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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來了……”
伍棟妻子一聲呼喚,端着一盆子菜來到了屋內。
等那個冒着熱氣的盆子放到桌子上後,衛稷幾人纔看清裡面是滿滿一盆子的水煮白菜。
緊接着是紅薯跟土豆,以及幾碟醃製過的鹹菜和幾張微微發黑的雜餅,除此之外,別說是肉,就算是一點油腥都見不到……
王氏在劉策幾人跟前放好碗筷,然後手在自己圍裙上搓了搓,說道:“幾位客人,飯菜簡陋,你們就先將就着點吧……”
“沒事,這樣挺好……”衛稷笑着說道,“成日大魚大肉的,換點清淡的口味也不錯。”
衛稷拿起放在白菜湯裡的勺子往自己碗裡舀了一勺,隨即誇張的吃了一口。
這一吃之下,頓時眉頭一皺,因爲這白菜湯清淡無比,根本沒放鹽,實在是讓人難以下嚥。
諸葛稚抓起一張餅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隨後放下對王氏問道:“夫人見諒,你們平日吃的都是這些麼?”
王氏尷尬地說道:“讓幾位客人笑話了,莊子裡窮,沒什麼多餘的糧食招待大家,這些平日裡都捨不得吃,因爲你們來,這才……”
“胡說什麼呢?”伍棟聞言忙阻止王氏說下去,“客人面前說這些個做什麼?不怕丟人麼?”
王氏一見伍棟發火,當即閉嘴不再說話,然後猶自坐到一邊,暗暗落淚。
諸葛稚嘆了口氣,正準備起身,卻被劉策按回座位上,挽起袖子對伍棟說道:“伍老兄,請帶我去廚房,正好來時車上還有些食材,我給大家添幾個下飯的菜吧……”
“這……怎麼能讓客人下廚呢?不行不行……”伍棟忙拒絕道。
劉策輕輕搖頭說道:“無妨,正好許久沒下廚了,借貴寶地練練手熟悉熟悉,蠻牛(韋巔),跟我一塊下廚生火……”
見劉策心意已決,伍棟只好帶着劉策跟韋巔來到了廚房內,燒柴點火的功夫,劉策又在韋巔耳邊嘀咕了幾句,讓他去車上把食材取來。
藉着這個空,劉策邊燒柴火跟伍棟說道:“伍老兄,雖說你們都是佃戶,但日子也不至於如此艱難啊?最起碼溫飽也應該能保證啊,
來時也聽說了,你們這兒的佃戶和地主之間種地三七分,地主三,佃戶得七,爲何還會這等模樣呢?”
“來了~”
伍棟剛要開口,韋巔就肩扛一袋五十斤上下的米,手裡又拎着一個沉重的紙袋子出現在了廚房門前。
“你來生火,燒旺一些……”
劉策對韋巔指使後,從袋子裡取出兩塊厚厚的蠟肉和一條豬後肘,以及一些蔥花、蒜薹、花椒、鹽等調味品,看的伍棟是喉結不住打滾。
劉策將豬後肘放在砧板上,開始擺弄起來,不一會兒就切好了厚厚三盤肉,接着又開始切起蠟肉。
邊忙劉策邊對伍棟說道:“伍老兄,剛纔咱說哪了?”
伍棟正在清洗蔥花、蒜薹,聽劉策這麼說,嘆道:“客人你是不知道,這地裡的糧食三七分是不假,但這裡頭的道道可不是明面這面簡單啊,
咱佃戶拿了七成糧食,但必須要把稅租給交了,稅租是一畝地一成收成,如果這樣的話,倒也算了,
可官府收的是現錢,不要實物,沒辦法,我們就只能把糧食拿去賣,這燕州都是秦家的,除了賣給他們還能賣給誰呢?
結果這羣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把糧價壓的特別低,市面上糧食三兩八錢一石,他們硬生生給降到四五錢一石,
這麼一搞,我們這些佃戶辛苦一年忙碌下來還不夠交稅的,就只好再問那些士紳借糧度日才勉強不會餓死啊,
吃飽飯?說實話,我們這個莊子都好久不知道吃飽飯是什麼滋味了……”
劉策聞言頓了頓,然後繼續切起砧板上的蠟肉,很快就切好了滿滿兩大盤,隨即又取出六七個雞蛋,打碎攪拌起來。
“那這樣,你們又爲何還要呆在這兒呢?現在遠東各處都有活幹,去哪兒都比這兒強……”
說話間,劉策已經打好雞蛋,然後往竈臺的大鍋裡倒上隨身攜帶的菜油,等油溫上來後,當即把碗裡打碎的雞蛋倒入鍋中,頓時發出一陣“嗞啦”的輕響,誘人的油香頓時在廚房蔓延。
伍棟努力吞嚥了一下口水,對劉策說道:“說實話,也不是沒想過要離開這鬼地方,但無奈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裡靠種地爲生,出去了又能幹什麼呢?”
劉策將即將炒熟的雞蛋攪成碎花,然後撒上些許鹽和蔥花,再翻炒片刻後,便盛到盤子內。
“蠻牛,把米淘一下,放個十升!”
