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雖見識少,但此刻也意識到危險,本能地拉着嵐拼了命地往後奔跑,也不理會那些強盜是否瞧見了他們。
嵐知道奔走是沒有用的,倘若驚動了這些強人,就算再快也快不了這些強盜的輕功。
嵐似乎比熊多長些見識,但熊卻不是這樣想的。
在熊的心裡,只要兩腿還能跑動,就必須一定往後跑,只要還有氣在,哪怕只有半口氣,人就不能停下,因爲熊知道一旦停下,他們就會被強盜抓走。
死,也許就不能避免了。
就算不死,一生中戴着那個鐐銬,就形同牲口了。
“頭兒!有兩個人逃跑了!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我瞧見了!”
“要不現在就去殺了他們!”
“慢着,他們跑不了的,抓了幾個?”
“抓了五個,其餘的反抗,全殺了!”
“媽的,你傻啊,你以爲你武功很厲害嗎?如何交差?”強盜頭子囔囔地亂叫。
“我、我、我……”
“我什麼我,還在鳥個什麼啊,唯有說等不到人了,你不是經常這樣說的嗎!”
“還是頭兒精明!”
“那還用你廢話!哼……今晚的酒你就別想喝了,走!收隊!”
“啊?……遵命,真倒黴!”
那被處罰不能喝酒的副手,大罵道:你們這幫該死的人,害我沒酒吃!
說罷,就狠狠地對着那些平民踢了幾腳。
“哎呦!哎呦……”疼得那些男人直叫。
“喊什麼喊,再喊把舌頭給我割了!”
“……”五個男人酷似五隻烏龜,連忙縮起頭來,裝起啞巴來。
“押下去,收隊!”副手瞪着眼睛吼着。
“是!”五名強盜推着那布衣平民。
平民戴着沉重的鐐銬,拖着腳步慢慢挪動,走得很艱難,他們知道這輩子,已經完了。
……
“呼呼……”在一個荒蕪的樹林裡,兩人在喘着粗氣,根本就上氣不接下氣了。
“他們、沒有、追來!”嵐肯定地說,話語斷斷續續,見她秀髮早就被癲亂了,也許是逃命的結果。
熊臉色慘白,答:“生死一線,幸虧逃得快,要不小命不保了。”
“這江湖還美嗎?”嵐不知道是幽默地一問,還是有意地問。
熊吸了幾口氣,纔回答,也許,還在思慮間。
噴了一口氣,才答道:這、這、這江湖在這兒,是美不了了……
“這就是你看不見的一面。”嵐講了埋藏了許久纔講的話。
熊知道這個天下是有皇帝的,聽說皇帝很厲害,萬人之上的王者。
其實熊並不懂皇帝是個什麼玩兒,人云亦云而已:皇帝老爺他不管了嗎?
“這兒沒有皇帝,只有縣官大人。”
“那麼縣官大人他也不管了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聽說,縣官大人也有管不了的事。”
“那誰能管?”
“不知道!”嵐是真的不知道誰能管。
“……”熊許久不曾言語,傻傻地,呆呆地睡倒在野草叢中,望着天空,其實,只能望見樹林,密不透隙的樹葉。
嵐也睡了下了,躺在熊的身旁,也一樣望着上空,而嵐只是望着樹幹,不曾望着樹葉,因爲,嵐知道即使望向樹葉,也是穿不透天空的,更見不到太陽,這裡是沒有太陽的,沒有太陽,就沒有光輝了。
熊問了一個令嵐異常驚訝的問題:這個江湖有一樣很神奇的東西,是嗎?
嵐詫異地望着熊,覺得他很可愛,不再那麼可笑了。嵐良久才答道:“是嗎?有多神奇,能碰到太陽嗎?”
熊覺得自己所想的,和嵐不對路,有些生氣,說:別打岔,我是說真的,方纔那些強盜躍起三丈高,一劍就將一個人給破開兩半,一個人就這麼……
熊說之時,驚魂未定,但又不得不說。熊其實沒那麼膽小,只是鮮血實在太可怕了。
嵐雖然不知熊最終要說什麼,但已經會意:你說的神奇東西就是——武功!
“對!就是它,武功!如果我有武功!”
“那是不可能的!”
“爲什麼?”
“沒有人教你,我又不會!”
“曾經有一個道士說我將來會成爲武林高手!要教我武功,我以爲他是瘋子,我嚇得連忙躲開了!”
“那是你的命,你命中註定不能學武功的。”
“我是想說,假使我那天不走,不以爲他是瘋子,我可能就成爲武林高手了,這班強盜,我就,我就……”熊說之時,很是激動,但激動之餘還是覺得害怕,冷汗在飈出。
噗嗤一聲,嵐笑了,笑得很甜很美,碧玉一般的眼睛,令熊陶醉在樹林下。
嵐的笑不僅是笑他傻,而是笑他純真,在嵐的心裡,熊依然還是一個孩子,即便他現在已經是一個男人了。
黃昏的夕陽慢慢地從紅嶺中沉落,鳥歸獸回,蟲鳴狼叫,很是嚇人。幸好月色光亮,皎潔如白晝地照耀在樹林中。
嵐和熊其實早就嚇壞了,唯有在樹林中歇息,久久不敢出來。
嵐和熊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照到月光的地方,月光穿過側邊的樹葉照射下來,兩人的面孔還是可以看清的。
嵐摸了一下包袱,還好,乾糧沒有丟失,銀兩也還在。
嵐遞給熊牛肉乾,說:吃下它,我們再繞道而去。
熊二話不說,接過牛肉乾,咬了一口,似乎這才懂得什麼叫飢餓。方纔也許是驚嚇過了度,就連咕嚕咕嚕的肚子響聲也忘記了。
此刻,被香氣尚在的牛肉乾薰着,口水直流,頓時感覺肚子有些痛感,是飢餓的痛。
熊咬了幾口,漸漸肚子不再餓得痛了,才說道:爲什麼要繞道而去。
“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們!”嵐很堅定地說,似乎很懂得強盜的作風。
熊不解地問:“他們不累嗎?”
