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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揚州近郊……
“停下~”
韋巔一聲暴喝,止住劉策的車駕,隨後迎面向眼前不遠處的一羣百姓走去。
只見攔在車駕前的百姓各個形同乞丐,見韋巔這樣的魁梧硬漢步步靠近,嚇得別開眼神,唯唯諾諾的向後退去。
韋巔虎眼凝視一陣,然後大手一揮:“你們幾個,都靠邊讓讓,別擋了車駕!”
百姓順從的退到兩側,麻木的看着車駕隊伍浩浩蕩蕩緩緩向城內駛去……
“等一下,我要下車!”
在經過百姓邊上時,劉策察覺了異樣,命焦絡和巴隆把車停下,親自下車去了解情況。
隨行的禮部尚書,葉斌見劉策下車,也立馬跟進,站在劉策身邊。
他作爲禮部尚書,首要就是教化天下萬民,前提是必須體察民情才能盡好自己本職,如今葉斌難得跟着劉策一起來到自己不熟悉的江南之地,也正好藉此瞭解下當地的百姓是一個怎麼樣的生存狀況。
劉策掃視一圈四周,在看到一位拄着柺杖的老者時,主動上前對他作揖打招呼:“老丈,在下是北方來探親的,我姓劉,常聽聞江南富庶,
蘇杭金揚的財力更是佔據半壁江山,這揚州也是全中原赫赫有名的地方,只是你們爲何會是這般模樣?”
老丈見劉策整個人透着一股英風朗氣,但態度卻極其和藹,也不像是那種紈絝子弟對待平民如同螻蟻,不由顫聲回覆道:
“北邊來的?實不相瞞,所謂這江南半壁富甲天下,跟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沒有任何干系?
富的都是那些士家豪紳,那些不幹人事的官吏,而我們這些小百姓,成日忙碌,也就求個一日兩餐半飽便心滿意足了,
可就是這樣,那些狗官還是不肯放過我們,去年,金陵府尹以要抵禦楚賊的名義,將我們揚州附近村莊的男丁強徵往青州邊境,
家中沒了壯力,那些狗官就勾結地方豪紳強佔了我們的田地房產,無奈之下,我們只好舉村四處乞討爲生……”
劉策眉頭一皺,拳頭不由捏緊幾分。
而邊上的葉斌則奇道:“老丈,大漢朝廷早在去年六月就命江南各衙署設立廉政廳,可供百姓舉報伸冤,你們爲何不去廉政廳舉報這羣官吏呢?”
老丈搖搖頭,對葉斌說道:“什麼廉政廳?老丈從未聽說過,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官還會爲民辦事的?”
葉斌臉色微微一變,湊到劉策耳邊小聲說道:“劉掌櫃,廉政廳署去年由吏部直接簽署公文,我禮部和戶部以及工部也參與了具體規劃事宜,
與去年五月初就發往在南北兩地官署,這江南一代,金陵府尹史文靖親自畫押確認回執的朝廷,按理這麼大的事不該沒有人知道,何況都已經登報言明瞭。”
劉策閉目沉思,忽而淡淡一笑:“葉先生,看來這趟回鄉省親我是來對了,事情比想象的還要複雜,也得幸發現的早,要是等事態擴大,將會更加麻煩……”
葉斌嘆了口氣道:“這是在下失察,回去一定好好檢討,這段時日焦點都在北地各州百姓教化上,忽略了南方這塊重地。”
劉策回道:“這不怪葉先生,要怪,就只能怪我一時糊塗,用錯了人,得快些將這股子烏煙瘴氣一併掃空才行……”
於是,他對老丈說道:“老丈,你們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們的土地和房產都會回到自己手中,
我在京城和金陵有些人脈,他們會爲你們主持公義,還請老丈再忍耐些時日,很快,你們都能回家了。”
劉策的話很動聽,但老者和周圍這些百姓顯然是有些不相信,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達官顯吏哪個不是口密腹劍,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不過出於禮貌,老丈還是向劉策致謝,並懇求道:“多謝劉掌櫃,但眼下我們這些村民已經兩天水米不打牙,可否能給一些吃的讓我們果腹麼?”
劉策剛要答應下來,另一邊的韋巔立馬捂住自己斜挎在肩上,裝滿肉乾的糧袋,並退後兩步,生怕他又要用自己的口糧做善事。
倒不是韋巔家境差,現在的韋巔生活衣食無憂,這種行爲不過是本能反應而已,他生平就兩個愛好,打架和吃飯,要是沒吃飽他怎麼跟人打架?
