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恬哭得厲害,她脫口而出:“可是,微微比較需要照顧啊……”
爲什麼呢?
爲什麼呢?
她和慕雲,明明相愛,母親卻要求她割愛,只因爲,微微更需要照顧?
還是說,他們更愛的是微微?
微微享受了那麼多年被寵愛的生活,而她,一個後來認養的孤女,卻始終和這個家,格格不入。
哪怕做了太多的努力,用盡了多少的心思,只要微微有困難,父母便會選擇犧牲掉她。
她一天是灰姑娘,一輩子,就都是灰姑娘!
夕顏痛苦地後退了一步。
“你們,你們不能逼我做這樣的決定……”
“可是這樣,微微會一直尋死……我們不能失去微微啊……”何恬痛哭着,旁邊的莊衡也揉了揉眼睛。
“所以,你們就可以失去我?”夕顏整個人都快倒下去。
身後,有人伸出了有力的臂彎,把她攬入了自己的懷裡。
她淚如雨下。
“爲什麼爲什麼犧牲的人,必須是我?我已經犧牲過一次了,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夕顏崩潰地哭了起來。
慕雲抱緊了她:“不哭,不要難過,我會在這裡的。”
“難道,我就不是你們親生的孩子麼?爲什麼對待我,永遠都是那樣無情?”夕顏痛哭着,“你們知道嗎?在我失去記憶,熬過危險期的時候,我多麼希望你們就在我身邊,可是,你們從來沒有管過我!在我渴望知道自己過去是怎樣的時候,你們一再地隱瞞,一再地推脫……我,我是什麼?我莊夕顏,到底是什麼!”
身後的人,懷抱更緊了緊。
他能體會得到,她當時的無助和痛苦。
他只能輕啄着她光潔的頸部,希望藉助這種方式,讓她能平靜下來。
“不要怕,任何情況下,我都在……”
何恬的哭聲微弱了下去。
“隆隆……”窗外雷聲大作,大雨瓢潑。
莊衡不得不上前去,把老伴攙扶了起來。
“讓人家看見,像什麼樣。”他掩飾地咳了一聲,“現在,微微還沒脫離危險期,別的事,先放一邊吧。”
何恬不敢再說話了,她任由丈夫攙扶着,坐到一邊去,只敢暗暗擦拭着垂落的淚水。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
凌晨的醫院,比起之前,也寧靜了許多。
這種死寂,顯然更讓人難以忍受。
一個身影,就這麼撞進了急救室裡,一臉的匆匆。
“微微呢?莊微微在哪裡搶救?”他的手顫抖着,抓住了經過的一個護士。
對方不耐煩地撇開了他:“還在搶救呢,對方家屬在那邊,別來問我!真是見鬼,什麼時候不自殺,大半夜的來自殺……搞得雞飛狗跳的……”
男子臉上露出了惱怒的表情:“你們,……你們醫者父母心,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護士瞪了他一眼:“書呆子,走遠點啦,別礙着我給病人換藥。”
男子氣得渾身發抖,雖然他渾身淋得跟落湯雞一般,但在明亮的光線之下,那張清秀的臉龐依舊讓夕顏一愣。
“教授?”她不由自主地喚出了聲。
男子一轉頭,就看見了她和慕雲。
他大步走了過去,一路淌落雨水淋漓。
“你是微微的姐姐?”他急切地問道,“微微真的自殺了?沒事吧?”
他雖年紀已經30出頭,卻長了一張清秀的臉,斯文白淨的模樣,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倒使他看起來顯得頗爲年輕。
此時的他,狼狽非常,長長的劉海因爲淋了雨,也貼在了額頭上,但是他他眼底的擔憂,卻是真的。
“還在搶救中。”夕顏垂眸道,“謝謝教授關心了,話說,你怎麼半夜會知道我妹妹自殺的事?”
