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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泥小爐裡煮了香茶。
白先生側着身子親自看火,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專注,周身氣質溫煦如春,那種如大浪沉沙的穩重,讓陸淑怡莫名心安。
墨菊有些看不下去,趕緊上前道:“先生還是坐着吧,這樣的活還是讓我來做吧!”
白先生朗聲一笑:“不必,閒時煮茶別有一番滋味。”
墨菊皺眉,衝陸淑怡撅了撅嘴,心裡暗自嘀咕,這人也忒怪,一個大男人還自己煮茶……
陸淑怡知道白先生的性子,他說不必就不必,便衝墨菊努嘴,讓她過來。
白先生又道:“這茶馬上就好,不急。”
“我可不急,能在如此清幽的地方喝到您親自煮的茶,求之不得。”蘇子文呵呵一笑,疑惑道:“明日便是詩會,先生不用幫着二公子操持?”
“……公子自有安排,我只是閒人,無需操心。”白先生緩緩一笑,提着紫砂茶壺親自給蘇子文、陸淑怡和墨菊斟茶。
墨菊誠惶誠恐,連連推辭:“先生不必給我茶喝,我……我不喝……”
“爲何不喝?”白先生淡淡一笑:“來者是客,在我這裡沒有高低貴賤。”
墨菊臉一紅,眼裡閃過一絲感激。
陸淑怡朝墨菊一笑,衝她點頭表示應允。
粉彩茶碗中雲霧湯色清亮,聞之幽香如蘭。
白先生伸手將茶盞往陸淑怡面前推了推,朝她展眉一笑,眉宇間流露出來的神色,彷彿一個大孩子一般:“陸三小姐嚐嚐,這是今年五老峰送來的鑽林茶,極難得。”
鑽林茶可是廬山雨霧茶裡頭的上品。這種茶多是由鳥雀銜種而來,落於巖隙石罅之間。或生於荊棘橫生的灌叢之中,尋覓起來十分艱難,因此產量極少。
每年這些鑽林茶多被進貢皇室。或是送給親貴大臣,亦或者被商賈富戶之家重金買去送人,尋常人根本喝不到這樣的好茶。
前世她雖然知道白先生有些本事,可他既然只是定北侯府上的人,這麼貴重的茶葉他是從何得來的?
還有外頭的四個精壯男子,儼然是來保護他的……
陸淑怡雙手接過。道一聲謝。掩着袖子吹着茶湯,心裡卻在想白先生到底是侯府的什麼人,爲何有如此待遇。
蘇子文喝了一口。忍不住讚道:“這茶醇香甘潤,飲後回味香綿,好茶,真是好茶。”
白先生笑開了眉眼,自己也斟了一盞,輕啜一口,朝着陸淑怡道:“陸三小姐母親的事情蘇二公子在信中都已說明。敢問陸三小姐,令堂用黃藤用了多久?可有五年?”
陸淑怡放下茶盞,眉心籠了幾分憂色,緩緩道:“不瞞先生,我母親到底用了多久黃藤,我……我也不知道。”
安姨娘進門也有十年。這黃藤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給母親用的。陸淑怡也不知道。
福兒應該知道,可惜她一直找不到藉口出府。無法見到福兒。
白先生也不追問,又道:“那平日裡你母親用的什麼方子?病症如何?”
這些陸淑怡倒是一清二楚,她便細細將母親的病症和用藥一一細說,又道:“真定薛神醫雖然替母親開了方子,可他也說了,我母親服用黃藤多年,身子已損,壽元不長……”她語氣微滯,細長的手指緊緊的捏住了茶碗:“薛神醫的藥只能救命,不能保命……”
蘇子文看着陸淑怡眼神一黯,不由長嘆一口,安慰道:“表妹也別太傷感,這不是有白先生在嗎?白先生一定會有法子的。”
陸淑怡不說話,一雙眼睛卻充滿了期望,水靈靈的看向白先生。
前世白先生是她最信賴,最依靠的一個人。
這一世也一樣,看見他,她就彷彿能看到希望一般,心裡總能安定幾分。
白先生悶聲不語,垂眸又啜一口香茶,舉目朝着陸淑怡,淡淡道:“你母親這症候只能保養爲上,至於痊癒……損了的東西,要恢復起來並非易事,需要時間。你……可有耐心?”
