手腕之上:“那就讓不才隨你一同前往……”
皇甫翟聞言說道:“你不怕我再一次出賣你麼?”
葉胤眼神一凝:“請皇甫司設不要再舊事重提,不才有自信絕對不會兩次都中同一奸計……”
“那你就跟來吧……”皇甫翟淡淡地說道,“不過,待會兒到了蒙洛人營地,你什麼都不要說,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將自己毒啞……”
“何意?”葉胤說道,“莫非皇甫司設是不把我這參謀司司長放在眼中麼?”
皇甫翟嘴角微微一瞥:“不,你千萬別誤會,只是這次我們要面對的對手,你還不夠資格與他交涉,我怕你一開口會打亂我心中部署,還是少說幾句,乖乖呆在一旁看着吧……”
“你……”
葉胤被皇甫翟那不可一世的態度動了肝火,死死捏緊了手中的佛珠。
皇甫翟不再理會此刻葉胤的心情,徑直對守衛說道:“開門……”
……
此刻,蒙洛大營內……
“來!幹!”
“幹!”
一羣野性十足的蒙洛將領齊聚在尉遲森的主帳之內,在周圍胡姬琴樂的彈奏下,不時推杯問盞,大口喝酒吃肉。
一碗馬奶酒下腹,坐在主帳上的尉遲森伸出大拇指,輕撫着嘴脣上兩撇八字須,掃視了一圈帳內衆人,最後把目光鎖定在宇文紂上,抽搐了一下臉頰,對他說道:
“宇文旗主,聽聞你繡紅幡曾在玄武關下吃過敗仗,輸給了一個叫劉策的中原將領?嘖嘖嘖,來和大家說說,這劉策是什麼來歷,能讓我赫赫有名的蒙洛八幡有如此大的傷亡?”
衆人聞言,齊刷刷把目光掃向宇文紂,看向他的眼神中各自透着一股淡淡地戲謔。
宇文紂眼中兇光一閃即逝,爾後笑着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劉策小兒不過是仗着陰謀詭計才僥倖抵擋了我部勇士的攻勢而已,
要不是當初輔政王阻止,現在的玄武關早就成爲我們蒙洛人的地盤了!”
事實上,一回想起當年在玄武關前一次次被劉策所指揮的邊軍打退,無法逾越雷池半步的情形,宇文紂在憤恨的同時,還有些許的恐懼。
他有種預感,如果這個劉策不盡早除去,遲早有一天會成爲蒙洛人的心頭大患。
“是麼?聽宇文旗主的意思,是對輔政王十分不滿了?”尉遲森笑着說道,“也就是說是輔政王的介入才導致你在玄武關下大敗了?”
宇文紂眉頭一皺:“尉遲旗主,你不用試圖激怒本旗主,本旗主對輔政王和聖皇是忠心耿耿,絕無半點異心,
倒是尉遲旗主你,三番兩次藉此事挖苦我繡紅幡,究竟意欲何爲?”
尉遲森聞言眼神一寒,重重放下剛端起的酒碗,碗中乳色馬奶酒瞬間灑的滿桌都是。
眼看帳內氣氛緊張無比,尉遲森的弟弟,尉遲敬雲忙出面打圓場,只見他端起酒碗對宇文紂和帳內其他人說道:
“諸位,何必這樣呢?我們這次集結大軍不就是爲了破關而來麼?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應該團結一致,共同對付關上那羣綿羊,
等破關入主中原後,纔不會辜負聖皇的一番提攜啊,來來來,宇文旗主,我替我兄長方纔所開玩笑跟你陪不是,您就不要往心裡去了……”
既然尉遲敬雲給了一個臺階,宇文紂自然也就不再計較什麼,端起酒碗朝尉遲森敬道:“尉遲旗主,方纔本旗主所言也是一些玩笑話,您也不要往心裡去……”
尉遲森豪爽的一笑:“哪裡哪裡,宇文旗主也不要多想,方纔也是本旗主喝多了幾杯,說了些胡話,莫要往心裡去……”
於是,帳內氣氛再次活躍起來,彷彿把之前的不快都拋諸與腦後,繼續談論起進駐中原後那幻想中美好的生活了。
也就在此時,一名奴隸弓着身子進入大帳,在掀開帳簾的一剎那,匍匐着來到尉遲森跟前,恭敬無比的說道:“尊貴的旗主大人,帳外來了兩個中原人,自稱是來談判的……”
“談判的?中原人?”
帳內衆人聞言,立馬小聲議論起來。
尉遲森聞言笑道:“哈哈哈,本旗主還以爲那些中原綿羊膽小如鼠,都這麼多天了還沒見有人來交涉,都嚇破膽了呢,不想總算來了幾個有勇氣的,我敢打賭,他們定是來乞求我等退兵的……”
帳內衆人立馬放聲笑了起來,對大周的軍民那股蔑視不屑,已經深深印在了骨子裡,縱使當初繡紅幡在玄武關下吃了大虧,也沒能改變那種看法。
待笑聲停止後,尉遲森對那來稟報的奴隸說道:“那倆中原人可有帶什麼禮品來覲見本旗主?”
奴隸低着頭說道:“稟報旗主,那倆中原人並沒有攜帶任何禮品,都是空手而來?”
“嗯?”尉遲森聞言,眉頭一蹙,“空手而來?想讓我蒙洛人退兵居然空手而來?哪一次周人來見我蒙洛各部不是攜帶重禮的?真是不識擡舉,把那倆中原人全都綁起來!”
奴隸聞言剛要離去,卻被尉遲敬雲制止住了:“慢!”
爾後跟尉遲森說道:“兄長息怒,既然這倆中原使者敢空手來談判,想必定是有備而來,
如果我們就這樣把他們殺了,難免傳出去讓人看笑話,還以爲我正紅幡的人視財如命,對兄長的影響也極爲不利,
更何況,聖皇和輔政王也早有吩咐,兩軍對峙,不可怠慢來使,就且先見見他們再做定奪也不遲……”
尉遲森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對奴隸說道:“那就把那兩個中原人都帶進來吧……”
“是,旗主……”
奴隸跪在地上倒退着爬向帳外,轉眼就消失在了衆人眼簾。
尉遲森習慣性的用大拇指撇了兩下八字須,然後端正坐姿對衆人說道:“既然中原的使者來了,那我們就拿出一些氣勢來,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蒙洛人的厲害,先給個下馬威吧……”
話畢,他立馬拍拍手掌,讓候在門外的奴隸喚進兩個摔跤手,在帳廳中央開始隨着激昂的胡琴聲表演起來,立馬引來帳內一片叫好之聲。
不多時,皇甫翟和葉胤在奴隸的帶領下,進入了尉遲森的帳中。
一看到帳內那讓人熱血澎湃的摔跤運動,以及周圍無視自己的叫好聲,葉胤不由眉頭緊皺,手中佛珠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捻動頻率……
反觀皇甫翟卻是面如死水,靜靜看着帳內的表演,彷彿任何事都不能讓他起心中一絲波瀾。
摔跤畢竟是體力活,過了好一陣,摔跤兩名旗內勇士,便開始氣喘吁吁,動作也不如最初那麼矯健了。
尉遲森不時用眼角餘光打量着帳簾口二人,期待他們能忍受不住如此血脈賁張的運動先開口,但顯然從皇甫翟的面部表情來看,這兩個摔跤的族人就如同玩物一般,就算等到他們活活氣竭而死,都沒有阻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