教授急得很:“都是我不好。她半夜打電話給我,要我十分鐘內出現在她面前,否則她就吞安眠藥自殺。阿笙很生氣,讓我別理會她,可我實在放心不下,等我趕到莊家的時候,才聽保姆說,她真的自殺了,還被送到醫院來搶救,所以我……”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真是對不起!如果我及時趕到,一定不會……”
莊家兩老更是吃驚。
他們一直以爲,微微是爲了慕雲而自殺的,原來,這小妮子,卻是爲了和眼前的男子賭氣才……
“你是誰?”莊衡問道。
“抱歉,抱歉……”男子靦腆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我是微微大學時的導師,半夜的時候,她給我打過一次電話,我一直很希望她能跟我一道去英國遊學……”
教授是個名副其實的書呆子,這麼結結巴巴地說完一段話,額頭都冒出了汗。
“有心了。”莊衡疏離地道,“我教女無方,讓教授見笑了。”
“不,不,不。”教授忙道,“伯父伯母,這事錯在我,如果我能馬上趕到的話,就絕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他臉上的懊惱,騙不了人。
“你喜歡我女兒?”莊衡無意地問道。
教授一陣窘迫:“呃,可是微微,微微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他尷尬地道,“不過,我絕對不會趁人之危的……”
他白淨的臉龐漲得通紅,那模樣,估計夕顏都能一把把他掀倒。
他怎麼說都不肯走,只肯坐在一旁,靜候着微微洗胃的結果。
急救室的門簾一掀,主治醫生疲憊地走了出來。
莊衡連忙迎了上去:“醫生,醫生,我女兒沒什麼大事吧?”
醫生搖了搖頭:“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因爲她吃的安眠藥劑量多了一些,所以現在還在昏迷當中。”
教授急得團團轉:“她還真的是吃安眠藥自殺了……都是我的錯……”
醫生看了他一眼:“她是吃了安眠藥,劑量雖然不少,但還不至於致命,關鍵是她之前又喝酒,又服藥,結合在一塊,讓藥效過早發作了,才導致出現了類似服藥過量的症狀……”
大家的心才放了下來。
“她在昏迷的時候,一直叫着一個名字,如果那人在的話,進去看看她吧。”醫生擡了擡眼鏡。
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慕雲。
他蹙起眉,卻聽到醫生說:“你們這裡有一個叫教授的嗎?名字好奇怪……”
“我就是,我就是……”教授連忙擠了進去,“她,你確定她是在叫我?”
他還在廢話,慕雲擡起一腳,把他踢進了急救室裡。
對方哎呀了一聲,旋即已經撲向了微微:“微微,你可好些了?”
莊衡臉上忍不住的尷尬。
還想着,要夕顏割愛來成全微微,結果,微微自己心裡頭念着的人,已經不是慕雲了……
“我看,我還是早點替你們去辦簽證手續吧。”慕雲面無表情地道,“想必,過段時間,爸媽你們必須陪着微微去趟英國了。”
夕顏也抓住了手裡的包包:“既然微微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虛驚一場,那我和慕雲還是先回去吧。”
何恬有心挽留,卻說不出口。
莊衡握住了她的肩:“你們也忙了一整夜,去休息吧,明天都還要上班呢。”
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何恬才嗔怪地瞪着丈夫:“哎,你也不留留夕顏……”
“還留來幹什麼?”莊衡嘆了口氣,“確實,我們對夕顏,一直以來都很不公平,算了,還是把微微送到英國去吧。”
何恬不捨地道:“那我們也要去嗎?這邊的生意,都不管了?”
“我年紀也大了,是時候該讓給年輕人了,再說,你還懷疑慕雲的能力嗎?”
他看向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理不了那麼多了。”
微微出國的手續,很快就已經辦了下來。
教授忙前忙後的,倒是把莊家兩老都伺候得開心了。
四人一行,坐上了前往英國倫敦的飛機時,夕顏還恍如隔世。
在父母身邊,偎依愛護的日子,才短短的那麼數個月,轉眼之間,她又再度失去了他們。
只是,她和微微不同。
沒有愛,沒有理解,興許會讓她難受,痛苦,卻沒有辦法將她打倒。
她身邊,還有支撐着她的,其他力量。
看着整張小臉因爲貼在櫥窗上而變了形的夢雲,她又好笑又好氣:“云云,這機場的東西,又貴又不好吃,媽媽帶你回家,給你煎好吃的豬扒好不好?”
