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少軒安撫了一會兒兒子之後，才拉着兒子站起來，說道：“叫叔叔，這是你爹地最好的朋友。”
聶風遠看着這個怪蜀黍，仍然畏畏縮縮的，許久不動彈。
“嘿，你這臭小子，又想捱揍對不對？”見聶風遠不肯叫人，聶少軒擡手就想揍他，卻被季天凌握住了手。
“這是你親生的嗎？”
聶少軒傻笑了兩聲才把手放下來，可是至始至終，他心裡仍然不能平靜。
六年——有多久？久到他以爲見面的希望都是渺茫之後，所以什麼話都不知道如何說出來。
就是想揍他一頓，就是這麼簡單。
季茵茵還沒有愣過神來，她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意味的是什麼，聶叔叔爲什麼要衝進來，又爲什麼要打叔叔——卻又抱着叔叔哭起來？
聶叔叔說這是他最好的朋友。
她不懂，聽不懂也看不懂。
但是有一句她聽懂了，聶叔叔說——他六年沒見到他了。
六年——六年前，她也再也沒見過叔叔了。
這是巧合嗎？
還是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叔叔？
不對——叔叔的眼睛是看得見的，這肯定不是叔叔。
“茵茵，沒事兒吧？是不是剛剛被我們嚇到了？”聶少軒看到兒媳婦還在那兒發呆，立馬緊張了起來，千萬別被他嚇壞了，不然去哪兒賠兒子一個媳婦兒啊？
季茵茵搖了搖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季天凌。
聶少軒並不知道季茵茵還不認識季天凌，大大咧咧的說道：“不好意思啊，剛剛真不是故意的，確實有點衝動，我還以爲是哪個變態想拐走茵茵呢。”
季天凌聞言無奈的笑了笑，“你們今天就留在這裡吃飯吧。”
聶少軒當然同意。
季天凌已經站了起來，“我去幫你們拿一些喝的過來。”
“天凌，你是不是該回家了？”
聶少軒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來這句話，他看到了季天凌的背影明顯的一滯。
然而他只是沉默。
聶少軒突然氣上心頭，站起來吼道：“你知不知道你還有一個兒子？莫清婉到現在都還在找你！”
這句話一出來，季茵茵算是徹底大悟，這眼前的人，就是已經六年沒回過家的叔叔。
從前那個抱着她當暖手寶叫她臭寶的叔叔，她最喜歡的漂亮的叔叔。
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知道。”然而季天凌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就像在說他知道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般。
然後季天凌還是走了，牽着他的大哈，往廚房裡走去。
季茵茵已經覺得自己呼吸不能夠順暢起來，她有些緊張的握住聶少軒的胳膊，聲音顫抖的問道：“聶叔叔，他是不是我的親叔叔？”
聶少軒的表情出奇的複雜，看了季茵茵幾秒鐘之後，終於點了點頭。
還不等聶少軒回過神來，季茵茵便直接衝進了廚房，跟在季天凌的身後。
季天凌聽到聲響，並沒有回頭。
六年的時間，他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再次相見的那一
刻。
想見不等於要相見。
他還不知道以什麼樣的方式和他們相見，這一刻，來的是多麼猝不及防。
季茵茵也並沒有說話，而是乖乖的站在旁邊，看着季天凌已經可以熟練的從冰箱裡拿出來果汁，然後倒在杯子裡。
目光空洞，提醒着她叔叔已經看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從前那個漂亮叔叔如今好像依舊丰神俊朗，可是——這眼睛。
她記得，叔叔最愛笑，最愛帶着她到處玩。
可是——
如今的叔叔，溫柔得可怕，安靜得可怕，就像是一個已經沒了呼吸的人一般。
“臭寶，你先選一杯。”季天凌倒好了果汁以後，便說道。
聽到季天凌這樣叫自己，季茵茵不知道心裡什麼感覺，“叔叔，你是寶寶的親叔叔對不對？”
又是沉默，就算是季天凌看不見，也能感受到季茵茵灼灼的目光。
許久之後，他才嘆了口氣。
季茵茵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她抱住季天凌，果汁灑在了身上也渾然不覺。
“叔叔，寶寶好想你。”她靠在他的身上，聲音嗚咽的說道。
寶寶——好像回到了六年前。
“別哭。”季天凌心驀地疼了一下，“臭寶都長這麼高了，真好。”他撫摸着她的腦袋，說道。
季茵茵這才擡起頭來，看着季天凌，“叔叔，你的眼睛——怎麼會這樣的？”
季天凌的身子微震了一下，沒有說話，他轉身將果汁放了回去，然後輕輕拉開了季茵茵，一個人牽着大哈走上樓去了。
季茵茵追了兩步出來，聶少軒一直等在外面。
