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崇磬抽起球杆,搖了下頭,似是並不滿意。待崇巖打完最後一杆,他對着亞寧說:“今兒贏的都算你的。”
董亞寧笑了下,回手將球杆丟給球童,聽着葉崇巖大呼小叫的,仍在逼問他堂哥呢,便說了聲:“先回去坐着喝一杯吧——等會兒找個地兒吃飯去。”
此時日頭已經西斜,紅彤彤的雲彩掛在天際。
葉崇磬看着略顯沉默的亞寧,也默不作聲,只有崇巖,雖是輸了球,情緒卻好的不得了,追問着崇磬到底“什麼狀況”、“是不是真有對象了”……直到葉崇磬不耐煩,板起臉來,他才收斂了些,卻在坐下之後,趁着葉崇磬去洗手尚未回來,神秘兮兮的跟董亞寧說:“要叫我猜吧,眼下八、九不離十……”
董亞寧正要點菸。葉崇巖敲了敲桌上禁菸的牌子。董亞寧眼皮抹搭着,拿起標牌來,倒着就放進了菸灰缸裡。
崇巖拿他沒轍。
“你就不好奇他看上誰了?”葉崇巖笑着問。
“你有時候,真跟女人一樣。佟金戈就夠煩人的了,比你也沒邊兒。”董亞寧丟了火柴盒在桌上。葉崇巖拿起來,反過來複過去的研究那小火柴盒。董亞寧吞煙吐霧間,就見那火柴盒上潔白的蓮花在崇巖手中跳躍着,纔想起這盒火柴,也是從葉崇磬那裡順過來的——究竟是哪天的事了,他倒是記不得了。
葉崇磬那裡,不拘是家裡還是辦公室,倒時常可見這個。他順手拿來用,也不是一兩次了。
“我這不是想辦法套他的話呢嗎?這叫關心。”崇巖嘆了口氣,說:“我們二哥啊,就算什麼都是假的,唯獨一樣,長情,也是真的。”
董亞寧看他。
“我呢,就一大俗人,真不信這世上有什麼會是天長地久,尤其是感情這回事兒——你就算是做的了自己的主,也做的了別人主?別扯了。”葉崇巖說到這兒,轉了一下臉。手裡捏着火柴盒,隔着闊大的玻璃窗,看向夕陽下的球場。
董亞寧以爲崇巖是把話說盡了,卻又聽他說:“有些東西沒變,只不過,是因爲沒有來得及而已。”
火柴盒“嚓”的一聲,被葉崇巖捏碎了,裡面僅剩的幾根火柴,撲啦啦的落了地。素色的地毯上,橫七豎八的崩開。腥紅點點的,血滴似的。董亞寧看了頓時覺得刺目。
葉崇巖彎身撿起這幾根火柴。他白皙的臉上有些發紅,望着走過來的堂哥,低聲的說:“也就是他吧。”
董亞寧有些不懂崇巖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就“也就是他”了呢?待要問,卻又覺得問不出口。只是轉臉看了看坐下來的葉崇磬。
“在聊什麼呢?”葉崇磬將手機放在桌上,拿了杯子喝水。
崇巖把碎了的火柴盒拆開,平整的放在桌上,說:“你要是從此戒了煙,或是從此不再用這種火柴——這廠子會不會倒閉?”
葉崇磬一口氣喝掉半瓶水,反問:“你這算是什麼問題?”雖是這麼問着,看到那火柴盒和圖案,也明白崇巖的意思。他蹭了下下巴。打球打的,身上出了汗,這會兒只想去好好洗個澡。
“老看着你用這款火柴盒,關心下。”崇巖眨眼,故意的,指尖點着那白蓮花,說:“定製什麼的都有。現如今,最流行的就是定製。只要想得出,只要付得起,從頭到腳從吃到穿從住到行,未必做不到……可若叫我說,都不如你這定製。這纔是獨一無二的。”他說着,拿起一根火柴來,劃了一下,那一小團火苗燃着……火柴棒紅了,彎了,盡了,灰了。
崇巖將燃盡的木灰扔進菸灰缸,正落在那“禁止吸菸”的標牌上。三個人都看着,有好一會兒,誰都不開口說話。就算是剛剛活潑又活潑的崇巖,也好像已經把攢了好久的話都說出來了似的,陷入了沉默。
董亞寧慵懶的靠在沙發上,指間的煙,也已經有好一會兒,沒有動過一下。菸灰積了一層,再沉一些,就會落下去了……他看着,手指卻動也不動一下。
休息室裡恰在這時換了音樂。從清脆的鋼琴曲,換成了低啞的大提琴……怎麼聽,都像是誰在低低的吟唱。琴弓,那根根細細的絲絃,每一下的推拉,都推在了心上似的,讓那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葉崇磬從菸灰缸裡拿出那標牌來放好,說:“去洗一下,該回了。”
“等會兒一起吃飯?”葉崇巖問。
“我得回家吃。”葉崇磬說着,看看這二位,“你們倆一起來過來吧?我剛說跟你們倆在一處,老太太讓叫上你們——今兒她終於是有空,說了好幾回的要請屹湘吃飯,好不容易纔踐諾——她做拿手的佛跳牆。讓廚房給她預備齊全了,備了好幾天呢。亞寧,你不是喜歡?”
“請誰?”董亞寧還沒有迴應,葉崇巖故意先搶着問,表情有些古怪,語氣更是。一對跟葉崇磬幾乎一模一樣的大眼兒,盯着堂哥,露着促狹的笑意。
“屹湘。”葉崇磬乾脆的回答。
“哦!屹湘!跟她用得着那麼客氣嘛?還是,得格外的客氣客氣?”崇巖笑着,碰了一下董亞寧,說:“還記得那天,我們打完球,去你那兒?那天,我們一羣人瞅着屹湘從那門裡出來的,我就覺得不對勁……說吧哥哥,先別急着去洗澡!”他架起腿來,笑吟吟的瞅着葉崇磬。
董亞寧捻了菸頭,先站起來,說:“那你慢慢兒的問,我先去收拾了。”
“嘿,你這人,一點兒不配合。”葉崇巖說着,自己也忍不住樂了,想一想,又笑,看着葉崇磬說:“得,不開玩笑了——這是是單請屹湘呢,還是有別人?我怕二大媽嘮叨我。還有,這幾天不是都在忙婚事,碰上大姑小姑那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兒了嘛……”他見堂哥站起來,自己也跟着起身。
葉崇磬“嗯”了一聲。
見董亞寧在前方往更衣間走,走的速度很快。只一會兒,已經把他們倆都甩開了一段。
葉崇磬說:“小姑不知道,大姑肯定在——亞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