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清淨雅緻的廂房內,王延與甘秀梅對坐在一張八仙桌前,自雲天城一路離開後,甘秀梅便是將王延領到了自家女婿所建的遊雲莊,這莊子建在雲天城南面的一處僻靜小山谷內,距離雲天城大約三十餘里。
“王少俠,你肩上的傷勢已經不要緊了吧?”
甘秀梅的目光投在王延的左肩上,儘管王延已然換過衣衫,但甘秀梅卻清楚記得來時路上發生的事情,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王延出城時還血絲糊拉,骨肉分離的左肩,竟然在到了遊雲莊後已然開始癒合,左肩上結出一層厚厚的血痂,這等手段甘秀梅曾有所聽聞,卻從未親眼見過,如今在王延身上看到故而她忍不住想探尋一下究竟。
看着甘秀梅的神色,王延淡淡一笑道:“甘長老可曾聽聞過天元聖島的回春符?”
甘秀梅眼中登時現出瞭然之色,但隨後看向王延的目光之中不由多了一分熾熱,道:“不曾想王少俠竟是在通脈期就得天元聖島看重,得賜這等聖物,看來不出十年,王少俠只怕就有望登上潛龍榜。”
王延擺了擺手,道:“太過長遠的事情,王某從來不會多花心思,咱們還是說說今晚之事吧。”
“今晚之事太過蹊蹺,老身之前猝然間未及反應過來,沒能出手相助少俠,還望少俠莫怪。”
儘管王延顯得不在意自己被天元聖島看重之事,但甘秀梅得知後卻是將自身的姿態放的更低,王延見此笑了笑道:“甘長老不必放在心上,之前那等狀況下,甘長老一時間想不明白箇中情由再正常不過,即便想明白了也斷然沒有冒着叛門的危險,出手相幫我一個外人的道理。”
王延把話說的很透,他也的確是這樣想的,在魏合川一口咬定自己假冒傲劍山莊弟子的情況下,甘秀梅身爲雲間派長老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貿然出手,這於情於理都說的過去,王延也不會放在心上。
“我現在只想知道魏合川爲何敢讓雲間派冒着莫大的風險,幹出這等事情?”
聽着王延所問,甘秀梅點點頭,道:“之前少俠用膳之時,老身已勸說過小公子,此間事的情由已大致瞭解,小公子之所以願意冒着開罪傲劍山莊的風險設下殺局,一是因爲楊元派人前來傳話,願以明康,安遠,天澤,藍田四鎮換取少俠的項上人頭。”
“果然是楊元出招了。”
王延之前隱約猜測到這件事後面當有黑水賊參與其中,只是沒想到楊元如此大氣魄,竟是願以四鎮之地交換自己的項上人頭。
“楊元此舉不過是想借刀殺人,若是僅僅如此,小公子尚不至於如此不智,但楊元另外透露了另外一個消息。”
甘秀梅說到目光中現出一絲異色,王延見此心中一沉,不由道:“這消息可是與我有關?”
“並非和少俠有關,而是寒月劍君的消息。”
聽到這話,王延再把持不住,‘噌’的一下站起身來,道:“可是四小姐出事了?”
“據小公子所言,楊元言稱寒月劍君日前在北勝州大鬧伽藍寺,最終引得八雲散手巫行雲出手,寒月劍君與巫行雲交手不過十數個回合,就是被當場打成重傷,此後下落不明,北勝州已有傳言,說寒月劍君傷重不治,已然身隕過世...”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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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甘秀梅把話說完,王延心緒激盪之下,一掌重重拍在八仙桌上,這古樸而精緻的桌子登時應聲碎裂開來。甘秀梅不意王延如此大反應,但她隨即便是明白過來,王延這般表現,正說明了他和寒月劍君之間有關聯。
過了半晌,王延的心緒方纔平復下來,他看向甘秀梅道:“甘長老,傳言是否爲真?”
甘秀梅搖搖頭道:“小公子說他之前派人去聽風樓印證過,寒月劍君的確被巫行雲打成重傷下落不明,此消息已在北勝州傳開,只是在這北部之地知道這消息的人還不多,至於身隕的傳言卻未經查驗,聽風樓也不知真假。
老身知道此消息後,已經命秦宏前往蟾道會打探,想來過不了太久就會帶回消息。”
秦宏便是甘秀梅的女婿,至於蟾道會,聽風樓都是廣佈五州專門從事販售消息這類營生的組織,既然魏合川已經找聽風樓印證過,這消息多半就是真的,否則魏合川怎敢不顧忌寒月劍君的存在,對王延下手?
