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應文一路奔跑,顧不上夜市的繁華氣氛,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家中,甫一進門,頓時愣住了……
只見屋子內,除了自己和一雙兒女外,客廳裡還坐着一個人,正一臉陰沉地望着自己。
這個人二十六歲年紀,面色沉穩堅韌,一身皮革便甲說明了他也是軍伍中人。
這青年就是漢陵城主將,也是最早跟隨劉策一起從雷霆軍一個帳中出逃,一路從血戰中成長起來,最後成爲嫡系精衛營將領的楊帆!
楊帆這些年鎮守着漢陵城可謂是兢兢業業,這些年其他嫡系將領都立了大功升遷,唯獨他依然原地踏步,不過他沒有任何怨言,十分的理解劉策。
只見楊帆一臉肅然的瞪着洪應文,只盯着洪應文心裡一陣發虛。
良久,楊帆忽然問道:“你去哪裡了?找你一天都尋不到人!還有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洪應文吞吞吐吐地說道:“趁休假,去了趟遠州城,遇到些意外而已……”
“哼……”楊帆聞言冷哼一聲,起身來到洪應文跟前,繞圈打量了一陣,湊到面前,微頜雙眼說道:“老實說,你心裡是不是有鬼?有什麼事瞞着大家?”
洪應文聞言一怔,心道難道這麼快就被發現了?不過仔細想想也是,聽聞情報司的人無孔不入,如果自己心裡那點事真被發現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
深吸一口,洪應文剛打算開口交代自己和總督府的事,卻聽楊帆指着他鼻子說道:“我早知道了,老洪啊,這事你可不能這麼幹啊,咱倆共事這些年……唉……你太讓我失望了……”
洪應文垂頭喪氣地說道:“是啊,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楊營,你打算怎麼處置我呢?畢竟我犯了這麼大的事,想必軍督大人也不會輕饒我吧?”
楊帆點了點頭,然後重重拍了他一下肩膀,唉聲嘆氣地說道:“軍督大人怎麼處罰你,我不知道,但是老洪啊,我是真的對你相當失望啊,你說你偷偷吃牛肉怎麼就不叫上我呢?好意思麼你?”
“啊……”洪應文愣了一下,茫然地說道,“什麼牛肉?”
“還裝蒜是吧?”
楊帆聞言,頓時拉着洪應文來到飯桌上,只見桌上放着半盤子沒吃完的醬牛肉。
洪應文這纔想起來,前些日子自己在冀州做肉食生意的一個親戚,來漢陵探望的時候,悄悄塞給自己兩斤醬牛肉,畢竟這世道吃牛肉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都是私下偷偷摸摸吃的。
楊帆指着那半盤子牛肉對洪應文說道:“老洪,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這下還裝不?”
說完,他拿起幾片牛肉丟入嘴中,美滋滋的嚼了起來,並含糊不清地誇道:“還是牛肉香,我就好這一口,羊肉怎麼煮都太羶……”
洪應文這才舒了口氣,對楊帆說道:“楊營,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吃點吧?”
王氏也忙說道:“是啊,楊營使,一起坐下吃點吧,家裡還有些酒,這就去拿……”
“不了不了……”楊帆嚥下牛肉忙對王氏說道,“不麻煩嫂子了,我已經吃過了,這次來我是有個事要通知下老楊……”
洪應文聞言問道:“楊營,何事啊?”
楊帆抹了抹嘴說道:“下個月二十,我就要動身調到冀州去了,提前跟你打個招呼,當然了我的軍隊也都得帶走……”
洪應文忙道:“冀州?你要走了?”
楊帆點點頭說道:“是啊,冀州那邊馬上就要開設演武學堂,我得入學深造,還有軍督大人特命我與張烈換防,到時啊,你和那傢伙好好磨合磨合……”
洪應文說道:“那敢情好啊,冀州立功機會多,沒準你馬上就要升遷了……”
楊帆笑着說道:“是啊,軍督大人來信也是這個意思,我就知道他不會忘記我的……”
洪應文神色逐漸黯淡下來,輕聲嘀咕道:“好啊,走了好,走了好啊……”
楊帆見洪應文這副模樣,又往嘴裡塞了一片牛肉,笑着打趣道:“怎麼老洪?捨不得啊?說實話咱一起也三年了,這一走啊我也真是捨不得,
不過我已經向軍督大人舉薦了你,等我走後這漢陵守將主官的位置八成就是你的了,好好幹,會有機會出人頭地的……”
“楊營,你……”洪應文頓時眼圈一紅,語氣都有些哽咽。
“老洪,你怎麼了?”楊帆不解地問道,“沒必要這麼傷感吧?又不是走了見不到了,再說冀州就隔着條漢河,快馬七八天就到永安了不是麼?”
“嗯……”
洪應文輕輕應了一聲,此時他的內心有的只是深深的愧疚和歉意。
“走了……”
楊帆又抓起幾塊牛肉,塞入嘴中,隨口應了一聲,又輕輕捏了捏洪應文兒子的臉蛋,揮揮手步出了房門。
“楊營……”
洪應文忍不住喚了一聲。
“怎麼了,還有啥事?”
