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賓客滿座,今天是王員外的六十大壽,來賀的人除了江南的幾位富商巨賈外,還有各路江湖豪傑。你一定很奇怪一個員外爲何會有如此面子,但如果你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員外就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催魂手”王員外,那麼你就會覺得理所當然。
王員外並不喜歡別人叫他“催魂手”,他喜歡“王員外”這個名字。因爲他姓王,更因爲他很富有,富有的人都會想方設法沾點儒雅之名,所以他就成了“王員外”。
開路的鈴鐺響起,一個白衣男子從幾不可見人的爆竹濃煙中走進來,走進大家的眼中,也走進了王府家主王員外的眼中。
王員外的瞳孔忽然間收縮起來,因爲他看到了白衣男子手裡拎着的不是賀禮,而是一把劍,一把劍尖在滴血的劍。
王員外沒有見過這個人,衆人也都沒有見過,殺手不是一般人能見得到的,因爲見過他們的人都死了。
但作爲一個殺手,逍遙子的確不算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不僅是因爲快四十歲的逍遙子還長着一副儒雅秀氣的臉,多年前行走江湖時就曾有采花賊欲對逍遙子下藥。
結果當然可想而知。
逍遙子不算是一個合格的殺手,更是因爲,他是一個叛徒,一個背叛了殺手集團的叛徒。
你聽說過一個殺手背叛了殺手集團之後的命運嗎?你一定聽說過,因爲你也許沒見到過真人,但你一定看過很多這類的故事。
他們都沒有好下場。除了逍遙子。
嚴格的說,逍遙子其實也沒有好下場。
因爲在殺手的江湖榜中,曾經名列前十位的殺手逍遙子,屬於最神秘的殺手集團“暗河”的第一殺手逍遙子,可以輕易找到公開記錄中的逍遙子的下場……在刺殺武當派掌門時出手失誤,受傷逃跑,在楚國客棧里路遇宿仇,火併之後受傷嚴重,最終被火神派的硫磺彈引發火災,燒死在客棧。
而現在,已經死去的逍遙子好好的出現在王員外的門口,還瀟灑的拎着一把劍。
只不過誰也想不到,這位年輕瀟灑的公子居然是已經“死”了五年的殺手逍遙子。
當然,更想不到的是這位看上去又年輕又多金又瀟灑又有點靦腆的少年公子,居然已經快四十歲了。
“嘿嘿”逍遙子忽然笑了一下,然後他就出劍了。
青光閃過,逍遙子的劍還拎在手裡,王員外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誰也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但誰都看得出來一定是不好的事,因爲白衣男子劍上的血更加濃郁了一些。
王員外臉上有些扭曲,兩隻眼珠似乎快要瞪出來一樣,充滿驚懼和不可思議,嘴裡“嗬嗬“的發出聲響。
咽喉處有一個劍孔,劍孔深度剛好穿過喉管,一分不差,鮮血正汩汩從孔洞處冒了出來,順着脖頸再往下流淌。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但大廳中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所以鮮血汩汩涌動的聲音就顯得特別響亮,這聲音本來是美妙而動聽的,但此時在衆人聽來就如地獄之中黃泉之水流動的聲音,那是死亡之音。
場間之人瞬間臉色大變,手已握住隨身武器。
王員外倒了,僵硬的身體再也無法保持平衡,向後僵直的倒在地上。
衆人手中的武器也終於出手。
逍遙子一身白衣翩翩然的閃了幾閃,手上的劍也隨着身體閃了幾閃,然後場間就倒下了七八人,剩下的人倒射而回,落到自己之前的位置,眼中已然有了恐懼之色。
他們仍然認不出這白衣男子是誰,但之前的出手讓他們明白,這人不管是誰都決不是自己可以招惹得起的,當然如果他們知道這人就是殺手逍遙子,那麼他們縱是死剛纔也決不敢出手。
他們不敢出手,卻有人敢出手。
看服飾打扮,是一羣王府裡面的下人,最下等的人。
熊倜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他就在這羣人之中。
他的名字只有兩個人知道。
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嵐。
熊倜的另一個名字是八號。
你可別以爲這是某個殺手集團的殺手代號,這世界的殘酷遠遠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八號不過是王府最近買進府中的十三個奴隸中的其中一個,一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八號九號十號十一號十二號十三號。
熊倜是八號。
現在大戶人家的下人都是買來的,買來的奴隸才最可靠,至少比那些在外僱傭的平民要可靠得多。
他們不會卷着府裡的罈罈罐罐,珠連器玉跑路,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會說出主人的秘密,因爲他們像傀儡一樣沒有思想,或者說他們只有唯一的思想,那就是忠於主人。
他們其他的思想都被奴隸主打磨得一絲不剩,這樣的奴隸主豈非很賺錢?
