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吉到鳳凰不過五十幾公里的路程,因爲夜間行車,卻走了很久。??租來的車子裡安靜的很,司機也不太講話,車開的慢。從車窗看出去,並沒有什麼景色可看了,掠過去的,一團又一團濃重的陰影,是連綿的山巒。車前燈照亮的有限範圍裡,顯見着路並不寬闊。
郗屹湘跟陳金素梅一路上都言語寥寥。
事實上從離開北京往湖南來,屹湘就現陳太開始變的沉默。
這幾日鄔家本每日一個越洋電話問候,有一日特別拜託屹湘,說姨媽有嚴重的關節痛,如果太疲勞可能會犯病,請她多留心,行程的安排,和緩着些。
屹湘跟陳太同住那麼久,是知道她有這個病症的。一路同行,她留意陳太的狀態。還好,陳太除了較爲沉默寡言外,身體並無不妥。她以爲,眼下這模樣,大概不是疲勞或者病痛的緣故。所謂近鄉情怯,到了夢想中的故鄉,那便不是怯,而是深深切切的悲傷了芑。
其實照陳太的說法,她出生在長沙,童年卻是在上海度過,也只是隨父母回鄉探親過。兒時的記憶,經過半個多世紀時光的打磨已然模糊不清。而她幾乎所有的對故鄉的印象,皆來自父母隔海相望時在遙想中美化了很多的描述……當想象中的故鄉忽然出現在面前,屹湘能瞭解那種衝擊。就像她這一次,公司包機在雨中的黃花機場降落的一瞬,從看到地面飛起的積雨開始,直到離開,兩三日間,她無論到哪裡,總被熟悉和陌生兩種奇特的感覺交替控制着,難以確切形容。
甚至在工作過程中,她都覺得自己像是處在一個夢境裡似的。小型的“翡翠之夜”已然璀璨奪目,比起在京城上演的那一場,卻有更多輕鬆和快活的味道,更像一個派對。她能參與其中而又享受其樂的派對。在這個她視作故鄉的城市。
屹湘與久未見面的Laura聊天,自稱老湘人的Laura與她詳談甚歡。
但Laura說,她有一種很怪的感覺是,離開了也有幾十年,這次回來,卻覺得這裡並沒有變。而她剛剛回去自己的老家,覺得家鄉也沒有變。
Laura說這話的時候,她們在落成不久的L分店中,剛剛完成了佈會的全部出演,觀衆還在餘韻未了的狀態中享受招待酒會上的杯光酒韻。Laura臉上的表情還是一貫嚴肅。看向屹湘的時候,卻目光溫和,所以便是前所未有的可親。Laura跟她說,這連續兩場佈會都很成功。沒有做進一步的評價。但看了Vi一眼,半開玩笑的口吻說:“Vi給四分,還是保守了些。”
屹湘知道Laura甫一抵達京城,只在L總部盤桓不足半日,便啓程南下,在上海做短暫停留即飛抵長沙。那時她正在玉石工場忙的天昏地暗,僅僅是關注這位大老闆的行程而已。Laura對着她的時候,心情好像格外的好了幾分似的。不但調侃那意外狀況,還提起了三月裡在日本的事蝟。
Laura問她喉嚨是不是還總不舒服。
她笑了。想起上次偶遇,Laura贈藥之誼。笑着說如果還有,千萬再想着她點兒。
Laura認真的說,我索性給你要來方子吧,你在家中也好調製。
她還沒有道謝,Laura接着就問她,是不是家人都在北京。Laura這樣問及她的私事看似關心,她也老實的回答了。她想即便她不說,知道內情的Josephina也未必不會跟Laura提。她這麼想着的時候,看了眼遠處的Josephina,恰好Josephina也看過來。她就聽Laura就說,那不正好,給你方子,讓家裡人照料你。
連正跟她們在一處的Vi都笑了,說Laura你怎麼這麼婆媽。
Laura不以爲意。她說,她還要在這裡住一週,若是他們都不急着回去,改日一起吃飯。她住在了喜來登,足不出酒店,每日就愛在湘饗重複着吃那些她最愛的湘辣菜式……Laura問屹湘跟Vi喜不喜歡本地菜式。
“非常、非常好吃,比如我每晚一客的醬香方肉。”Laura說。
屹湘聽了就微笑。Laura只說菜名她就覺得要流口水了。
可惜Vit是典型的外國人,他抽空去的是火宮殿,跟陳太搭伴兒,趁着她們工作的時候去吃了個昏天黑地。回來說,極愛的是那裡的臭豆腐。倒吃不來這裡正經八百做出來的上等湘菜,也吃不來這辣。他笑着說幸虧自己馬上就走,再多呆一天,他會臉上冒痘的。
講是那麼講,半夜裡攛掇人跑出去要米粉吃臭豆腐糖油粑粑,最熱心的又是他。
她是送了Vi離開,處理完公務,才與陳太一同做了揹包客一路向西行的。
臨行前答應了Laura,回來會同她一起聚一聚。Laura並沒有明說餐聚時還有誰在座,但她敏感的覺得,大概汪氏三姐妹都不會缺席……她還能記得臥龍梅下那美好至極的一個身影。那個身影,在這次小型佈會進行當中,似乎也出現過。只是驚鴻一瞥,她並沒有看的十分清楚。只是Laura一句話,讓她猜測至今。Laura說,我們大姐,難得關心下公司的什麼事,這次竟然也多看一眼,所以還得多謝你們的努力……
她答應Laura赴這私人宴請,也有她自己的考慮。反正她陪陳太去過湘西,也還是要回來休整兩天再回北京。正好跨了五一節假期,她有時間。
倒是Vi走前,在機場送別的時候,隱約提醒她,汪氏宴請,不可小覷。
她還“臭罵”Vi。說若不是他蠍蠍螫螫的,還客串什麼走臺,惹的人亂猜測、不亂猜測的都把她劃歸了“Vi派”,用得着這會兒又說這些嘛?
Vi大笑擁抱她吻別。說Vanessa沒有你我可要怎麼辦呢?我越來越覺得你可愛。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大,一起相送的人就算別的沒有聽到,這句話總是聽到的。
都知道Vi癲起來很癲,但是這麼癲法兒,還是可圈可點的。
屹湘明白,也不大在意。
等Vi入閘,她回頭看到小秘書程程都有點兒躲閃的目光,竟然笑了。程程私下裡說老闆我不問出來可是急的抓耳撓腮可是您不是真的吧……她笑的厲害。也不解釋。笑到最後程程又嘆氣,說就算是真的,我也還是覺得……您最好還是嫁個中國人吧,受不了您這樣的女子,落到金毛鬼身邊去,這不是彩鳳隨鴉的現實版嘛,憑他是什麼時尚教主設計鬼才呢,咱們土著裡又不是沒有好男人了,而且您那樣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