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看着他，忽然之間就笑了，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淚：“席添翼，你看看，看看你心疼的樣子！你還告訴我你跟這個女人沒關係！你還說我無理取鬧！我那麼愛你……你知道嗎？好，如果你真要證明自己愛我，那麼，就現在證明，此刻證明！我們兩個都不會游泳，你來看看，先救哪一個！”
秦優優閉了閉眼睛。
夜晚的螺城河，水那麼冰冷。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林沁的聲音是那樣的歇斯底里，秦優優的目光還是望着席添翼奔跑的身影，下一秒，手臂卻是被猛力攥住，那力量如此巨大而且突然，她的腦袋根本就無法思考，就那樣直直地跌入了河水之中。
巨大的聲音，倒是整齊的。落到水底，還是無法相信林沁竟然能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她在做什麼？無論席添翼救了誰，另一條生命終究要消失在世界上的不是嗎？她怎麼能這麼做？怎麼能讓席添翼在這樣的選擇中糾結痛苦？她如果真的愛他，怎麼能給他這樣艱難殘忍的選擇題？
這是個多麼殘忍的人，就因爲她跟她愛着同一個男人，就要讓她以這樣的方式在世界上消失嗎？雖然席添翼從小看着她長大，可是他又怎麼可能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樣死去？她心裡是後悔的，她不該激怒林沁，不該對着她說那些話。其實她也是生氣，生氣她這樣的態度和強勢，她不過也是想要氣氣她而已。有的話，就這樣不經過大腦思考，脫口而出了。可是現在，她想說，卻已經說不出來了。
河水冰冷，身子在下墜，跳下去的位置跟河水還是有一定的高度，她覺得疼和無力，所以連撲騰都沒有辦法。她似乎聽到了林沁呼救的聲音，浮沉之間，也依稀看到了她的臉。那種恐懼和後悔，讓她失控地大叫。只是會不會太遲了？她現在在後悔嗎？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把生命開玩笑了嗎？一個從來沒有經歷過苦難的人，纔會把如此珍貴的東西那般兒戲，她是真的不知道這樣跳下去的後果嗎？這不是在拍戲，不是電視劇裡那般唯美的，也不是隨時都會有英雄來就救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哦，對，她是在用生命做一個愛情的賭注，而這生命，不僅是她自己的，還包括了她秦優優的。
這是多麼荒唐的決定。她的人生，很快就會結束在這樣的荒唐之中。席添翼應該還是會救林沁的吧？白荷跟她說了許多次，想必是看出了什麼端倪，纔會一次次地警告她，提醒她，讓她明確自己的身份地位，讓她權衡利弊得失。她心裡清楚地知道，席添翼那麼理性的人，會是什麼樣的選擇。所以，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算是她的報應嗎？
冰冷的河水刺骨，她依稀聽到男人跳下來的身影，但意識已經漸漸模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漸漸消失，她眼前看到了許多許多，過去的景象，跟爸爸在一起的，跟席添翼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只是這一次，真的要永別了吧？
她不知道心裡是做什麼想法，彷彿身子在逐漸下沉，又彷彿身子被什麼力量托住，但又像是一種幻覺。她想，她該是死了，這麼深的河水，這麼冷的河水，能熬過多久呢？
像是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席添翼跟林沁的婚禮。她穿着白色的婚紗，宛如一個公主一般驕傲地擡着下巴：“你看，席添翼是我的，他是我的新郎。”
“秦優優，你醒醒吧，席添翼只是把你當成妹妹，他是不可能愛上你的！”
“誰讓你對他有非分之想？你死了也是活該，我會好好地跟他過日子的！”
“……”
她猛地從夢中醒過來，入眼的卻是一片潔白。
目之所及都是白色的，她惶惶然睜着眼睛，目光環視了一週。沒有人，很安靜，鼻息之間都是藥水的味道，如果是天堂，怎麼會那麼像醫院？她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
她緩緩坐起身子，起身，走到門前。門還未拉開，就聽到門前沙啞的女聲：“總之，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這件事情跟優優沒有關係，事情的經過……”
