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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大明宮……
“都走了?他們可曾滿意?留下什麼說的沒?”
“陛下如此厚待這些浴血沙場的將士,又怎會不滿意呢?其他人不說,就張應承他們幾個,這幾日微臣帶着他們在長安城裡遊逛,甭提有多興奮了……”
未央宮偏殿內,劉策在一張宣紙上揮動毛筆,似乎在書寫着些什麼,邊上的許文靜聽候待命,不住向他吹噓着這些時日的所見所聞。
君臣二人一番閒談後,劉策將毛筆擲下,卻見是套用阿拉伯數字所寫的乘法口訣表。
許文靜有些納悶:“陛下,請恕微臣愚鈍,這上面所書……微臣是一個字都看不懂……”
劉策笑了笑:“你自然是看不懂,不過以後,朕治下所有百姓都看的懂,而且會深刻的印在腦海中……”
聽劉策這麼說,許文靜自然是深信不疑,這些年相處下來,他深知這位君王所說的話從來都是準確無比。
劉策放下宣紙後,忽然說道:“自朕登基以來,焦點一直關注在塞外異族身上,對南方的管控有些懈怠了,
江寧郡守姜憬置密信與朕,言江南沿海瀛患愈加嚴重,一千五百瀛寇一路劫掠至金陵城下,十幾萬南軍竟是無法阻擋,
姜憬希望朕能派人前往江南視察,還江南百姓一個太平,許文靜,你覺得朕此時如果親自去一趟江南,會不會有所成效?”
“陛下要出長安?”許文靜略帶震驚的問道,“但現在北邊的蒙洛人虎視眈眈,長安城中不乏有他們的眼線,
此時前去江南怕是時機不成熟,微臣還是建議陛下遣一人爲特使前往南方比較妥當……”
劉策搖搖頭:“北方蒙洛人今年怕是依舊無法南下了……”
許文靜微微一怔:“陛下何出此言?”
劉策道:“玄武關韓曠命人送來密奏,言去年冬季,蒙洛各地發生前所未有的雪災,不少牲口和人都凍死,了各地經濟損失如天文數字,這種時候如何能向玄武關發動攻勢?
還有,八幡各部都致信韓曠,希望能加大糧食和鹽、茶以及布匹的貿易,從這點來看,蒙洛人要強行對玄武關發起攻勢,怕是會有後方不穩,引發內亂的風險,
只要拓跋宏業不是傻子,拓跋玉海依然保持理智,定會暫時罷兵,不會在這種時候與我大漢撕破臉皮。”
“那陛下,可曾答應蒙洛人開展貿易的條件?”許文靜小心翼翼的問道。
“朕已經答應了,拓跋玉海也是親自寫信,希望朕能看在這些年蒙洛與大漢關係還算融洽的份上,幫助蒙洛人渡過這道難關,
正好朕也可以借這個空檔將江南沿海的瀛患以及南方腐敗的官場一併瞭解清楚,等到時再回過頭來和蒙洛人展開決戰。”
許文靜點點頭:“陛下所慮是正確的,但陛下有必要親自南巡麼?您若不在長安,這政務該如何處置?”
劉策說道:“京畿各地局勢已經穩定,政務有你們六部齊心打理,如果朕凡事都要事必躬親,那還要你們六部有什麼用?
朕以命葉斌着手處理南巡事宜,下個月就動身,江南可是天下賦稅重地,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許文靜道:“既然陛下已經決定了,微臣也不再相勸,請陛下放心,微臣一定會盡好本職,保證份內公務能照常運轉……”
劉策嘆道:“有你這句話,朕也就安心了,這次朕就以回鄉省親的名義南巡,畢竟朕是從蘇州出生的,十幾年沒回去,現在去看一眼並不過分吧?”
“那陛下是打算帶皇妃一道前往麼?”
許文靜試探性的問道,也好爲自己在幾位後宮之間站對位置,以免將來後悔,其實他還是覺得姜若顏將來爲後的可能性大一些……
劉策搖搖頭:“朕倒是想帶她一起去,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身懷六甲,怕是無法辛勞遠行啊……”
劉策在長安定居後,自然而然與後宮幾位妻子之間的交流也就多了,以前是南征北戰一年中大多數時間都不在幾位妻子身邊,現在安定下來,在各位妃嬪身上努力耕種,才擺脫了“不行”的污點。
現在後宮中,不單姜若顏又給劉策生下一個女兒不久再度懷孕,就連薛沫憶、葉胤、衛瑛她們幾個也有了身孕。
然而詭異的是,宋嫣然的肚子卻始終不見有動靜……
劉策又說道:“朕打算帶宋昭容同行,她一輩子也沒去過南方,朕打算趁這個機會,帶她去南方走走,也好過成日呆在宮裡憋出病來……”
許文靜聞言心中一緊,暗道宋嫣然爲何會如此受劉策器重?即便至今依然沒有誕下一兒半女還是深受劉策寵愛?
