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接過這小小的一束茉莉花。眼睛望住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子,站在臺下的她,仰着臉看屹湘。
模樣普通,笑容很亮。
穿着深灰色蕾絲嵌紗小禮服,左胸口貼了藍色底子的貼紙。是特約嘉賓。她見屹湘沒有即刻離去,趁機執了屹湘的手,小聲說“稍後的拍賣會上,我會競拍‘蝴蝶6’號,那件紗好美,我志在必得。”她眸子中有異彩。那是看到心愛之物時候的渴望。懶
“祝你成功。”屹湘匆忙的說了聲“謝謝”,轉身往回走。
6號是一件奶油色露肩短款婚紗,清新俏麗,恰恰配這爽朗可愛的女郎——她有眼光,知道什麼適合自己。
屹湘攥着這一小捧茉莉。茉莉的芬芳,越來越濃郁。
她深深的吸着氣。
t臺的盡頭,芸芸美麗的超模們形成人牆,隱約可見那幾位好同事,翹着腳對她揮手……她回身對觀衆們鞠躬,撥開人牆鑽出去,一把拉了joanna和michael的手,一邊一個,拖到前面來。
那兩人的模樣比她還要狼狽。
站在lw的背景板下,活脫脫的是“優雅”“精緻”的反義詞。
屹湘高高將二人的手拉着舉起來,搖晃。
只聽“嘭”的一聲,頭頂的巨大綵球爆開,淡藍色的玫瑰花瓣撲撲揚揚撒落下來……
屹湘對joanna笑,環境喧囂熱鬧,聽不清言語,她乾脆不必說。眼角餘光看到莎娜,明亮的她站在最明亮的位置;要找vincent,卻不見他人。屹湘心裡有數,悄悄的往後臺退去,見到她的人都說“郗小姐祝賀你”或者“vanessa祝賀你”,她笑着迴應,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謝謝”而已。蟲
換衣服趕去拍賣會場的時候,她悄悄問joanna:“你知道嘉賓邀請的程序嘛?”
那年輕女孩子和茉莉花香,還在她心頭。
“程序上,應該是早兩個月發出邀請函、提前一週再次確認,僅做微小調整即可。慈善秀受邀名單變動一向不大的。較少邀請明星,多數是權貴。你可是看到了誰?還是要找誰?讓公關部同事查一查即可。”joanna以爲屹湘對某位受邀嘉賓感興趣。
程序上是這樣。
程序以外呢?
屹湘對着鏡子整理着裝。黑色樽領毛衫配灰色紗裙,一點配飾也無。joanna從鏡中看她,半晌沉默,卻說:“本想批評你就這副素淡的樣子出席,看來看去,覺得你此刻的樣子便很好——人美麗是很佔便宜的,什麼姿態都是好的。”
屹湘拿了一管脣膏在嘴脣上塗兩下,嘴巴頓時就像了櫻桃。她轉身給joanna畫睫毛,好令這對綠色的大眼更美麗突出。joanna動彈不得,還不忘提醒她多喝幾杯水,“我怎麼覺得你今天像是一臺蒸汽機。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可不是,剛換過的衣服又貼在了身上。
奇怪的是並不覺得口渴。反而更擔心自己會不會散發出汗味。
“沒有,你全身茉莉香。”joanna眨眨眼睛,看看鏡內的自己,“你有沒有覺得vincent怪怪的?”
屹湘將睫毛膏收好,看她一眼,“哪裡怪?”
“說不上。總覺得他這次來東京,人好像完全不在狀態。他不會跟莎娜似的……”joanna倏地住了嘴。門口有人走動。
“人誰沒有一兩樣嗜好。”屹湘淡淡的說。將那一束小小的茉莉花,塞進寬大的包裡,“走吧——他普通感冒。休息下就好。”
joanna甩甩她佈滿亮片的高跟鞋,聳聳肩,說:“也是……不過vanessa你一定知道什麼,你不說。”
“對,我知道。我知道vincent得了絕症、在巴黎養着一個快上大學的私生女、他正準備跳槽去別家公司。”屹湘說,抓着包,問:“還不走?”
joanna笑的跌手跌足,“你才真是個怪物。怪不得vincent那老妖欣賞你。對了你知道嗎,laura也來了?就坐在貴賓席的中央。”
屹湘意外。這倒確實不知道。短短十分鐘,眼前幾乎從頭到尾白花花一片,天皇駕臨也不過是一個白色的影子。她哪兒顧得了那許多。
“好像說原計劃是不出席的,不知道爲什麼空降。你出場之後,vincent還說,laura是不想自己私人收藏的禮服落入別人手裡。”
屹湘沉吟。
做善事豈用親力親爲?汪陶生纔不會無緣無故的走這一趟。
走進拍賣會場,屹湘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離入場口很近的位置同嘉賓寒暄的汪陶生,vincent站在她身旁,兩人都很有主人的架勢。
joanna拿了兩杯香檳,分屹湘一杯,輕聲說:“不親眼看看,誰相信如今油價高漲、市道低落的時候,這些人還樂得乘私人飛機滿世界跑着做慈善?真荒謬。”
“做善事不落人後,總是好的。”屹湘端着酒杯。聞一聞,便說:“可是下了血本招待這些人?”
“放心。這酒也是捐贈的。”joanna開玩笑。
有人從背後拍屹湘肩膀,輕聲叫:“vanessa,可是你?”
屹湘心裡嘆口氣,這陌生的聲音。終於有人認出她。回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是笑微微的,睜眼一看,好幾位呢,她一一與之握手寒暄,得體的應對,回答這些問題:稍知她行蹤的會說“這幾年你竟不出來走動”;一無所知的會說“原來你在lw高就”;客氣一些的會說“看你設計再度驚爲天人”;熱情一點的會說“vanessa這是我新號碼”;再進一步的就說“下次有機會合作如何我如今在cc負責一個小組”……她漸漸的覺得身上那種溼漉漉、粘膩膩的感覺越來越輕。
他們原本跟她在一個起跑線上,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在他們面前根本無須藏匿,本色出場就好。
她實落落的鬆口氣。
累是累的,但不覺得難過。
手裡的香檳沒有沾脣邊一下。杯上的水珠滑下來,蒸發掉,氣泡終於也沒有了,只剩下無生命的一汪淡黃的液體。她還是不碰。
有人說:“vanessa,你以前嗜酒。”
是啊,你也說了,是以前。
她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