“他們是狼,我們只是野兔而已,你聽說過狼獵食時,會說累嗎?”
狼是一個極具狡猾和堅定意志的物種,一旦被它盯上了,就別想逃了。
熊記得自己在草原生活過一段時間,記憶很是模糊了,但一說起狼,他頭皮就發麻了,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起。
當時,他在水草邊喝水,一匹迷失的狼以犀利如紫寒青電的目光注視着他,視他爲飽餐一頓的獵物,以爲飽餐一頓之後,就可以回到狼羣了。
狼從不會孤單行走,只是這是一個意外,襲擊一頭公牛之後,很不幸,這匹狼被擊昏了,同伴以爲它死了,丟下它就走了。它似乎有些傷痛,但勉強還能攻擊獵物。
熊記得很清楚,狼朝他拼了命一般奔跑過來。
狼本來行動是沒有聲音的,總會找到機會一擊即中的,可這匹狼實在是飢餓萬分,生怕一下秒鐘吃不到食物,就會死去。
沙沙的響聲,驚動了熊,熊本能反應就是跑,撒腿便跑。
和這次遇到強盜一樣,只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是拼命地望前跑,而不是往後跑。
熊神經早已麻木,就連自己的心跳聲也忘記了,以爲跑起來,心臟是不會跳動的。
其實,他的心臟早被狼嚇壞了,整個人只記得跑,忘記了一切。
人在預知要死亡的那一刻,絕對會拼命地逃生,除非他不知道會死。有些人視死如歸,那是肢體上的淡定,其實,在他內心深處,早已經思慮百遍,早就拼命過了。只不過,這種思想的拼命,是一種無謂的鬥爭,才顯得相對的淡定。
也就是說,世上沒有不怕死的人,只有連死都不怕的人。
草原上與狼奔跑人,絕對佔不到任何優勢,熊也不例外。
死亡很快向着熊接近,狼凌空躍起,露出了萬惡的兇相,三角的眼睛如紫電閃擊,雙爪勾勒,鋒利如鋼刀,一旦被撲下,致命的就是咬喉。
熊面對死亡,他沒有放棄,依然繼續奔跑,哪怕狼爪就快要抓住他的脖子了。他也沒有回頭,熊似乎有一種堅定的信念,這種信念不亞於狼。
“啊!?”一人在馬背上驚呆了。
不過,他發現人的生命力是極強的,求生的慾望實在令他感嘆,他本想不破壞這生物的規矩,但熊是人,不是自然界的牲口。
但在這個道士的眼中,人和牲口也許沒有兩樣。
就在死亡的瞬間,道士還是出手了,背上的清風劍,早就出鞘了。
在熊的側邊咻一聲閃過,熊聽見背後重重有東西倒下,但熊不敢相信狼已經死了。
“呃……”狼一聲慘叫,倒在了血泊裡。
熊逃過了一劫,熊生命中會有很多劫,這是道士給他算出來的結果。
熊不相信,道謝之後,就想要離去。
道士挽留了片刻,並告訴他:你會成爲武林一大高手。
“武林高手?”熊很是不理解,不覺得武林高手有什麼重要。這是熊與‘高手’兩字擦肩而過的第一次,就好比佛說的兩個人,五百年纔會擦肩一次,熊也許錯失了這一次,再過五百年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只要你拜我爲師,我就能讓你成爲武林高手。”道士說得很簡單。
熊說:可以啊,你教我就是了。
“那麼你跪下,我就可以教你了。”
“跪下!”此刻,在熊的骨子裡,是不會給人跪下的,他害怕了,是真的膽怯了。他害怕跪下之後,這道士會像狼一樣撲食了他。他一溜煙地跑了。
道士頓時感到若有所失,只有撫須而嘆:世上又少了個高手。
“嗷……”一陣狼叫聲,穿刺入叢林裡,將熊拉回了現實中。
熊一陣哆嗦,嵐知道熊又在想着那個噩夢了,安撫地說:別怕,狼是不會來這裡的。
熊望着嵐,知道嵐一直在陪在他的身邊,和他度過了許多日和月,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嵐對他這麼好。
在熊十歲那年的記憶起,嵐就在他的身邊了。熊知道不管做什麼,嵐總會讓着他。其實,今日遇到強盜的那一霎,嵐早就擋在熊的前面,只是,熊善於跑,順手將嵐一把拽着就往回逃命去。
嵐見熊望着自己,臉上有些泛紅,但不管怎麼樣,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及早走開的好。
嵐躲過了熊的目光,說:我們準備啓程了。
熊嗯一聲,點了點。
嵐細細探究了一番,兩人繞道而行,一路上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