劉策哪能不知道韋巔這點小心思,只是對後面的巴隆吼道:“巴隆,吩咐夥計們巴隨身攜帶的乾糧取來給這些百姓。”
“喏……是,掌櫃的……”
巴隆也是個實在人,雖然身爲胡人,但對劉策絕對忠心耿耿,無論吩咐他做什麼,連想都不想一下就答應下來。
很快裝滿肉乾和米餅,以及炒麪的糧袋都紛紛交到了這幾十名饑民手中,足夠他們未來三五天份額了。
“恩人吶,你真是活菩薩……”
收到乾糧的百姓登時跪倒在劉策跟前,不住跪拜起來……
葉斌鼻子一酸,努力剋制住眼眶內打轉的淚水,不讓它滴下。
“天下還遠沒有太平,百姓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身爲禮部尚書,肩負教化萬民的重責,往後我定要百姓能安居樂業!”
葉斌心中暗暗發誓……
“讓我下去看看……”
這時,與劉策一道同行的婕妤,拓跋雪聽聞車外動靜,也忍不住下車觀望。
值得一提的是,劉策本想讓宋嫣然跟自己一道南巡,順便在半途打算告訴她,讓她做好搬進即將完工的“鳳儀閣”的心理準備。
鳳儀閣是皇后居所,劉策雖然嘴上不說,但卻是爲宋嫣然冊封皇后提前準備的,即便宋嫣然沒有爲自己誕下一兒半女,即便此舉定會遭到滿朝文武反對,劉策也已下定決心扛住一切,把宋嫣然推到皇后的位置上。
不爲其他,劉策對宋嫣然的印象,始終都停留在那初見的一刻,是她的出現讓自己在佈滿腥風血雨的道路上,找到了一個可以歇息安寧的港灣。
宋嫣然她配當皇后麼?
配!她當然配!
在劉策心中,宋嫣然就該母儀天下!
可惜,這次宋嫣然婉言謝絕了與劉策南巡的計劃,理由是現在後宮三個妃子同時有孕在身,如果自己不在那還不亂套了?還煞有介事的怪劉策沒擴充後宮。
與是宋嫣然建議劉策帶拓跋雪一道南巡,畢竟草原上的女孩嫁到中原已屬不易,帶她出去遊玩一下,也好解解乏。
劉策哪裡不知道宋嫣然這番說辭是想給他和拓跋雪增多相處的機會,畢竟劉策至今依然沒有碰過她一下。
無奈之下,劉策也只能帶着拓跋雪開始了南巡之旅。
拓跋雪下得馬車,看到這些百姓跪在劉策面前,又看他們身上都衣衫襤褸,不由美目輕蹙……
等她從侍女口中瞭解情況後,嘆息一聲搖搖頭:“看來無論草原還是中原,都是一樣,總有百姓生活的如此不堪,取我的乾糧來,分給這些百姓,也好讓他們多吃幾頓飽飯。”
拓跋雪心地善良,就如同她的名字那樣,如雪一般的純淨,塞外艱苦的環境並沒有讓她初心易改,對與困苦的百姓,都是盡其所能幫助他們。
這也是拓跋玉海教女有方,從小給她灌輸以民爲本的理念,並沒有因爲自己身份不同而對其他人另眼相待。
劉策回頭看了一眼拓跋雪,剛好與她四目相對,不由衝她微微頜了下眼簾。
拓跋雪俏臉一紅,忙別過臉去看向周圍。
此刻,她也說不上自己內心到底對劉策是怎樣的一個態度,但她知道經過這幾年的相處,心中已經有了劉策的身影,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欺瞞的了他人,但騙不了自己。
“大漢律令,凡我大漢子民,即便見到當今聖上都不用跪拜,更何況我一介小小商賈?
大家都起來吧,不要讓劉某爲難!要是被人發現告訴衙門,怕是又有官司要惹上身,都起來吧……”
聽劉策這麼一說,百姓這才起身,卻依舊鞠躬致謝。
好不容易送走他們後,葉斌拱手對劉策說道:“陛下,看來此次南巡正如陛下方纔所言,是來對了,
臣以爲,僅從剛纔那些百姓的狀況來看,就能判斷瀛奴爲何會這般猖獗,百姓的心都不在官府,官府又如何有凝聚力和瀛奴開戰。”
劉策道:“怕是不單是這個問題,葉先生你大膽往深處再想一想,江南這片土地到底已經亂成什麼樣了,
想要驅逐瀛奴,必須先從這吏治着手,命人即刻迴轉長安,通知吏部尚書公羊高,
讓他加緊着手南方政務,越早處理越有利,朕不想在與蒙洛人開戰的關鍵時刻,有內部後方不穩的跡象出現。”
葉斌拱手說道:“喏,臣這就去辦。”
劉策點點頭道:“先進城吧,朕想問問這揚州府尹,他是如何處理地方事務的,再問問他廉政廳爲何遲遲沒有設立,走吧。”
話畢,劉策回到車內,車駕再次緩緩前行,向揚州城緩緩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