剛剛被聶少軒踹了一腳的傭人還有些膽戰心驚的走過來，對他們說道：“晚飯等會兒就準備好，請先用茶吧。”
聶少軒點了點頭，拉着季茵茵便坐到了沙發上。
季茵茵心裡只擔心季天凌，“聶叔叔，我叔叔的眼睛到底怎麼了？爲什麼看不見了？”
聶少軒的眼神閃躲，不知道該如何說。
季茵茵哀求道：“聶叔叔，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
這件事情，六年的時間其實他們都知道了吧。
聶少軒嘆了口氣，平靜的說道：“茵茵，你應該記得六年前你媽咪受過一次傷吧？”
季茵茵努力回想，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她點了點頭。
“你媽咪眼睛當時受了很重的傷，需要更換眼角膜，否則就要面臨終身失明的後患，是你叔叔——”
“是我叔叔把眼角膜給了媽咪，對不對？”季茵茵已經能猜到後面發生的事情。
聶少軒點了點頭，不忍心再說下去。
“可是他爲什麼又要走。”季茵茵蹲下來抱住膝蓋，想不通當年的事情。
季念還那麼小，就沒了爹地，還有莫阿姨——叔叔竟然就這麼狠心不要了他們嗎？
“茵茵，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夠理解的。”聶少軒拍了拍季茵茵，便一個人走了上去。
推開門的時候，季天凌正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前，他看不見，窗外的燈光卻隱約灑了進來。
“天凌，你當時爲什麼走啊？我知道我可能不靠譜，可是出賣你的事情不會做的——除非，真的良心不安。”
如果不是知道他還有一個孩子在外面，他肯定不會和季天佑他們說出來季天凌的下落的。
“季念，六歲了是嗎？”季天凌背對着聶少軒，聶少軒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微微點了點頭，“他很像你，眉毛，眼睛，五官，如出一轍。”
聶少軒突然想起來了什麼，拿出來手機，把那張照片找了出來，想上前去給他看卻又意識到了什麼——
他看不見了啊。
不然怎麼會離開這些年。
他默默的收回了手機，這張照片哪怕換了無數個手機他也不會忘了把它傳過去。
“真的嗎？”季天凌問道，聲音平淡，卻帶了些許欣喜。
“我竟然也會有孩子，而且都六歲了。”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猝不及防。
“所以天凌，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大家都在等着你呢，還有瞳姐——她已經知道了，並沒有怪你，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去，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不好？”聶少軒說道，他知道不能直接把他架回去，只怕他萬一不肯，又再消失個六年，他真的吃不消了。
季天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或許只是有些疲倦，想睡一會兒。
“再等等吧。”他說道。
“還要等？”等什麼？聶少軒想不通。
“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現在這幅樣子。”季天凌說道。
“那你想怎麼樣？”聶少軒大聲吼道，“你兒子六歲了，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爹地是誰，你知不知道，你哥和瞳姐擔心他難受，一直告訴他他的爹地媽咪叫季天佑和鄔瞳，而不是季天凌和莫清婉，你再不回去，你覺得你的兒子以後還會認你嗎？”
然而季天凌還是坐在那裡。
“還有莫清婉，她六年沒回來過了，一直在找你，你捨得讓一個女人爲你繼續這樣浪費時間下去嗎？你覺得這麼多等你的人會在乎你是什麼樣子嗎？！”
“他們只會在乎你到底回不回去……”聶少軒痛心的看着他，“我不管，你不回去，我就綁着你回去，從現在開始，我不會離開你一步！”
“少軒，你別衝動。”
他不是不想回去，“再等等好不好？”
他從未放棄過自己，也從未想過真的一輩子就這樣了。
“不等！”
聶少軒近乎瘋狂的吼道。
季天凌無奈的嘆了口氣，慢慢的站起來，朝他走過來，“你告訴我，清婉在哪裡？”
這個傻丫頭，做出來的傻事只怕自己真的一輩子都償還不了她的人情了。
“你——”聶少軒突然鎮定了下來，“你要去找清婉？”
季天凌沒有說話，他牽着大哈繩子的手驀地一緊。
“她上次的電話來時說她要在你曾經住過一年的那個小別墅裡待半個月。”
莫清婉輾轉了太多地方，兜兜轉轉轉回了他曾經住過的地方，她想歇一會兒，也在妄想他也會偶爾留戀這個地方回來看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