“您……您的意思是還有治?”墨菊一喜,聲音也歡快了起來,一時放了茶盞,對着陸淑怡笑道:“小姐,先生說有法子治,先生說有法子治……”
陸淑怡心中又是激動,又是覺得難以相信。
前世白先生的醫術可是比不過薛神醫,薛神醫都說只能拖着,他卻說能治……
不管怎麼說,只要有希望就好。
陸淑怡放了茶盞急忙起身深深一福,感激道:“不管怎麼說,我都要先謝謝先生您。我孃的病我知道,並不好治,您卻能答應一試,謝謝,真的謝謝。至於耐心,不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亦或者是一輩子,我只要母親活着就好。”
蘇子文也拱手道:“先生此番恩情,我蘇君義必定銘記於心。”
“客氣了。”白先生目光落在墨菊身上,笑一聲道:“方纔這位姑娘也說了,這叫緣分。既然是緣分,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墨菊臉上又是一陣潮紅,抿脣道:“先生真是好人,我替我家太太和小姐給您磕頭。”說着便要跪下磕頭。
白先生只一側身,身形變化極快,墨菊還未跪,就被他攔住:“你若磕頭,那我便不幫這個忙了。”
墨菊尷尬一笑,只能道:“那……那我只好日日給您在菩薩前祈福了。”
這樣樸實的話讓蘇子文忍笑。
陸淑怡也笑看着白先生,在她的心裡,她總覺得她和白先生的距離很近很近。
“……先生如此大恩,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不如……不如我送您一卷手抄的《金剛經》,就是不知先生會不會嫌棄我字跡拙劣……”陸淑怡心裡有些緊張,生怕白先生會拒絕。
若是拒絕了,她該說什麼好?
她緊緊抿脣,眼角的餘光偷偷飄過去看白先生。
白先生面色淡然:“抄寫經文重在心意。不過我對字跡還是很介意的。”
陸淑怡心一沉,看樣子他是不肯收。
蘇子文也有些尷尬,正想說話替陸淑怡解圍。
忽的。白先生卻大笑了起來,看着她道:“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陸三小姐這麼有心,我怎會不識擡舉?”他聲音輕緩,道:“不過抄寫經書非一朝一夕,陸三小姐不必太過勞累。”
陸淑怡一愣。白先生這是……這是在和她開玩笑?
前世的他可不會這樣……
嚇死了。真是嚇死了。
墨菊也回過神來,咯咯笑道:“白先生可真會嚇人,我家小姐還以爲您不肯收呢。”
陸淑怡瞪一眼墨菊。心道,這個墨菊今兒怎麼這麼愛多嘴?
白先生闊袖一揮,微笑着看着陸淑怡:“時候也不早了,陸三小姐請回吧!至於你母親要用的藥方子和藥材,我會交給蘇二公子,讓他給你。”
“……藥方就行,藥材怎可讓您破費?”陸淑怡忙道:“藥材我回去自己想法子。”
蘇子文也道:“藥材我和三表妹會準備的。”
白先生也不多言。只點一點頭,又看一眼陸淑怡:“那好,明日詩會後,我會將藥方給蘇二公子。”
陸淑怡又福了一福,深謝之。
白先生也不留人,提醒道:“下山的路還有一條。就在文殊院西邊。那裡有一條小徑,下山的人少。路上還有我的人,很安全。”
陸淑怡一愣,他這樣提醒的目的是什麼?
再一看蘇子文,她就明白過來了。
她和蘇子文雖然是表兄妹,可到底男女有別,若是一同從同一條路下山,撞到熟人必定會傳出閒話。
白先生的意思是讓她和蘇子文分開走。
蘇子文也明白,笑眯眯拱手道:“多謝先生提醒,那我們先告辭了。”
白先生點頭,眼眸微動,似乎又看了一眼陸淑怡。
陸淑怡分明也感覺到了一束目光,可等她迎上去的時候,白先生已經坐在了窗下,雙手開始調絃……
蘇子文輕輕推她一把:“咱們走吧!”
陸淑怡只能木木的嗯一聲,跟着蘇子文出了文殊院。
才一出門,冬梅就一臉急色的迎了過來,喘氣道:“您可是出來了,您要是再不出來,我就要衝進去了。”
陸淑怡立刻提高警惕:“有人來找我了?”
蘇子文的貼身小廝青玄點頭,臉上猶自帶着驚色:“方纔二表小姐來找過一次,虧得門口這位大哥讓我們躲起來了。”頓一頓又悄悄對蘇子文道:“大少爺也來過一趟,他……他是來找三表小姐的。”
蘇子文臉色微沉,目光悄悄看一眼陸淑怡。
陸淑怡抿脣不語,心裡卻十分氣惱。
蘇子丞來找她做什麼?
還單獨來找她,其心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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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菊忍不住咬牙道:“不安好心,咱們以後離他遠遠的。”
青玄撓頭催促道:“咱們還是快些下山吧,老太太還在廂房等着咱們吃素齋呢!”
蘇子文也不敢多耽擱,衝着陸淑怡道:“表妹順着西邊的小路走,我順着方纔來的路走,這樣就算遇見咱們的人,也不會胡亂猜忌。”
蘇子文的想法與陸淑怡的想法一拍即合,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便帶着人各自散開往山下去。
西邊的小徑果然如白先生所說,雖然曲折些,可路上人少,也安靜。隱隱約約身後似乎還跟着人,轉身看,卻有不見人影。
墨菊小聲道:“方纔白先生說這路上有他的人,莫非是他的人跟着咱們?”
陸淑怡不說話,心裡卻暖暖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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