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箏然眨眨眼,突然的光線刺得她眼睛睜不開。手上的力氣變得很大,程箏然忍不住出聲,“疼。”
聲音嘶啞,帶着久病的乾涸。程箏然想起昏迷前的事,趕緊用另一隻手摸自己的肚子。
手底空空如也,程箏然一下子哭出來,“蕭逸,孩子沒了……”
蕭逸抓着程箏然的手放在下頜,注視着程箏然的動靜。聽到程箏然的話,愣了一下,忽的笑了。
程箏然着急,使勁抽回自己的手,無奈使不上勁兒,“蕭逸,你聽到沒,我們的孩子……我不小心從沙發摔下來,我真的是不小心。我的孩子……”
程箏然開始語無倫次。
蕭逸把她的手抱在自己掌心中,蹭了兩下,嘆息道:“傻丫頭,你沒事。只不過孩子早產,現在在媽媽那裡睡覺了。”
程箏然長久沒回神。
“真的?它,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她還在顧茉莉家中和她說起兩個孩子以後的事,要是她生個男孩,就讓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要是女孩,就當閨蜜。
原來真的是男孩。
程箏然默默地想,這麼小就把她的寶貝兒子許配出去,兒子以後會不會埋怨她呢?
蕭逸說:“兒子剛出生的時候很安靜,都不喜歡哭。媽媽說小孩子,尤其是男孩,還是鬧騰一下好。隨意就給他起了個小名,叫鬧鬧。至於大名,等爺爺取。
爺爺現在身體不太好。聽到你到醫院的消息,血壓升高,差點過去,還好琳達陪着他。等等爺爺情況穩定了,咋家兒子的大名就有了。
哦,對了,還有孩子的滿月酒,我猜那天老爺子會把家傳的銀鎖戴在鬧鬧脖子上。我聽爸爸說,那把長鎖是祖爺爺傳給爺爺的,爸爸,我還有默默,都戴過那把鎖。”
程箏然聽着,覺得心中安定,眼眶有些溼潤,“好。”
程箏然因爲大出血,情況很危險。但程箏然不想住醫院,蕭母就和蕭逸商量,可以讓程箏然搬回老宅,正好老宅中用人多,還有家庭醫生,隨時能照顧她。程箏然也覺得很好。
回到老宅的日子比程箏然想象的還清閒。清閒就意味着枯燥,程箏然每天睜開眼看日出,等着閉上眼看月亮。
聽顧茉莉說,她不放心把孩子交給月嫂帶,就自己帶孩子。每天被孩子吵得心煩意亂,作息時間都搗亂了,困了就睡,然後被孩子吵醒。
蘇小樓情況更糟糕。兩個孩子總是同時哭,而且還比着誰的聲音更高。秦母一直在蘇小樓那邊陪着,幫蘇小樓照顧孩子。要不然蘇小樓自己也會哭死。
程箏然問,都是婆婆,爲何秦母不到你那邊照顧你?
顧茉莉無奈地表示,依賴秦川是老大,家中總是偏心小一點的孩子。而來蘇小樓生了兩個
孩子,總是手忙腳亂的。第三嘛,蘇小樓年齡太小。她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會照顧自己的孩子?以前被秦巍壓着沒發現,現在秦巍越來越寵她,身上的大小姐毛病就出來了。
顧茉莉想想,覺得有道理。
他們這個年齡的人,正好趕上計生,家家戶戶都是獨生子女,寶貝得好。要不是她家庭變故,說不定比蘇小樓更嬌氣。
顧茉莉詢問她最近的生活,程箏然有苦難言。
除了婆婆,還有公公,還有蕭爺爺,家裡的月嫂還請了三個……
這麼多人,都圍着她一個人轉。
以前懷着孩子的時候,忌諱的東西很多。好不容易生下孩子,不能做的事同樣很多。程箏然現在躺在牀上,就是個廢人。
有時候想看看孩子,蕭母就把孩子抱過來,她還沒看夠,蕭母就把孩子抱走。程箏然很幽怨。但她身體確實不好。整晚失眠,胃口不好,家庭醫生說是內分泌失調,廚房的傭人想盡方法給她食補藥補,都沒有效果。
最辛苦的,莫過於蕭逸。
兩人現在還是分房睡。
程箏然有潔癖,不僅不容忍別人髒,自己髒也不能容忍。但是沒辦法,坐月子不能洗澡,只能忍着。蕭逸體諒她,每晚陪她說話,自己去睡客房。某次工作完已經凌晨一點,悄悄來看程箏然,發現她睜着眼睛數星星。嘴裡還振振有詞,從九百九十八數到八百九十九。
那次,蕭逸才發現程箏然身體狀況不好。很是擔憂。多次詢問醫生,都沒有好結果。
他們都猜到可能是因爲神經素留下的後遺症,但程箏然沒說。
事情已經過去很長時間,沒必要再打擾她們現在的生活。
過了兩天,家裡來了位稀客。
王躍。
王躍對程箏然很客氣,是那種普通醫生對陌生病人的客氣。程箏然想起王躍的那通電話,心中苦澀。
說好不再見面,這次他來,又是爲何?