王延緩緩坐下身子,他已然冷靜下來,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再激動亦是無用,他首先要確定四小姐的生死,方纔能計劃下一步行事,不過在此之前,他還需了結今晚的事情。
一念及此,王延沉下心將甘秀梅所言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楊元先是許以重利,再透露四小姐重傷的消息,可謂環環相扣,但王延總覺得僅僅如此還不至於讓雲間派下決心對付自己,即便現在傲劍山莊被數派圍攻,可身爲北勝州第一大派餘威猶在,難道雲間派就一點不顧忌?
“可還有其他原因促使魏合川下定決心對付我?”
聽着王延所問,甘秀梅嘆了一聲,道:“的確有,小公子之所以敢設下殺局,並當衆指鹿爲馬,便是因爲少俠身上的雜役弟子身份。”
雜役弟子?
王延眉頭微微皺起,甘秀梅見此又道:“傲劍山莊作爲南越州第一大派,自是極重門派威嚴,若是少俠是內門弟子,小公子絕對不敢如此行事,可少俠僅僅是外門弟子,且是最低等的雜役弟子,如此一來,只需將少俠的性命和傲劍山莊的門派威嚴分離開來即可。”
聽到甘秀梅如此說,王延有些明白過來,的確,傲劍山莊在意的是門派威嚴,卻不會在意一個死去的雜役弟子,其實別說是雜役弟子,就連守山弟子的性命門派又何曾在意?否則外門被滅,千餘外門弟子身隕,門中爲何沒有太大的舉動,還要靠四小姐四處奔波,捍衛門派威嚴?
雲間派正是看透了這一點,纔會允許魏合川動手,而魏合川畢竟年幼,若殺了王延之後傲劍山莊當真追究,也可託辭魏合川年幼受人矇蔽,到時候至不濟是將何思秀,秦衛明乃至一干參與此事的弟子交出去,便算作對傲劍山莊的交代,畢竟爲一名雜役弟子賠上兩個長老以及一衆弟子的性命,如此做法,傲劍山莊也挑不任何理來。
不過雲間派始終是對寒月劍君有所顧忌,在摸不準王延和四小姐究竟有何淵源,又無法確定四小姐已然身隕的情況下,雲間派並未派出實力高深的內門長老參與其中,畢竟有恨天刀的前例在,那些內門長老乃至掌門魏橫山都不敢輕易牽連因果,唯恐惹禍上身。
正是因爲雲間派內高層人物這種首鼠兩端的心思,纔有了之前在松香閣前的那場怪異殺局,也是因爲如此,雲間派和王延之間又留下了轉圜的餘地,畢竟雲間派內的一干內門長老乃至掌門魏橫山可以說自己全然不知情,乃是魏合川受人蠱惑後的私下妄爲。
“終究是疏忽了。”
想明白箇中關節,王延不由心中暗歎,他在天馬集覆滅了黑刀幫後,就知道楊元一定會出手,因爲這是江湖,我一劍殺去,他自是一刀回過來,比起近身相鬥一決生死,這些個無形刀劍同樣致命。只是王延沒想到楊元會如此行事,抓住自己身份低微這一點,將借刀殺人之計用的如此巧妙,若非甘秀梅與小公子立場不同,在松香閣前有所爭執,自己只怕就着了道。
江湖險惡,王延逆水行舟以卑微之位博取名利,當真是步步兇險,他並非全知全能,但經過此番事,他自是將箇中關節牢記心中,心有所備下以後絕不至再犯同樣的錯誤。
“王少俠,經過此事老身與少俠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身有一言不知少俠可願聽?”
甘秀梅目光灼灼的看向王延,她之前打傷何思秀已是擺明立場,而如今她只需抓牢王延,成爲王延和雲間派之間轉圜的關鍵,只怕待此事了結後,她便能一償所願成爲內門長老。
王延自是明白甘秀梅心中所想,微微一笑當即就欲做出迴應,只是不待他開口,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從自外間而來,甘秀梅看到來人後,當即道:“可曾探明消息?”
這來人正是甘秀梅的女婿秦宏,其當即道:“與小公子此前所言並無太大偏差,寒月劍君是在思君山被八雲真君堵住,最後被打落山崖下落不明,此事距今已過去大半個月,如此長時間寒月劍君再未現身,北勝州這纔有了寒月劍君身隕的傳言,但其中真僞卻是誰也不知。”
秦宏帶來的消息更爲詳盡,王延心知四小姐只怕凶多吉少,他當即按耐不住心思只想即刻前往北勝州,不想秦宏又道:“我從蟾道會另外探知了一條消息,許是有關寒月劍君的消息已經傳回了傲劍山莊,有人在安遠鎮一帶發現了數名傲劍山莊內門弟子的蹤跡,他們一路往北而來,若是腳程快,最遲明日早間便會進入咱們雲天城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