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秦恆懼怒

……

秦恆從秦融手裡抓過胡餅,不由自主的撕成兩半,惡狠狠地說道:“難道這些賤民都不要土地了麼?寧可幹這低賤的累活,也不願給我秦家種地?”

秦永說道:“二弟,你也別多說啥了,事實就擺在眼前,這璐州府去年不過二三萬人,軍督府到這兒僅這半年時間,人口起碼也有六七萬之多,

都是燕州各地的佃農來此謀生路的,畢竟他們也是人,全家老小也要吃飯,這工廠待遇好,自然就跑這裡來了……”

秦恆眼角不停微微抽搐:“我就不信了,那些工人會心甘情願不想種地?找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說着,秦恆整了整自己衣冠,向街市廠門附近的攤位走去。

等他來到曹文所在的攤位前,微不可察的揮了揮手,試圖驅散那些正在吃飯工人身上散發的汗酸味,隨即來到一名蹲在地上正大口吃着涼麪的工人跟前。

“這位師傅,你現在吃的是什麼?”話剛出口,秦恆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一句廢話。

那吃麪的工人擡眼望了秦恆衆人一眼,吞下嘴裡的麪條,對秦恆沒好氣的說道:“在吃什麼沒看到麼?當然是面啦……”

秦恆打量了那工人一眼,隨後向地上望去,卻見地上食盤內還有一葷一素兩個菜,分別是豬耳朵和油汪汪的青菜。

“這麼一頓要多少錢?”秦恆問道。

“四文漢陵通寶,想吃的話自己去打菜……”那工人將食盤挪了挪,沒好氣的對秦恆說道。

秦恆一時語塞,然後找了另一個人問道:“這位師傅,敢問你是對面廠裡的工人麼?”

“是啊……”工人邊吃邊回覆了一聲。

秦恆忙說道:“那你們這樣應該挺苦的吧?看你們渾身上下都是汗,還不如回去種地呢……”

工人聞言,回頭瞥了秦恆一眼,說道:“種地?種一年地像這樣的飯菜都吃不到,全家老少還得跟着餓肚子,誰愛種誰種去……”

秦恆眉頭一皺,接着問道:“怎麼會呢?種地的怎麼還會餓肚子?”

工人不耐煩地回覆道:“又不是自家的地,種了一年地,自己一斗米都沒拿到,還莫名其妙欠了人家好幾石,換你還種不種?”

“怎麼會呢……”秦恆嘴角抽了幾下,“好好的種地怎麼又會反欠糧食呢?”

“你煩不煩!”

秦恆喋喋不休的話語,立刻引起了工人的不滿,他放下碗筷對秦恆說道:

“這燕州的土地都是秦家的,那羣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成天變着花樣整我們,搶了我們養家餬口的土地不說,幫着給秦府種地反倒要貼錢給他們?

以前是沒辦法,只能任由這羣狼崽子胡作非爲,但現在不同了,有了其他好去處除非腦子進水才繼續給他們家做牛做馬,

種地?誰愛種誰種去,這工廠好歹按時發工錢,就連這吃飯的錢也有補貼可拿,他秦家能比麼?真是的……”

說完,工人端起一碗米粥大口的喝了起來。

秦恆幾人聞言,強忍心頭怒氣起身離開了攤位,再向其他地方走去。

“招工啦,招工啦,有農作經驗的優先啊……”

行至半途的秦恆一家子忽然被一處招工處夥計的吆喝聲吸引,不由挪動腳步向那聲源處走去。

只見一個招工攤位前,站着幾個商賈模樣的管事,正大聲吆喝着招募農夫。

“不是都不願種地麼?怎麼還有人在這裡招農戶?”對此,秦恆心生疑慮,不由靜靜觀望起來。

不多時,幾十個農戶將招工攤位圍了起來,七嘴八舌的開始詢問工錢,氣氛瞬間就開始變的熱鬧起來。

“這位掌櫃的,這工錢怎麼算,靠不靠譜啊?”一名年長的農夫對招工的夥計問道。

夥計笑着說道:“這位老丈,咱是蓄業商號的,大東家就是遠東大名鼎鼎的王大海,

咱王東家麾下有幾千號人,專門負責遠東各地的農田打理,信譽當然是有保證的,絕對不會拖欠所有人的工錢,

這次璐州府外要開墾十萬畝荒地,軍督大人特將這業務承包給了王東家,王東家知道這裡的百姓農戶日子過得不易,

這才招募本地佃戶農戶爲主,一起把新土地都開墾出來,從今年二月至今,咱蓄業商號在燕州地界已經幫軍督府開墾了二十多萬畝地了,

老丈如果你有經驗的話,待遇自然是從優了,一天管兩頓飯,一月最少五百文漢陵通寶,每一畝新田開墾出來,還有分紅可拿呢,

老丈,考慮一下吧,眼下正缺人,別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了……”

那老丈聽完話,怦然心動,剛準備要答應下來的時候,秦恆及時出聲勸道:“老丈啊,看你一把年紀了,開墾荒田是很辛苦的,不如回家自己種地,也能輕鬆一些啊……”

