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三哥,我是你的三哥,走,跟我回家,三哥再也不會讓你吃苦了,走……”
激動之餘,駱三抹了把眼淚,拉起秀兒就想離開。
然而,秀兒卻面帶驚恐的搖了搖頭,向後縮了縮身子,顯然是拒絕了駱三的提議。
“怎麼了?秀兒,爲啥不跟我走?”駱三疑惑地問道,“放心,三哥會好好補償這些年對你的虧欠,你三哥現在和從前已經今非昔比了……”
“我不能跟你走……”秀兒語出驚人,“三哥,我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我也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能離開他們……”
“阿媽……”
秀兒說話間,雅格悄悄依偎在了她身邊,拉着衣角滿臉怯生生的望着駱三。
“你……”
瞬間,駱三腦袋似乎被什麼敲擊了一下,只覺得暈暈沉沉,看着秀兒跟雅格的模樣,眼中的怒火油然驟起。
半晌,他才喘着粗重的氣息,對秀兒厲聲問道:“是誰~那個霸佔你的男人是誰~”
秀兒聞言,本能又膽怯的瞥了眼邊上雙腿打顫的中年胡人。
“我殺了你個狗娘樣的!”
一聲咆哮,駱三撿起地上的環首刀,一個箭步上前,拽起那戰戰兢兢的胡人,託着他的頭髮向人羣外走去。
“饒命,饒命啊~”
“三哥,求你不要殺他,放過他吧~”
“阿爹~~”
胡人求饒的呼喊聲跟秀兒泣聲的祈求聲交織一起,氣氛瞬間變得是異常的凝重,周圍的族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根本不敢去阻攔他們,只是捲縮着身體避開已經處在暴躁狀態下的駱三。
“給我跪好!”
駱三將胡人拖到空地上,一把將他按跪在地上,爾後將環首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臉兇相畢露。
“饒命啊,求求你了~我不想死,我把你的女人還給你……”
胡人嚇的早就失禁,哭着祈求駱三饒恕,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鋒還在淌着上族人的鮮血,讓他是魂膽俱喪。
而此時的駱三早已失去理智,惡狠狠的對胡人吼道:“我要把你大卸八塊,扔出去喂狗!”
當環首刀高高揚起那一刻,將男嬰交給雅格的秀兒奮力擠出人羣,衝駱三大聲喊道:“三哥~不要殺他,孩子不能沒有爹啊~”
刀鋒即將落在胡人脖頸的剎那,秀兒這句話讓駱三止住了刀鋒,與胡人的脖頸肌膚僅差毫釐之間。
秀兒見此忙連滾帶爬來到那胡人丈夫身邊,與他緊緊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不一會兒雅格吃力的抱着男嬰也來到父母中間,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哭的那叫一個悽慘。
而駱三,卻感覺天都快塌下來。
他無數次幻想過和自己妻子重逢的情形,也想到過任何的可能,但偏偏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副畫面。
方纔秀兒那句話讓自己萬分的痛苦,一雙兒女和老父親的慘死,妻子如今的遭遇,其實就是因爲當初自己沒用,沒有能力保護他們造成的,自己纔是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起開,給我起開,我一定要殺了他……”
但這樣的場景又讓駱三如何能甘心接受?他奮力撕扯着胡人的辮髮,想要將他們一家分開。
“三哥,你想殺他就先殺了我吧,是我不守婦道,是我對不起你,但你不能傷害我丈夫啊,我已經失去兩個孩子了,難道還要讓我現在的孩子沒有爹麼……”
可秀兒是死死抱着那胡人不鬆手,任憑兩人的身體一起在地上拖動,邊上的一雙兒女早已哭成淚人。
“好了,甲長,鬆手吧……”
這一幕讓一旁的什長實在看不下去了,帶着兩個士兵上前抱住駱三,和胡人分開。
等將兩人拉開後,什長無奈的對駱三說道:“叫你不要找你就是不聽,現在呢?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又能怎麼樣啊!”
“啊~~”
“啪~啪~啪~”
血淋淋的現實面前,駱三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委屈,將刀往地上狠狠一插,放聲長嘯,然後猛地揮起手掌不停的扇打自己的臉頰,清脆的巴掌聲一聲高過一聲,很快嘴角就掛上了一絲血水流淌……
他一邊扇一邊流着淚怒吼:“都是我的錯,我沒用,我混賬,我連自己妻兒和父親都保護不了,我就是個混蛋,該受罪的是我,是我啊……”
什長和兩位士兵連忙上前,強行阻止了駱三瘋狂之舉,好不容易纔把他按在地上,眼睜睜看着他痛哭哀嚎……
這就是戰爭年代,能把所有美好和幸福無情的碾成碎屑,甚至能讓人精神崩潰……
“唉~~”
什長和其他士兵見到這一幕,齊齊嘆了口氣,上前輪番安慰起駱三來。
“怎麼回事?都在幹什麼?怎麼這麼吵?”
正在這時,聶磐和哥舒憾以及羅湖三並肩,在一隊鐵甲士兵的護送下,步入黑熊部落,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聶磐忍不住罵了一聲。
“見過聶千總……”
幾人聽聞聶磐的聲音,連忙起身對他行了一個軍禮,駱三也忙擦拭掉眼眶裡的淚水,努力站正了軍姿。
聶磐來到駱三一行人跟前,看了眼駱三通紅的雙眼,問道:“發生什麼事了?與我仔細說說……”
什長忙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告訴給了聶磐知曉,聶磐聞言,微微點了點頭,走到秀兒一家面前,手指託着自己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侵爾母之穴!”