按理說劉策這爲數不多的後宮中,宋嫣然的容貌也只能說是確有姿色而已,本身沒有背景權勢,全是劉策有意無意“硬塞”到她身上的。
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許文靜其實也心中有分寸,但他不敢深究罷了。
也幸虧宋嫣然沒有什麼野心,劉策能力十足,否則以她現在的勢力,絕對會成爲一股可怕的外戚集團力量,早將這朝堂吞噬了。
見許文靜沉默不語,劉策索性說道:“朕和你說這些也沒用,還是把葉斌叫來吧,許文靜,
你在石堡表現很好,朕心下記得了,你先回去再歇息幾日再處理公務吧,南巡的事交由葉斌全權負責就是了……”
“那微臣就先告退。”
許文靜必須得離開了,他怕自己忍不住要和劉策攤牌,他是支持姜若顏當皇后的,可要是真說了,他不敢保證自己的前途會不會毀了,還是離開讓自己冷靜些比較安全。
“等等……”劉策忽然想起什麼,忙叫住許文靜。
“陛下還有何吩咐?”許文靜驚出一身冷汗。
劉策眉頭一皺:“你說瀛寇一千五百人,是如何順利抵達金陵城外三十里,沿途十幾萬官軍,就算是十幾萬頭豬,也不至於讓這一千五百人如此長驅直入吧?”
許文靜回道:“陛下,想必你也該猜到了,官場的陰暗面,我們在前朝見的還少麼?”
劉策聞言,無奈的搖搖頭:“如果這是真的,朕是真的不想把事情逼上極端吶,你先回去吧……”
“江南……唉……”
等許文靜再次告退後,劉策看着偌大的中原版圖,在看到金陵位置時,忍不住嘆了口氣。
……
五月初二,金陵城……
調任金陵府尹的史文靖,一臉陰沉的步出自己辦公署衙,身後跟着一隊家僕,弓着身子緊緊相隨。
等回到自己府邸,卻見一名身穿粉色青衫,滿臉塗有白霜的俊美男子正發出尖細的嗓音哼唱着江南歌調……
“哼!”
史文靖見此憤怒的沉哼以上,一甩衣袖,頭也不回的向正廳走去。
這唱歌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劉策施以宮刑的史宗傑……
自他回到江南後,因爲沒有了做男人的條件,加上劉策立薛如鳶爲妃子的消息傳遍天下,讓他整個人徹底崩潰,索性休掉妻子,成天把自己打扮的跟個戲子一樣在家唱戲。
而史文靖在手段用盡也無法讓史宗傑認清局勢後,便對這個兒子完全放棄了。
史文靖來到正廳,剛落座不久,一名下屬立馬來報:“大人,有客人在偏房等您?”
“走,會會他去!”史文靖丟下一句,直接向偏房走去。
等史文靖進入偏房,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身材矮壯,留着月牙髮際的瀛洲人。
這些瀛洲人一見史文靖,立馬起身畢恭畢敬的向他鞠躬。
史文靖不耐煩的揮揮手:“行了,別行這套俗禮了,說吧,你們今日來是爲了什麼事?”
一名鼻孔下方留着鬍子的瀛洲人馬上說道:“大人,這個季度屬於您的那份,我已經按照之前約定,寄存在老地方,請大人務必要去清點一下。”
史文靖道:“你來府上就爲了跟本官說這些小事?佐藤,你就不怕我們的關係被朝廷察覺麼?
現在不比從前,宮裡的那位手段殘忍的很,萬一要是有把柄被他給抓住,我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佐藤臉頰一抽:“但是大人,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我們放棄武士地位不遠千里,漂洋過海來到貴國,
不是爲了當海盜,只是想有一塊屬於我們武士的容身之處,難道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大人都無法實現麼?”
“佐藤!你這話什麼意思?”史文靖一拍桌子,大聲質問道,“別忘記,你剛到江南時簡直跟條狗一樣,是誰把你們給收留?要不是我,你們早餓死了,現在才吃了幾天飽飯?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