不想秦恆的話並沒有讓老丈有好感,反而是氣沖沖的說道:“我給秦家種了三十多年的地,就沒吃過幾頓飽飯的,

現在好不容易有待遇這麼不錯的活兒,我爲啥還要回去給秦家那羣蛀蟲賣命,

況且給秦家幹活是幹,給人家王東家幹活就不叫幹了?至少這裡肯定要比秦家的好,不種了,讓秦家自己的人去種吧……”

秦恆啞口無言,看着那招工攤位前踊躍報名的場面,只能帶着秦永幾人離開,怕再這麼待下去自己非要發作不可。

一路走來,璐州街角到處都是招工的吆喝聲,涉及的也是各行各業一應俱全,看的秦恆一行人是觸目驚心,心中越來越沒底。

“不行,照這樣下去,我秦家非要被擠兌的無立足之地不可,絕對不能再任由軍督府這麼胡搞下去了……”秦恆皺着眉頭憤恨地說道。

秦永說道:“二弟,看樣子我們都太小覷劉策的能力了,這傢伙絕對不能從年歲來判斷他的城府。”

秦融也點頭說道:“是啊,真沒想到劉策這小子做事居然這麼狠,完全是想將我秦家往絕路上逼啊,以後咱治下產業沒那些泥腿子打理,要幾千萬畝田地又有什麼用呢?”

秦恆想了想說道:“眼下負責燕州行政的主官是何人?”

秦融說道:“是一個叫諸葛稚的人,此人出身定州名門……”

秦恆手一揮說道:“立刻動身去官府,找那諸葛稚談談,他到底想幹什麼!”

……

璐州主事廳內,諸葛稚輕搖這羽扇,批閱着各地送來的文冊,並不時用湯勺舀着放在桌案上的冰酪,以驅除暑氣帶來的燥熱。

“報~啓稟諸葛主事,秦刺史在府外求見……”

“快快有請……”

聽聞秦恆登門拜訪,諸葛稚立刻收拾了下桌案上的文冊,然後繼續輕搖羽扇,滿臉堆笑的等着他進府。

秦恆氣沖沖的進入府廳,不等諸葛稚說話,立刻沉聲說道:“諸葛稚,你到底想幹什麼?”

諸葛稚聞言,微微一愣:“秦刺史,你這話從何說起?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在下如何應答與你?”

秦恆說道:“這半年多時間,你們把燕州搞成什麼德性了不知道麼?”

諸葛稚搖着羽扇,慢悠悠地說道:“當然知道,軍督府管轄之下,溫飽問題已然解決,百姓開始安居樂業,不必再擔心朝不保夕的日子……”

“荒謬!”秦恆怒道,“你看看這璐州府內,一片烏煙瘴氣,簡直讓人慘不忍睹,你們究竟意欲何爲?”

“烏煙瘴氣?哈,秦刺史,這話又從何說起呢?”對於秦恆的怒火,諸葛稚始終笑臉相迎,淡定的不可思議。

秦恆說道:“百姓現在都去軍督府開的工廠幹活了,這燕州各處的土地都荒廢無人耕種,這還不叫烏煙瘴氣麼?”

諸葛稚笑着說道:“秦刺史,你這話在下就更加不明白了,百姓不願耕種是在下的原因麼?”

秦恆沉聲說道:“就是因爲你們蠱惑那些農戶去什麼工廠打工,這才導致燕州半數土地荒廢,你身爲軍督府主事難道就沒有半點責任?”

“秦刺史,你真會說笑……”諸葛稚身體微微向後一仰,“工廠招人全憑自願,難道是在下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他們前來的麼?

相信秦刺史也已在璐州府內巡視過了,這裡並沒有限制百姓自由出入,而且各行各業都支付了合適的報酬,

他們願不願意種地,全憑自己決定,你說是麼?秦刺史……”

秦恆臉頰不住抽動,看着諸葛稚那一臉風淡雲輕的面容,只覺得心中一口惡氣憋的十分難受。

只聽諸葛稚繼續說道:“秦刺史,燕州這塊地,軍督府只控制了四分之一,其餘皆歸秦刺史管理,按理說也不該是這樣一種情況啊,

百姓爲何不願種地跑到軍督府治下的區域,究其根本原因,不妨從你們自身去找找,或許,會有不錯的發現……”

秦恆冷哼一聲,對諸葛稚說道:“諸葛主事,我希望你能做主關閉軍督府治下這些工廠,讓百姓回到男耕女織,悠閒的鄉野生活之中……”

諸葛稚搖搖頭:“抱歉,工廠設立,這是軍督府的決策,在下不過代管這一片的事務,

不過在下可以格外透露給秦刺史一句,燕州軍督府治下的地段還將加投幾家工廠……”

秦恆聞言,眼神一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保證用不了多久,不要想我治下有一個百姓再到你軍督府治下……”

諸葛稚笑道:“秦刺史,你這算是在威脅麼?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等於違反了軍督府新頒佈的遠東條例二十七條,

不得無故禁止百姓人身自由,如果想要違反,那軍督府有足夠的理由可以對秦刺史採取必要措施,你要考慮承受這個後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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