九道山莊確實賺了很多錢,從山莊裡賣出的奴隸沒有一個出過事的,各方商客都很滿意,所以生意是越做越紅火。
但熊倜卻是個例外,嚴格來說,他跟嵐是例外,嵐是他在九道山莊裡認識的一個女孩,這個女孩跟他有同樣的身份——奴隸。
他們不但有思想,而且還有逃跑的思想。
誰都明白要把一個奴隸打磨得只剩下軀殼,那是多麼殘忍血腥的事,但熊倜與嵐硬是在這樣的殘忍血腥之下堅持了下來,他們計劃着逃跑......
熊倜和其他十二個剛買進來的奴隸手裡提着鋤頭、鐮刀、柴刀等奔着逍遙子撲了過來,途中他在努力的想着最後一次看到嵐是什麼樣子的,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思考了。
他最後一次看到嵐,其實嵐已經沒有什麼樣子了。
她就那麼攤在地上,彷彿手腳都已經斷了,全身都沒有骨頭了,她全身**,卻看不到一片正常的肉色,那種遍佈全身的暗黑色,你可以想象在這些血跡還沒有乾透的時候是怎樣的鮮血淋漓。
她睜着眼睛,看着九道山莊的門口。
九道山莊的門口,熊被鎖上鐐銬帶走。
她的嘴蠕動了一下,可能是在叫熊倜的名字吧。
……
熊倜手裡提着的是柴刀,在這之前,他正在劈柴,聽丫環們驚呼着主人剛被人殺死,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就只能到這裡了。
在亂作一團的府中,只聽管家怒喝一聲,他們就不約而同的拿起手中的武器奔了出來,撲向這個手裡的劍還滴着血的白衣男子。
主人身死,他們也一定會被處死陪葬,這是奴隸的悲哀,當然對於其他奴隸來說這可能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沒有思想。但對於熊倜來說,恰恰相反。
看着撲向自己的這十三個人,逍遙子儒雅秀氣的臉上已然沒有了表情。
他舉起手中的劍,然後落下。他覺得這些人活着比死還要悲哀,死亡是一種解脫。
逍遙子站着一動不動,清風拂動着他白色的衣襟,十幾人倒在了他的劍下,鮮血染紅了青石板鋪就的地面。
但他的面前還站着一個人,一個眼神充滿憂傷和不甘的年輕人,這樣的眼神不是一個奴隸所能擁有的,所以逍遙子的劍也就沒有落到他的身上。
熊倜發現自己還站着,只有自己站着,他知道這個機會如果不抓住,很多人不會原諒自己,包括嵐,包括……至於還包括誰他不知道,但他覺得應該還有很多人,他從八歲時起就在九道山莊了,八歲之前的事,他一點都記不起。
所有奴隸到了九道山莊之後,對以前的事都記不起。
他雙膝一沉,跪了下去。
“請收下我!”
說完便“呯”的一聲,一頭叩到青石板上,就這樣緊貼着石板不起。
逍遙子腳底傳來這一叩的顫動,但他沒有說話,他明白這個人只要走到外面不是死,就會重新回到九道山莊,因爲九道山莊不會放任一個自由存在的奴隸。
但他一直都喜歡找別人的麻煩,從不喜歡找自己的麻煩。
習慣獨來獨往的他,帶上這個人,就是一個麻煩。
可剛纔那個眼神,完全沒有一絲恐懼,沒有思想的奴隸無法感知恐懼很正常,但如果一個擁有正常思維的人感知不到恐懼,那這個人就是異類了。
而能夠做殺手的人豈非都異於常人?
逍遙子覺得這個年輕人有成爲殺手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