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被剪短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很憔悴的樣子她也知道,也正是因爲知道,她纔會去掀開那層遮羞紙,可沉魚似乎將自己的心理揣摩的太過強大,當鏡面真真實實反射出真實的她時,自己還是被嚇到了。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母親昨天看見她的第一眼會哭成了個淚人,這哪裡是沈沉魚?這明明就是個恐怖的女鬼,曾經她的長髮是她最寶貝的,從小到大,除了修修剪剪一些開叉之外,從未染燙過,而現在這些長髮被剪的亂七八糟,不復存在,縫針的那一塊還被剃掉了一整片。
因爲總是會哭,所以眼睛一直是處於又紅又腫的狀態,眼白裡血絲遍佈,眼袋深而黑,半張被擦破皮的臉紅腫的就跟一西紅柿似得,而另一半臉卻是慘白的像張白紙,顏色對比的就像是一張二皮臉一樣。
她不敢再看下去,連忙轉身離開了洗手間,腳步跌跌拌拌,關上門,用最快的速度爬上牀,躲在被子裡不敢發出哭的聲音,彷彿只要她一哭出聲,那洗手間裡的女鬼就會摸出來找她一樣。
手機在牀頭桌上震了一下,上面跳出一頁最新的新聞:“海皇集團力挫盛唐,以近一億的價格拍的市政規劃地,成爲新一任地王。”
只可惜手機屏幕亮一會便恢復了黑屏,而一直躲在被子裡的沉魚一直到迷迷糊糊睡着也沒有看見那條可以稍稍寬慰一下她心情的救命新聞。
鍾澄宇前一晚睡覺的時候,窗簾沒有拉,以至於天剛剛泛白,他便被那亮光給擾醒了,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美輪美奐的浮雕,一手貼在身邊空出來的一塊,慢慢的摩挲,前些日子她不在,他也沒像眼下這麼失魂,那是因爲那個時候,至少他是知道她的下落的,而現在呢?她人都已經回來了,兩天兩夜沒有回家了,派出去找的人一直沒有給消息,沈家的電話又總是接不通,他怎麼可能不擔心?
想到沈家,鍾澄宇突然坐起了身,他不能在這樣坐以待斃下去,他要去沈家看看,究竟是她們確實都不在,還是她們只是單純的不想接他的電話?
鍾澄宇到秋巷的時候,天還沒亮的透徹,巷子裡除了幾個叫賣早餐的生意人和稀稀拉拉出來買早餐的人影,再沒有多餘的影像畫面,很快他便步行到了沈家門口,上前推了推緊閉的大門,紋絲不動,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心居然涼了半截,以往這個時候,柳卿柔應該早就開門了,然後在院子裡挑吊湯要用的骨頭,而此時此刻,這大門竟然是關着的?
他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可心裡又不願意承認,於是便敲門:“媽,我是澄宇,您在嗎?”
雋秀淺清的男聲在清晨寧靜的巷子裡盪漾着,和那些蒼老高亢的叫賣聲相比起來顯得特別的格格不入。
不知道敲了多久,直到他自己都覺得手關節敲的發疼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柳卿柔確確實實不在家,有些失落的轉身,恰巧沈家旁邊一家鋪子的老闆正開門,看見他的時候對方有點驚訝:“大清早的,你怎麼在這門口站着?”
鍾澄宇看了一眼沈家緊閉的門,很客氣的回答:“您知道我媽去哪了嗎?”
鄰居很詫異的瞥了他一眼:“沉魚住院了,她媽都已經在醫院兩天了,怎麼?你不知道?”
鍾澄宇立馬就不說話了,整個人僵在原地,鄰居看見他的樣子,還自言自語:“你是不是出差了?不然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回過神來,連忙接着鄰居的話開問:“您知道在哪個醫院嗎?”
“那天卿柔走的匆匆忙忙的,我聽着好像是第一人民醫院吧!”
對方話音剛落,鍾澄宇二話不說就往巷子出口的方向一路小跑,除出了巷口,很快上車,整個人還喘着粗氣,開車去醫院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在狀態上,滿腦子都是沉魚爲什麼會住院這個問題,明明那天走的時候人還是完好無缺的,各種各樣的出問題的可能性在他腦子裡自動3d,他整個人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開車上了,以至於闖紅燈,追尾,超車,壓黃線,種種危險行爲頻頻高發。
鍾總能安安全全的飆車飈到醫院已經算是一個奇蹟中的奇蹟了,那個時候醫院還沒有正式上班,上上下下那麼多的病人,鍾澄宇根本無法確認沉魚到底是在哪個科室?哪個病區?哪個病房?
情急之下,他選擇了一個最原始最笨的方式,一個科室一個科室的去找,住院大樓一共二十個科室,他從一樓開始,一個護士臺一個護士臺的打聽,身上的襯衣溼掉一大半,劉海上面還掛着汗珠,翻住院登記表的手翻到險些抽筋,可他一直堅持着這一循環動作,一直到醫院正式上班爲止。
有心的護士將鍾澄宇找人的事情報告了院長,院長很快便幫他查到了沉魚所在的科室,病房。
鍾澄宇趕過去的時候,柳卿柔正好去給沉魚買早餐,而沉魚依舊保持着晚上的姿勢,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這會倒是睡沉了一些。
走到牀邊伸手拉開被子,卻在露出沉魚半邊臉的時候瞬間怔在原地,拽着被子的手緊握成拳,青筋盡顯,好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鍾澄宇卻在這一刻流下了輕易不曾流下過的眼淚,好好的一個沉魚,那天走的時候還是全乎的一個人,怎麼現在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長髮沒了,半邊臉傷的慘不忍睹,額頭上的傷嫣紅入目。
睡夢中的沉魚很快便感覺到臉上的潮溼水漬,她本能的用手去擦,右手上曾經因爲波硫酸時間而留下的猙獰傷疤一下便曝露在鍾澄宇的眼前,看着那傷疤,他喉嚨裡就像被扎進一把利刃,不上不下,沒有可以呼吸轉圜的餘地,她和他認識結婚的時候,身上沒有一點點的瑕疵和傷疤,而現在呢?結婚剛兩年,她手上傷的猙獰遍佈,現在臉上又變成這個樣子,他說過,有他在,會護她一生的周全,可現在她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