楊帆回頭,嚼着嘴裡的牛肉奇怪地問道。
洪應文捏緊了拳頭,沉思片刻,最後說道:“楊營,夜黑,注意安全……”
“切……”
楊帆不屑地輕哼一聲,揮了揮手,轉頭一句話也沒留下就消失在院門外熙攘的人流中了……
王氏見洪應文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上前小聲問道:“官人,你今天是怎麼了,到底出啥事了?”
洪應文搖搖頭說道:“興許是有些累了,夫人不必擔心,你們先用飯,我去上個茅房……”
說完,洪應文快步向屋外走去,來到一處柴房後,將門反鎖上,隨後跑到角落裡,再也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背叛了你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啊,我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洪應文一邊哭一邊狠狠抽自己臉頰,一想到楊帆這些年和自己交情,更是心如刀割一般。
良久,他掏出那封就任文書,剛要準備撕毀,耳邊忽然回想起白天迴轉茶樓遇到樑溫時,他對自己所說的話。
“洪將軍,希望你能好好跟總督大人合作,如若你敢背叛總督大人,你的一家老小就都會跟着遭罪,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也不想有這一天吧?
而且漢陵早有總督府的眼線,等你回到漢陵,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法眼,我勸你最好不要有什麼僥倖心理……”
想到這裡,洪應文收起了那份就任幽州刺史的文書,痛苦的將頭靠在背後的牆壁之上。
……
三月二十六,永安城……
劉策與宋嫣然的婚期馬上就要到了,這幾日整個永安城是張燈結綵,巨大的紅綢鋪滿街道兩側,充滿了喜慶的氣氛,熙熙攘攘的過往行人止步觀望好不熱鬧,大家都在爲劉策的大喜之日感到開心。
“大酬賓,爲慶祝軍督大人和宋千金新婚大喜,本酒樓今日起至月底,新老顧客一律六折優惠……”
“蔽莊即日起至月底,爲迎軍督大人與宋嫣然小姐大婚,所有細棉布段五折起售……”
“本號即日起至月底,爲祝軍督大人和宋千金百年好合,任何新老顧客凡在店內購置瓷器,皆是買一送一……”
商人是最注重利益,在劉策和宋嫣然即將大婚之際,更是打出“大減價”活動,從酒樓茶肆到胭脂布緞,甚至小攤位也都不放過這樣招攬生意的機會,大致就是讓大家“買買買”。
不過這種促銷方式在永安城百姓眼中倒是挺不錯,在能爲劉策慶祝的同時,也能花更少的錢去買自己想要的東西,可謂是一舉兩得。
而商人這麼做,除了掙錢外,倒也是真心爲劉策大婚感到高興,因爲劉策治下這些年,除了法定該繳納的稅和房租外,沒有任何的不必要開支,相比以前在其他地方被士紳盤剝超過稅收本身好幾倍的收入,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恭喜恭喜……”
幾名滿臉虯髯的胡商,拉着一輛裝滿草原乾貨的騾馬車,穿着一身改良後的胡服,一臉豪爽的走在大街上,逢人就是拱手作揖,嘴裡喊着生硬不甚嫺熟的中原話。
對於這些胡人,永安城無論男女老少都不會避諱,已經習以爲常了。在他們心中,有軍督府邊軍存在,根本就不用去怕他們,現在的冀州已經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爲首的一名胡商首領在推着騾馬車到人口密集,兩側商鋪貼滿“大減價”的紅條時,嘴裡不由冷哼一聲,讓車隊停了下來。
“太虛僞了……”只聽那胡商望着綢緞莊門口張貼“五折起”的告示,忍不住輕哼一聲,對周圍的胡人同夥說道,“這些商人太過奸詐,而且毫無誠意,簡直就是辜負了漢陵侯的信任,而我們草原上的商人不能跟他們學習,明白麼?”
周圍胡人不停點頭稱是,紛紛指責那些店鋪表裡不一,一時間引來周圍行人的側目。
見時機差不多,那爲首的胡商就深吸一口氣,對其他一起合夥的同伴使了個眼色。
下一刻……
“來來來,看一看啦,爲了慶祝漢陵侯新婚大喜,今日草原新鮮的乾貨,買一送二,快來買啊,錯過了就後悔啦~”
這些胡商的吆喝叫賣聲,很快吸引了人羣前來圍觀……
“施粥啦,大家排好隊,不要搶,一個一個來……”
另一處遠離街市的民坊內一座員外府前,支起了一座座民篷,一個個半人高的木桶被幾名家丁用車拉倒桌子邊,緊接着一筐海碗分散在各張長桌上。
隨着一名身穿錦衣的員外郎吆喝一聲後,各民篷長桌前,一羣衣衫襤褸的人,立刻黑壓壓排起了百餘人的長隊,等待着領取自己的那份粥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