夢雲哪裡肯離開啊?
她差點就要用口水替人家洗櫥窗玻璃了。
慕雲已經掏出錢包,買下了兩個蛋糕。
戀希有些嫌棄,夢雲已經渾淪吞棗似的把整個蛋糕都塞進了嘴裡。
夕顏大駭,忙大步向前,慕雲已經先一步把她抱了起來,拍着她的背,給她送上了一杯水。
“這孩子。”夕顏心疼地道,“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把你給餓壞了呢。你說這樣胡吃海塞的,萬一噎着了,可如何是好?”
夢雲吐了吐舌頭,眼睛卻瞟向了戀希手中剩下大半的蛋糕。
蹣跚學步的戀希可相當聰明。
他伸出小舌尖,把整個蛋糕舔了個遍,就算夢雲拿到手裡,估計也吃不下了。
慕雲哈哈大笑着,又向櫃檯買了一個蛋糕,塞給了夢雲。
夢雲這才破涕爲笑。
“你太寵她了。”夕顏皺眉,“這樣,以後哪裡會有人要啊?吃都把人給吃窮了。”
慕雲莞爾:“孩子不多,不疼還能怎樣?沒事,將來爸爸養你,不會被你吃窮的。”
夢雲開心地直拍手,夕顏假嗔地捏了慕雲的手臂一把,卻毫無怨言地一樣抱起了戀希。
這一家四口,幸福幾乎要滿溢了……
“對了夕顏。”慕雲替夢雲擦拭着脣角,“我明天要去德國出差一趟,你和兩個孩子在家,可要多加小心哦。”
“你放心去吧。”夕顏微微一笑,“對了,你要去多少天?”
“我把事情辦完就回來。”他眼皮跳了一下,“哎,我右眼皮跳了一下,會不會我一回來,你已經帶着兩個孩子跑路了?”
夕顏捏了捏他的臉:“右眼跳的是財好不好?不過,展院長,你怎麼這樣迷信?你怎麼不說,是這幾天你睡眠不足導致眼皮跳的?”
慕雲挨在她耳邊道:“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睡眠不足?”
夕顏臉一紅:“我,我纔沒有怎麼樣呢。如果不是你一直都……”
明明就是他,一直都要個不停的,才讓兩人累得都不行……
或許,微微出事的當晚,都給兩人投下了不小的陰影。
也在那個時候,夕顏才知道,慕雲到底是多怕她離開他啊。
慕雲壞壞一笑:“去德國得好幾天呢,你不把我餵飽,可怎麼辦啊?”
說到吃,夢雲馬上來了精神。
“唔?餵飽?爸爸媽媽,你們半夜吃什麼好料丟下我了?不管啊,我今晚不睡覺了,你們吃什麼我也要……”
慕雲正頭疼呢,夕顏看他吃癟的模樣,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來了。
冷不防,懷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喂,櫻雪,今天怎麼那樣有空?不用加班了?”她一接起電話,變戲謔地道。
兩個孩子都被慕雲接手了過去,他們一頭扎進了機場的兒童樂園,一時半會,估計都出不來了。
“喂,你別詛咒我行不行?天天加班……”隔着電話線,還能感覺得到,此時的櫻雪肯定是嘟起嘴,一臉不情願的,“不過,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想知道嗎?”
“趕緊說吧。”夕顏忍住笑,“是不是你和若汐好事近了?”
“賓果!”女漢紙的櫻雪也忍不住害羞了起來,“而且,我已經懷孕了。”
“哇……”夕顏驚喜地道,“真是恭喜了,什麼時候要舉辦婚禮?”
“還沒有定呢。”櫻雪嬌羞地道,“我們打算在B市安家,所以準備重新買一套房子。所以還有一段時間喏。”
夕顏忙道:“錢方面的,需要幫忙嗎?B市的房價可不低,能幫上忙的,我絕對不推脫。”
櫻雪卻笑了:“你又不是不瞭解若汐這個人,他那麼大的展家招攬,他都不肯從了展姓,更何況是跟你伸手借錢?放心好啦,我們已經想到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