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寧贖衣提及他過世的爹孃,諳遷楔倒是難得的沉默了一瞬,實際上,雖然上任妖王與妖后從來不曾將寧贖衣爹孃二人身亡的真相告知給他,但是自他上任之後,隨着將越來越多的權力凝聚在掌中,對於當年的一些事情,他也或多或少有着一番推測,只是越猜測到真相,他的心中就愈發充斥着對寧贖衣兄妹二人那種說不出來的愧疚之心。
當然,不管再怎麼愧疚,再怎麼堅信寧贖衣以及寧翩躚不會背棄自己,諳遷楔還是選擇在他們二人面前,對自己所掌握到的一些信息做出了隱瞞。
如今聽寧贖衣突然提到他故去的父母,諳遷楔也只是頓了頓,隨即就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口道:“今日過後,我也要喚他們二位一聲岳父岳母了,想來,岳父岳母大人在天有靈,看到今日諸般,定然也會心感安慰。”
諳遷楔不想叫寧贖衣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話鋒一轉就把話轉到了他自己身上去:“當年岳父岳母早逝,而我早年又懵懂不知事,這麼多年來,一直是贖衣你擋在我與翩躚二人面前,爲我們遮風擋雨,後來我終於登上妖王之位,原本以爲大權在握之際,就是我可以將你們二人保護得天衣無縫之時,沒想到一直到現在,真正被幫助、被保護的人,仍舊還是我,贖衣,你放心,從現在開始起,我會叫你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諳遷楔,而同時,我也會真正保護住翩躚,叫她不被任何人或者事物所傷害。”
“你有這份心,我也相信我阿爹阿孃在天有靈,看到今日種種,必定能含笑九泉。”
寧贖衣深深地看了諳遷楔一眼,口中所說的話語,雖然乍一聽上去好似在重複之前諳遷楔說過的話,實際上細細品味,卻是別有一番玄機。
然而諳遷楔此刻卻並沒有聽出寧贖衣話外之音,他見寧贖衣不再糾結之前的話題,心中倒是暗喜,再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當即就坐不住了。
“贖衣,快快快,沒時間在這裡磨蹭了,咱們要趕緊往白峰那邊去了,再不去,恐怕就要誤了時辰了。”
一邊說着,諳遷楔一邊不由分說地抓着寧贖衣往外跑,兩人剛一出門就遇到了趕過來找諳遷楔的一衆隨從,那些隨從各個都收拾妥當,正是準備隨着諳遷楔一起前往白峰接人的。
寧贖衣見諳遷楔這裡都準備妥當了,也就不再說些什麼,只是對着他點了點頭,而後跟在迎妖后的人羣當中,一起下了血峰,返回到白峰去。
外面發生的這些事情,此刻置身於密室中的陸雲滄統統都是不知道的,這處密室從外面看來並不大,然而當他真正置身其中時,才發現寧贖衣應當是在這處密室中加持了空間法則的,當他一步走入密室當中後,原本看起來頂多只有十尺見方的一處空間,竟然眨眼間就變成了一處少說也有十來丈見方的寬敞空間,最中央的地面上擺放着一處法壇,法壇旁邊緊挨着的地面上,壘着一處沙畫地圖,地圖上面已經用白色的靈砂堆砌出了幾座山峰的雛形,陸雲滄打眼一看,只能隱約分辨出來其中兩座大小高矮都差不多的山峰,應該是代指的血峰與白峰,想來是寧贖衣弄出來方便佈陣時使用的物件。
陸雲滄到祭壇一旁去站定,將存放在儲物袋中的那些佈陣所需的,已經被自己提前處理好的材料都拿出來放在了祭壇上面,順手抹掉那些儲物袋上面
屬於自己的靈識,這樣一來,等下寧贖衣回到密室之後,就可以直接從這些儲物袋中取用那些材料,而不再需要他分心了。
做好了這些前期準備,陸雲滄就靜下心來,掐起劍訣開始舞劍,伴隨着他身形起落,一道道流雲劍氣開始在這處空間中凝聚,在陸雲滄的記憶中已經被演練過無數次的封妖大陣,這一次在劍氣的輔助之下,開始慢慢成型。
整個大陣的構造繁雜而龐大,如果不是因爲陸雲滄有着超強的記憶力,以及這麼多個日夜以來不曾間斷地常常在心中演練,想要一氣呵成地以劍氣構建出這樣一個巨大的陣法來,根本就是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
陸雲滄的精神力此刻在高度集中着,這個大陣對陣紋均衡有着極高的要求,所以他要時時刻刻保證自己施展出來的劍氣都是均勻而恆定的,只有這樣,在最後凝結出來的陣法才能達到寧贖衣所預期的效果,如果陣紋不夠均衡,那麼就會給整個大陣留下破綻,不但有可能達不到封存妖族,將所有被大陣籠罩的妖族都送往另一空間的效果,甚至還有可能當場被妖族擊潰。
隨着陣紋鋪展開越來越多,陸雲滄能十分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靈力猶如決堤一般,瘋狂地隨着流雲劍氣一起涌出自己的經脈,饒是他體內的經脈經受過五行化陣的陣眼倒灌,已經比尋常同階修士拓寬了不少,可在大陣佈置了僅有十分之一的時候,陸雲滄就感到體內的靈力開始出現後力不濟的情況了。
