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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蔡全的解釋,張定邊立刻反駁道:“回稟蔡將軍,現在繡紅幡六萬蒙洛人就在關外集結,都已經快十一月下旬了,至今都沒有退卻的跡象,萬一借這這寒季攻城,玄武關又無兵可用,又該如何護得關隘周全?”
“張副將軍,你實在多慮了……”蔡全努力壓抑住被頂嘴時的心頭不快,笑着對他說道,“咱也是人,蒙洛人也是人,他們斷無可能在這個時節扣關的,他們也有家人等着他們團聚,其實大夥兒都一樣的,犯不着如此緊張,免的擾了雙方的和氣呢……”
張定邊聞言,冷哼一聲:“蔡將軍,末將聽你這話意思,怎麼還向着關外的蒙洛人?
要知道當年冀州淪陷,遠東無數百姓淪爲奴隸,可都是那羣蒙洛人主導的,蔡將軍不會連這都不清楚吧?”
蔡全眼角微微抽動幾下,繼續對張定邊說道:“但這麼多年來,你可曾見過蒙洛人對玄武關有過大舉侵犯的攻勢?張副將軍未免太過小心了!”
張定邊憤然回道:“那是因爲前些年蒙洛人重心都放在西域戰事之上,加之如今冀州被前軍都督收復,今昔不同往日了,誰能料定蒙洛人會不會直接向玄武關發起總攻!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可掉以輕心,失去跳板的蒙洛人定是在急於尋求新的入主中原的關隘,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得逞啊!”
蔡全大聲喝止張定邊說下去:“夠了!張副將!你說這番話究竟意欲何爲?本將軍只想讓未曾回家休假的將士回家與家人團聚幾天,怎麼,難道這也是錯的麼?
哼,本將軍算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既然那張副將軍如此關心玄武關安危,那就別回家了,繼續守在這兒吧,對了,其他沒回家休假的將士完全隨意,本將軍不管了,
現在,本將軍就要調遣半數人馬隨本將軍回防威遠城內聽候總督大人待命,這是調遣的名額,兩個師旗共計十一萬四千二百八十人,準備下即日就出發,他們分別是……”
張定邊拳頭捏的“咯叻”直響,望着蔡全一副神氣萬分的模樣,真是恨不得一拳砸在他臉上。
“崔諒,崔參將,你也隨本將軍一起回防威遠城吧……”當蔡全唸到崔諒的名字時,不由神色和藹了幾分,對他說話語氣也好了許多。
崔諒聞言拱手傲然說道:“末將自當謹遵軍命!”
蔡全點了點頭,有意無意瞥了一眼張定邊說道:“還是崔參將明事理啊,不愧是名門之後,可不像某些庶民寒門出身的人不知禮數,無可救藥!”
這話怕是聾子都聽出來,很明顯是捧崔貶張了,蔡全知道張定邊和崔諒之間矛盾很深,故意給張定邊施加壓力,當然更重要一點,那就是蔡全根本看不起庶族。
張定邊強壓着心頭怒火,只能盡力做到讓自己保持一份平常的心態,他不能因爲蔡全一句挑釁之語而壞了大局,也壞了韓曠所託。
這時,崔諒卻開口問道:“蔡將軍,末將想問您一句,這次末將前往威遠城聽候總督大人的調遣令是總督府發的,還是蔡將軍自己的決斷?”
“這……”蔡全聞言面上閃過一絲難堪之色,良久纔開口對崔諒說道:“實不相瞞,這次調崔參將去威遠城是本將軍個人的意思,本將軍不想崔將軍的才華就此被埋沒啊……”
崔諒聞言,面無表情地回道:“那抱歉,請恕末將難以從命,蔡將軍的好意崔諒只能表示心領了,末將身受皇命鎮守玄武關,只要皇上沒一天正式下令讓末將撤換,末將就有義務守一天的玄武關!堅決不退!”
崔諒這話回答的鏗鏘有力,讓一向與他有偏見的張定邊都爲此刮目相看。
蔡全面色一沉,萬沒想到這個崔諒居然同樣不給自己面子,本想借着這次調防與他親近一下彼此關係,現在看來這人的確如傳聞中那般脾氣是又臭又硬。
但一想到崔家在大周的關係,蔡全不敢得罪,也只能笑臉相迎,對他拱手說道:“崔參將的風骨令本將軍萬分佩服,既然崔參將執意要留在玄武關不走,本將軍又怎能相逼呢?”