“啪”！
一個脆生生的耳光，女人幾近歇斯底里：“我不要聽事情的經過，我要的是結果！現在的結果是，我女兒死了！我辛辛苦苦養育了那麼多年，視爲掌上明珠的女兒，沒有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你知道這是什麼感受嗎！你現在還要跟我說什麼經過，我知道這個經過有什麼用！我只知道，在小沁遇到危險的時候，你不去救你的女朋友，卻去救別人！如果不是你，我女兒怎麼會死，她才二十五歲啊……”
“……”
秦優優捂住了嘴巴，轉身靠在了門上，身子無力地滑落。
林沁……死了？
“林太太，這種事情發生，大家都不想的。我們……”
“你是那個小踐人的母親，當然替她說話！沒錯，你可以說是小沁無理取鬧，可是沒有因哪裡來的果？如果跟那個小踐人清清白白，我家小沁會開那麼大的玩笑嗎？退一萬步說，這種生死關頭，怎麼可以拋開自己的未婚妻去救一個不相干的人！”
“那不是不相干的人，是我……妹妹。”
“妹妹？好一個妹妹？我就不信了，秦優優回你們席家纔多久，你們之間的感情就那麼深厚了？我也沒有心思管這些，席添翼，小沁愛你，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但有句話我要說白了，這個秦優優，我們林家是不會放過她的！”
“林太太，事已至此，大家都不願意這樣。從另一個層面來說，優優也是受害者，如果你真的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來，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呵呵……事已至此，你以爲我還會害怕你們做什麼嗎？我女兒沒了，沒了知道嗎！你們席家再有錢有勢，我存心要動一個人，怕你們也是防不勝防！”
“……”
高跟鞋的脆響聲，隔着門都能聽出凌厲的氣勢。秦優優閉着眼睛，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嘴脣在顫抖，她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事情發生到這種地步，怕是林家不會輕易罷休。忽然之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優優……怕是會受到打擊報復……就如同她所說的那樣，她要做什麼手腳，那都是防不勝防，我擔心優優有危險。”
“我會解決。”
男人的聲音顯然聽着也是有些疲憊，秦優優眨了眨眼，幾步跑到了牀上。
門推開，臉上的淚痕還未乾。白荷的聲音在門前響起：“你還是不要在這間病房出入，如果被林太太看到了，又受刺激。這段時間林家要準備辦後事，去看看可以幫得上什麼忙……”
“……”
縮在被子裡的身子在顫抖，秦優優輕輕睜開眼睛，模糊中看到席添翼離開的背影。
白色的高跟鞋在病牀邊停住。
“你醒了？”
秦優優睜開朦朧的淚眼，就看到白荷的臉，她的臉跟從前相比，顯然還是憔悴，她輕嘆了一聲，在牀邊坐下，“是不是被嚇壞了？”
“我以爲我已經死了。”
秦優優低聲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關鍵時刻，席添翼選擇了你，所以在這倒選擇題中，林沁估計錯了，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她真是太錯了……竟然把自己的生命搭在這樣的兒戲之中。她到底是想證明什麼呢？如果有這樣的自信，根本就不必這麼做；如果沒有這樣的自信，那搭上性命，是想要證明什麼？”
“……”秦優優垂下眸子，心裡沉重如鉛。
“優優，我早就提醒過你，你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嗎？你跟席添翼之間，根本就沒有可能，你這又是何必？到頭來這樣的感情，牽扯了這樣的孽債，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無論事情的起因是什麼，一條生命消失那是事實，她心裡會有沉重感那也是事實。中間除了隔着彼此複雜的關係，還隔着這樣一條生命，兩個人無法在一起，或者，更無法跟從前一樣自然相處……這一個人，怕是一輩子都要這樣橫亙其中了……所以，離開螺城，那真的是必然。但現在又回來了，她該如何自處？也許，她是真的應該考慮陸塵詡，那至少可以讓她忘掉一些事情，逃開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