“好咧……”
劉策吩咐完韋巔後,把剛炒完雞蛋的鍋裡擦洗一下後,隨後舀來幾勺水倒入鍋中,緊接着將處理好的豬肉也一塊倒入,再放上山藥和鹽,將鍋蓋蓋上……
忙完一切後,劉策才嘆了一口氣對伍棟說道:“不出去試試怎麼知道呢?秦家這樣擺明就是不把你們當人看啊……”
“客人所言沒錯,但我們在這裡這麼多年,都已經呆的習慣了,出去的話,萬一還不如現在這樣可怎麼辦?至少眼下日子雖然苦一些,但熬一熬還是能過去的……”伍棟爲難地說道。
劉策輕嘆一聲,這就是典型的小農思維,全仰仗一畝三分地,有口飯吃的話是不會有什麼大的動靜的,就算前世生自己那個文明科技高度發達的社會,也有着不少類似的情況。
不過,要扭轉眼下這種局面,其實對劉策來說並不難,除開用暴力手段,就是用強大的工業體系來打破這種局面。
“既然你們不願意出去,那我就主動擠進來。”
一個不成熟的計劃,已經在劉策腦海裡形成,手頭忙碌的動作也更快了。
半個時辰後……
“準備吃飯……”
劉策一聲大吼,親自端着一大盆山藥燉豬肉來到桌前,韋巔和伍棟則是各自端着兩盆蒸熱的蠟肉和炒好的雞蛋,以及滿滿一大甕的白米飯。
衛稷聞了聞菜香,頓時眉開眼笑:“難得啊,二掌櫃的廚藝本掌櫃可是難得嚐到,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諸葛稚也笑道:“不想二掌櫃還會有這等手藝,在下佩服萬分啊……”
“少廢話,趕緊吃飯,吃完還有要事得辦……”劉策沒理會二人的恭維,向王氏母子還有伍棟招招手說道,“伍老兄,王夫人,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過來坐啊……”
伍棟和王氏不好意思的站在原地,而狗子早已是雙眼發直,不停流着口水。
衛稷見此笑着說道:“伍老哥,夫人,快過來吃吧,你們看孩子都餓了,大家一起吃熱鬧,你要再這麼站着我可要來拉了啊……”
夫妻二人見衛稷幾人如此熱情,這才拉着孩子唯唯諾諾的坐了下來。
衛稷主動給他們三人盛滿飯,又替他們往碗裡夾了幾塊肉,怕他們拘謹,主動拿起筷子先大口吃了起來。
狗子忍受不住這麼豐盛的食物誘惑,不等爹孃開口,率先拿起碗裡的肉放入嘴中,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見孩子都吃了,夫妻二人尷尬的對劉策等人笑了笑,也端起碗大口吃起來……
一頓飯風捲殘雲功夫,很快就消滅的一乾二淨,伍棟夫婦起初還比較剋制,但隨着幾口飯和滿是油水的肉蛋下腹,再也不顧及形象,吃的是異常兇猛,足足添了兩碗冒尖的米飯,又喝了兩碗肉湯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碗筷。
在放下碗筷那一瞬間,伍棟夫婦只覺得喉嚨裡似乎在向上冒油,這種感覺的相當的舒坦。
劉策幾人倒沒吃多少,就連一向食慾驚人的韋巔都只比伍棟夫婦多添了三碗飯而已,畢竟他們幾個平日裡吃的比這些都好的多。
趁伍棟夫婦收拾碗筷去廚房清洗的功夫,劉策對幾人說道:“燕州的情況本軍督已經有所瞭解,秦家幾乎佔據了燕州各處土地,
由於稅收不合理,土地兼併嚴重,農戶也都失去了開墾荒地的積極性,更別提提高糧食產量了,
所以這秦家必須要加以控制,否則若遠東其他各地效仿的話,新政推行永遠都只能停留在紙面上……”
諸葛稚點點頭,輕搖幾下羽扇,對劉策說道:“軍督大人,要對付秦家不難,難的是該怎麼顧及秦大人的心情,
卑職知道秦大人不似那種是非不分的人,但怎麼說也是秦家一份子,這要過激了,秦大人又會有什麼想法呢?總歸是要顧及一下顏面的,
況且秦恆也沒有跟軍督府撕破臉皮,姜澤失敗後,他也主動跟軍督府示好,這時候沒理由對他使用極端手段……”
劉策回道:“這個自然,所以方纔在廚房內本軍督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將秦家在燕州的影響力徹底削減下去,逼迫他們把原本屬於農戶的土地還回去!”
諸葛稚聞言,輕頜一下雙眼,微微一笑:“看樣子軍督大人是胸有成竹了?”
劉策嘴角一撇:“諸葛司務,看樣子你也有制衡秦家的謀劃了?”
諸葛稚笑道:“也許卑職心中所想的謀劃與軍督大人您是不謀而合,只是卑職不過是借軍督大人的光而已……”
劉策說道:“既然如此,來年這燕州就交給你來處理可好?”
諸葛稚眼前一亮,輕聲說道:“那卑職就多謝軍督大人信任了……”
就在這時,莊子外響起一陣十分猖狂的聲響,立刻引起了劉策等人的注意。
“小爺我今天很不高興,打狗還得看主人,今天誰把催債的打了最好自個兒站出來,否則小爺就把你們這破莊子夷爲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