王躍挽起袖子,準備幫程箏然檢查身體,程箏然大驚,“你要做什麼?”
王躍輕笑,“我是醫生,當然做醫生該做的事。”
蕭逸從樓下拿上兩杯牛奶,哄着程箏然喝,“先把牛奶喝了,然後讓王躍幫你檢查身體。”
程箏然當然拒絕,“不要。”
蕭逸耐着性子說:“乖,不然會讓鬧鬧笑話的。”
程箏然有一些狼狽。
生了孩子後,她對所有的奶味都很反感。連帶對自己也很討厭。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她半個多月沒洗澡,無法忍受髒兮兮的自己出現在別人面前。
王躍瞭然,說:“你們先收拾一下。我稍後再來。”
王躍從臥室離開,程箏然鬆了一口氣。
蕭逸刮她的鼻子,問:“生我氣了?”
程箏然翻白眼,“我和他什麼都沒有。你真小心眼。知道我不喜歡和牛奶,還專門把拿東西拿到我面前。”
說來奇怪,一般孕婦生了孩子,都
會有乳汁,她一點都沒感覺,只是比正常人虛弱一些,就好像做了一場大手術一樣。
被發現小心思,蕭逸輕咳一聲,“那怎麼算?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
程箏然覺得不止這麼簡單,問:“你一直和王躍有聯繫?我身體不舒服已經很長時間,他爲何現在纔來?”
程箏然最想問的,其實是王躍的處境。
自從兩人鬧矛盾,程箏然外出旅行,想法越加通透。以前她不會注意的細小的情節現在被無限制放大,所以能一眼看出端倪。知道無法瞞過她,蕭逸沉思片刻,說:“我的確和他有聯繫。這件事說來話長。”
程箏然用鼓勵的眼神看他。意思很明確:你要是不說清楚,今天沒完。
蕭逸想了想,說:“其實是這樣的。你還記得王躍有一家公司,名叫艾文。後來破產了。這間公司在海外上市,實力很雄厚,如果沒有後胎,肯定說不過去。我那時就留心調查,發現艾文的後,臺居然是維爾集團。
至於你中了神經素,請王躍診治,卻是無心。
王躍雖然出身維爾集團,但和集團利益沒有半分錢關係,對神經素也一無所知。但對集團的處事手段很瞭解。所以他當你的主治醫生,還是很靠譜的。
現在魯西已經伏法。集團上下人心惶惶,安雅和莫韞失去安克孫的信任,所以只能由王躍去挑大樑。
我很早就想把王躍請回來。薪水由他開。但王躍有更好的選擇,我沒有理由阻止他更上一步的發展。”
程箏然聽得目瞪口呆。
她實在想不到,記憶中陰柔的男子脫下白大褂,穿上西裝革履的樣子。
蕭逸不想過多談及王躍的事,簡單說完,問程箏然,“我這次請他回來,你不高興?”
程箏然眼睛閃了閃。
這話問得很有水平。要說高興,顯得她水性楊花。要說不高興,平白辜負了蕭逸一番美意。程箏然嘆息,“你說話總給我留絆子,他回來和我又沒有關係,我高興不高興,有什麼區別?”
王躍在門外咳嗽,“我說,當着我的面說我的壞話,不太合適吧。”
程箏然齜牙。
她着實沒想到王躍就在門外。那麼他們剛纔的談話,一句不拉地全部落到他耳中了?程箏然瞪着蕭逸,忍不住笑了。
說到底,蕭逸還是小心眼,用實施行動告訴她,他知道王躍的想法,但不能挑明,就用她的態度拒絕。
這個人,就是吃醋都把事情弄得像迷宮一樣。她不喜歡這種做派,但好像不反感他。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儘管他一再挑戰她的底線,仍是能爲了他把底線一再降低。而且身處其中,還覺得很甜蜜。
蕭逸拍拍程箏然的臉,讓傭人幫程箏然清洗。程箏然一直等着蕭逸,神情似嗔似癡,惹得蕭逸連連發笑。
王躍擡頭仰望,不悲不喜。他想起了沈依依。要是她現在還活着,就算不是情侶,是朋友,他現在的生活也是另一番光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