謹慎起見,陸雲滄也不託大,立刻就翻手自儲物袋中取出一枚極品回靈丹丟進口中,感受到在丹藥落入口中的一瞬間,那洶涌的靈力就立刻翻騰着捲入體內經脈,陸雲滄心中一定,繼續全力以赴佈置劍陣。
且不說陸雲滄這邊如何暗中佈下封妖大陣的雛形,只說外界這一邊,因着妖王大婚,整個崑山上下現在已經是熱鬧非凡。
寧贖衣跟隨在諳遷楔的身旁,身後跟隨着迎親的人潮,一步一步走下血峰,善舞的禽鳥一族舞姬翩然起舞,一些年齡還幼小、暫時不能化形的小雀鳥正圍攏在舞姬四周上下翻飛着,不時自一旁侍從託舉着的花籃中叼出花瓣來飛到衆人頭頂上再撒下來,寧贖衣認得出,這些花瓣正是望月花的花瓣,看來諳遷楔對於寧翩躚的喜好倒是摸得準,只是不知道爲了湊齊這麼多花瓣,現在白峰峰頂上面那棵望月花樹是不是已經被薅禿了……
一時間,空氣中到處都飄灑着細緻精美的望月花花瓣,間或有整朵的千葉碧桃跟牡丹也被丟了下來,清幽的花香四溢,倒也算得上是沁人心脾。
一行人走得並不快,這其中倒是有講究的,妖王在迎親的這一路上,要不斷接受來自於各族子民的祝福,等過一會兒接到妖后回程的路上,這樣的程序還要再來一遍。
不斷有隸屬於諳遷楔下屬的妖族部族首領走上前來,對着諳遷楔施以大禮,就連東君這種一直與諳遷楔互相看不對眼的老狐狸,這會兒都不得不強忍着心中的不耐,擺出一張笑臉來對着諳遷楔行禮,同時雙手奉上天狐族對妖王大婚的賀禮。
在接受東君行禮的那一刻,諳遷楔臉上那志得意滿的神情真是恨不能快漾出來了,直把東君心中氣了個倒仰。
除了東君這番行禮祝賀頗爲暗流涌動之外,之前被明擺着針對過的那幾個部族的首
領,此刻也都神思叵測地一一上前來祝賀,暗雲狼的狼主表面上笑得歡實,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雷蛇與妖綠孔雀族二族族長是聯袂前來祝賀的,妖綠孔雀族那邊還好,雷狼族族長的神色間卻有着幾分閃躲,唯獨紅犼一族的族長,因爲在之前的事情當中被諳遷楔小懲大誡,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現在可能覺得自己又恢復了往日的地位,臉上的笑容倒是帶着幾分真心實意,只是在諳遷楔看不到的角落中,他偶爾會神色複雜地快速瞥一眼寧贖衣,顯然對寧贖衣的存在依舊未曾介懷。
看着這幾個部族的種種表現,寧贖衣嘴角自始至終只是噙着一抹淡笑,擺着一副既不疏離也不親近的姿態——儘管這些部族的人,恐怕此刻都在心中詛咒他寧贖衣乃至於整個伯異族不得好死,他也不會再去在意。
是啊,何必跟一些馬上就要永遠都不再見面的傢伙去計較呢?
想到這一點,寧贖衣就覺得心底涌上一抹難以言喻的暢快感。
一行人浩浩蕩蕩,終於下了血峰來到白峰山腳下,這下山峰是一個流程,再上山峰又是一個流程,此時寧贖衣也不再繼續站在諳遷楔身後,而是上前一步,提前上了白峰,而後一個轉身就擋在了諳遷楔身前。
諳遷楔見狀露出一臉苦笑:“贖衣,我還以爲今日你肯隨着我一同下山,就不會在這裡堵我呢。”
“哎,殿下此言差矣,人情歸人情,規矩歸規矩,既然大婚流程已經進行到這裡,我不堵上這一堵,又怎麼好意思繼續叫翩躚喚我一聲大哥呢?”
說着,在寧贖衣背後已經來了一堆伯異族族人,這些人一字排開,當先一名族人託來了靈酒與酒杯,寧贖衣擡手拿起酒壺,倒了滿滿一杯靈酒端起來送到了諳遷楔面前,早有個巧嘴的族人走上前來,替寧贖衣唱誦道: “鳴鳳鏘鏘,卜其昌於五世,夭桃灼灼,歌好合於百年。
允稱璧合珠聯之妙,克臻琴諧瑟調之歡, 增來鴻案之光,結此鳳儀之好, 爰於此良辰美景,歡言嘉禮, 筵開玳瑁,樂奏鳳凰,紅燭高燒,青廬交拜,誠盛事也。
好合朱陳。禮稱美備,迎必躬親。
振振君子,溫溫淑人,齊眉偕老,進步超倫。
和鳴鸞鳳,慶葉螽麟。謹爲頌。” 一番頌詞唱罷,寧贖衣就端着靈酒走上前去,笑吟吟地送到了諳遷楔嘴邊。
“第一杯,乃是我以伯異族族長的身份,敬我的妖王殿下,恭祝你與妖后,舉案齊眉,白首共老。”
“哈哈哈哈,好!” 諳遷楔也不含糊,大笑着接過酒杯,一仰頭一飲而盡,而後對着寧贖衣亮了亮空了的酒杯。
寧贖衣嘴角含笑,又將第二杯滿上遞過去:“這第二杯,乃是我作爲翩躚的兄長,敬我的妹夫,希望今後你能好好呵護翩躚,不要叫她受半點委屈。”
這第二杯酒,諳遷楔更加不能不應,再度痛痛快快接過去一口飲淨,而後說道:“贖衣你放心就是,我諳遷楔此生,絕不負寧翩躚!”
寧贖衣於是又同時倒上了兩杯酒:“第三杯,是我寧贖衣,作爲你諳遷楔的好友來敬你,唯望你日後霸業有成!來,這一杯酒,我與你同飲!”
話音方落,他就率先舉起了自己的酒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