崔諒點點頭,然後若有所思地望了張定邊一眼,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校場向玄武關上走去,似乎這裡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提不起任何的興致。
張定邊也受不了校場的氣氛,緊隨崔諒向關隘高牆而去。
高聳的關牆之上,崔諒扶牆而行,頂着凜冽的寒風,望着蕭索的塞外戈壁灘,最後在一座八角弩之前停下腳步,不時撫摸着結實牢固的弩臂,臉上神情是萬分的凝重。
“崔參將……”
張定邊來到崔諒身後呼喚了一聲,他回過頭望了崔諒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繼續向玄武關外望去,臉上神情依然冷肅,不帶一絲多餘的情感。
見崔諒不搭理自己,張定邊也沒說什麼,只是踱步來到一堵垛牆之後,跟他一起望向塞外那片荒涼卻又殺機四伏的戈壁灘……
兩人就這樣默不作聲好一陣,良久,崔諒纔開口說道:“張副將,說實話,其實我崔諒挺佩服你的,你說你一介寒門出生的庶人,只靠着自己本事從一介小卒爬到今天的位置,這份能力實在讓我感到由衷的敬佩。”
“呵呵……”
對於崔諒的話,張定邊只是抱以灑然的一笑,而後開口說道:“沒辦法,在下什麼都沒有,只能捨命征戰沙場努力向上爬纔有出路,自是比不得崔參將出身名門了……”
“你是不是對我特有成見?”崔諒聞言打斷張定邊的話說道:“其實我跟你一樣,你經歷過雍涼血戰,而我曾經在隴州兵備府高密麾下效過命,一樣在生死邊緣無數次徘徊,崔某雖是世家的命,出身比你高了一截,但我所立的功不比你差多少……”
張定邊聞言搖搖頭:“崔參將誤會了,本將軍從來沒有半點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崔參將有時這脾氣讓人難以忍受……”
崔諒說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脾氣,難道張將軍你就沒自己的一點脾氣麼?同樣,崔某也是看不慣張將軍你平日裡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說完這句話,張定邊和崔諒同時互望一眼,又同時輕聲一笑。
其實二人本來也沒有什麼太大過節,完全是各自的脾性在作祟罷了,事實上兩人都是玄武關內不可或缺的重將,同樣深受韓曠的器重……
心結有些解開後,張定邊這話也多了起來,只見他背靠關牆坐了下來,對崔諒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仔細想想,這玄武關內最難做的人就是韓曠韓將軍了,他既要嚴密巡防漫長的關隘,又要時刻與總督府打好交道,更要爲大周以後的前程着想,哎……”
崔諒點頭說道:“韓指揮使爲人謹慎,自是要從全局考慮,不像我等只需守好一片城頭就可以了,自然是比我們要難做的多,章家壽那老東西什麼德性崔某再清楚不過了,這次撤軍動作我懷疑就是他有心搞的鬼也說不準……”
“休要胡言……”張定邊阻止崔諒說下去,“不要隨意揣測總督府的意圖,沒準這次總督大人真的有要事急需調兵也說不定……”
崔諒聞言,不屑地說道:“威遠城能有什麼破事需要調遣十多萬人去聽候命令?而且那蔡全是個什麼東西?章家壽身邊的一條狗而已,這次帶兵回去後肯定不會再回玄武關了……”
張定邊大驚:“那玄武關豈不是無主將了?萬一關外宇文紂發兵來襲,又該如何抵擋?”
“所以,現在玄武關內只能靠咱幾個了……”崔諒說道,“如果張將軍也想退的話,那這玄武關就由我崔諒來鎮守吧……”
“哼……”張定邊冷哼一聲,“拉倒吧,大不了到時一起死,只要我張定邊立在這座關牆上一天,哪怕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不會讓一個蒙洛人佔據這座雄關,除非他們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崔諒點了點頭,然後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一直默默注視着關外的戈壁灘場……
“唉,那個女孩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啊……”
良久,張定邊又忍不住憶起半年多以前在關下苦苦哀求,想要“回家”的那個女孩,以及遍地的中原百姓屍體,臉上神情瞬間變得十分悽苦。
崔諒聞言說道:“張將軍,抱歉,當時關門真的不能開,如若救那些百姓進來,也許玄武關即將爆發一場前所未有的血戰,崔某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只是必須隨時要爲大局着想……”
“我懂……”張定邊嘆了口氣,“只是我實在不忍看到中原的百姓在自己眼前卻無法出手相救,他們好不容易逃離虎口,卻又被抓了回去,我中原百姓什麼時候才能脫離這種窘迫的局面啊?”
崔諒聞言也是沉默不語,大周的腐敗已經深入骨髓,百姓?世家和皇族眼中可曾還有他們的身影麼?怕是不如螻蟻吧!
許久,他起身說道:“張將軍,別想那麼多了,振作些,現在,我們該做的就是守好大週中面的門戶,無論如何不能讓塞外蠻夷進入中原!”
張定邊重重點了點頭,也扶牆起身對崔諒說道:“崔參將所言甚是,只要身爲玄武關主將,我們的職責就是阻止敵人扣關,其他的就不去多想了,現在一起去清點下願意留下來的將士,爲可能發生的意外做好充分準備吧!”
“嗯……”
崔諒應了一聲,隨後和張定邊一前一後,步下了關牆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