乍然,聶磐一聲咆哮,飛身一腳踹翻秀兒身邊的胡人。
“啊~”
胡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還未反應過來,一支長矛矛尖就直逼他的眼簾。
“不,不要啊~”
秀兒絕望的大喊起來,抱着自己一雙兒女再次哭了起來。
“千總手下留情!”
於此同時,駱三的嘶吼也及時響起。
矛尖在點入胡人的臉頰,在帶出一點血花的時候,瞬間停了下來。而那胡人早已驚嚇過度,昏死了過去。
聶磐鬆開長矛,回頭對駱三問道:“爲什麼不讓本千總殺他?”
駱三看着秀兒那副悽慘的模樣,咬了咬牙,拱手對聶磐說道:“聶千總,這事不怪秀兒,要怪就怪屬下當初沒用,無法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秀兒已經遭受過一次劇變,屬下實在不忍心再讓她感受失去家人的痛苦了,您就放過那胡人吧……”
聶磐聞言,將長矛遞到羅湖手中,上前拍了拍肩膀,對他說道:“你真的不後悔?找了五年的妻子就在眼前,真的不想帶他回去?”
“當然想……”聶磐說道,“只是屬下不想再讓她傷心了,下半輩子無論她願不願意回到我身邊,我都會好好照顧她,彌補這些年來對她的虧欠,
聶千總請放心,屬下知道你的用意,以後不會再意氣用事了……”
聶磐滿意的點點頭:“你能這樣想那我也就放心了,趕緊把這裡收拾一下,收到消息,軍督大人快回到遠東了,順道要來巡視朔方城的公務,
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就出發返程吧……”
說到這裡,聶磐頓了頓,回頭看了秀兒那邊一眼,小聲對駱三說道:“別說我沒給你製造機會啊,那胡人我得帶走當苦力,
待會去取壇肉瓷罐給你那秀兒送去,看她這模樣,在草原上的日子也是可想而知的。”
“多謝聶千總……”
駱三拱手致謝,送走聶磐幾人後,恢復了一名軍人該有的姿態,開始指揮起族內的秩序。
……
當夜,秀兒的帳中……
“這是軍中的肉瓷罐,都是醃製過的可香了,秀兒,你多吃些,你本來身子骨就弱,得補充些營養,對了,這是水果罐頭,放在這個瓶子裡和肉瓷罐一樣,幾個月都不會壞掉,你也多吃些,哦,還有這個……”
忙完一天軍務的駱三,帶着一大堆的食物前來討好秀兒,想要緩和與妻子已經極其生疏的感情。
望着地毯上滿滿一堆誘人的食物,雅格是不住流着口水,但沒有母親的同意根本不敢動手去拿。
秀兒起初縮着身子,抱着男嬰,儘量離駱三遠遠的,但確定駱三沒有惡意後,才鼓起勇氣對駱三說道:“三哥,能讓我的孩子吃一些麼?他們快一天沒吃東西了……”
駱三攤攤手:“當然可以,只要秀兒你說話,什麼都滿足你,對了……”
說話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從懷裡拿出一瓶磨好的羊奶酪放在羊毯上:“你孩子也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是羊奶,用開水泡一下就能讓他喝了……”
聽駱三說的如此誠懇,秀兒這才稍稍放寬心,讓雅格去拿食物吃,自己也衝好奶粉給懷中的孩子喂下。
駱三就這麼一直靜靜地看着秀兒和她的孩子忙碌,等她懷中的孩子吃飽沉沉睡去後,他心裡才稍稍好受了些。
“三哥,我想問問,我那丈夫你們會怎麼處理他?”秀兒輕輕拍着懷裡的孩子,對駱三一臉焦急地問道,“你們會不會殺了他?”
駱三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沉默良久才輕聲說道:“秀兒,你真的那麼在乎那個醜陋的男人麼?我打聽過了,這個畜生根本沒把你當人看,這些年你也沒少受折磨……”
秀兒鼻子一酸說道:“三哥,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是我不守婦道,但他現在就是我的丈夫,我能怎麼樣?兩個孩子要是沒有爹的話,日子會非常苦的……”
駱三垂頭喪氣的說道:“放心吧,他一時半會兒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會去塞外的礦場做苦力,幹個十幾年興許就放出來了……”
秀兒聞言,對女兒說道:“雅格,抱着你弟弟先去休息吧,阿媽還有事要跟這位叔叔談,記得將布幔掛上……”
“好的……”
雅格吞下一口胡餅,聽話的從秀兒手中接過自己的親弟弟,向帳篷隔間走去,臨走前還不忘對駱三鞠躬說道:“謝謝叔叔,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
駱三尷尬的笑了笑,目送着雅格離開後,繼續對秀兒說道:“秀兒,明天我們就要返程了,因爲你也是中原人,與那些胡人待遇不同,會有馬車送你一起回去,
告訴你啊,現在的遠東已經變樣了,有軍督大人坐鎮,再也不用擔心被人欺負……”
“三哥……”秀兒忽然打斷了駱三的話,“你能不能想辦法把我丈夫放出來?他幹不了重體力活的……”
駱三一怔,輕輕搖了搖頭。
秀兒忽然開始寬衣解帶,以祈求的口吻對駱三說道:“三哥,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今天你在族裡我都看到了,你和你上司關係很好,求求你幫幫我好麼?看在曾經夫妻一場的份上……”
“秀兒,你要幹什麼……”駱三驚的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爲了這麼個男人你值得麼?”
秀兒充耳不聞,依舊解着自己的衣帶:“三哥,如果你還念及奴家與你之間曾經的夫妻情分,就幫幫我好麼?算我求你了……”
“斷無可能,死了這條心吧!”
駱三丟下一句話,轉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帳外,只留下解了一半衣帶的秀兒暗自神傷,掩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