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寒風呼嘯。
衛韜擡頭仰望,注視着無盡黑暗的降臨。
在他的前方不遠處,還有一個近乎完美的修長身影,正在以同樣的姿勢擡頭仰望,彷彿跨越了無數時光歲月,一起等待着最終毀滅的到來。
一個紀元由壞轉空,墜入黑暗之中。
這種震撼的場面,讓人不由得長長嘆息。
衛韜沉默許久,心中頗多感慨嘆息。
沒有任何生命能夠一直存在下去。
無論是眼前的修長身影,還是遺失碎片內的兇邪聖靈,亦或是誕生於時空長河源頭的無上主宰,縱然集合了整個紀元的本源規則,卻依舊無法阻止崩解破碎那一天的到來。
生與死的輪迴,盛與衰的交替,一切都在遵循着彷彿存在,卻又似乎並不存在的規律運轉,誰都逃不出這種最底層規則的覆蓋籠罩。
而在這些紀元之主的口中,這就是無法超脫的苦海。
所以牠們纔會試圖橫渡苦海,不惜一切代價追尋永恆彼岸。
但從古至今,好像還從未有哪個生靈可以跨過這道關口,能夠真真正正站在所有一切的起點,也同樣是發展變化的終點。
衛韜默默想着,任由思緒不斷飛揚。
而在他的雙眸深處,映照出來一道漸漸變得清晰的灰色鎖鏈,在不停破碎的冰雪白光之中顯現形跡。
其中蘊含着難以感知卻又無比恐怖的力量,讓他也爲之屏息凝神,不由自主收斂了一切思緒。
那道修長身影,紀元的最強者,一直都在全力抵抗灰色鎖鏈的刺入。
但她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沒有任何作用,最多隻是延長了步入死亡與毀滅的痛苦過程而已。
時間悄然流逝。
黑暗越來越快侵蝕冰雪之域。
她的抵抗也越來越艱難,已經到了無以爲繼的絕境。
衛韜低低嘆息一聲,將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
他在等待,也是在觀察,想要看一看這位紀元之主到底是怎麼死的。
象徵着終結與毀滅的灰色鎖鏈,又是怎樣將她吞噬吸收,並且將生命最後一刻的景象保留了下來。
忽然,那道修長身影停止了全部動作,低下一直仰望的頭,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麼。
或許她已經放棄了這種絕望的掙扎,好讓自己死的更加乾脆利落一些,免得遭受粉身碎骨的痛苦煎熬。
悄無聲息間,那道修長身影緩緩回頭,一步步來到了衛韜面前。
他面對着這個一身雪白聖潔的詭異女子,心中莫名升起一種莫名古怪的感覺。
而當意識深處響起冰冷女子聲音時,這種古怪感覺被迅速放大,乃至於直接佔據了他幾乎所有的心神。
“終末之劫降臨,血肉苦弱易碎,唯有意志永存。”
“吾抵擋災劫不能,在墜入苦海之時頓生明悟,當燃燒一切神通生命,換取一絲精神意志留存,以待未來誕生更多可能。”
“你看到了我,便給我帶來了生機,可以將我從無盡苦海之中拉出,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
而這一次,吾絕對不會失敗,定要跨過苦海抵達彼岸,去看一看到底什麼纔是真正的永恆自在。”
衛韜面無表情看着那道纖細修長身影,心中剎那間轉過不知多少念頭。
“血肉苦弱,意志永存?”
“我看到了她,她就能重獲生機?”
“即便早已在不知多少紀元前死去,歷經無數時光歲月的侵蝕,也能讓自己從黑暗中超脫而出?”
“這般高度層次,怕是任何一個聖靈,連同本紀元的時空主宰都無法做到。”
衛韜精神意志凝聚一體,甚至將全部赤練紅線收歸體內,擺出高度戒備的姿態,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他原本有機會離開,最終卻還是留了下來。
畢竟隨着終末之劫的降臨,比眼前更加可怕的災劫必將降臨,如果連一條鎖鏈帶來的危險都無法抵擋,又怎麼可能去面對即將到來的那張大網?
所以說,他必須一步不退,寸土必爭。
將這條蘊含着本源規則的鎖鏈正面抵擋下來,甚至還要在此基礎上尋找到突破點,如此才能在後續更加恐怖的災劫中給自己掙得一線生機。
退一步去想,如果連一條鎖鏈都應對不來,倒不如就這樣直接去死,也免去了以後還要去面對更大的絕望。
而在此過程中,狀態欄一直都在最大負荷急速運轉。
上一枚金幣帶來的變化還未完全停息,下一枚金幣便已經被投入進去。
神秘氣息接連不斷,融入冰寒本源規則之中,將廣寒訣一次次推向更高層次。
衛韜嚴陣以待,等待許久,目光忽然一凝。
因爲那道修長身影毫無徵兆消失不見。
就連漫天飛舞的白雪,象徵着本源之力的冰寒光芒,都隨之一同杳無蹤影。
只剩下一片微不可查的雪花,悄無聲息朝着他所在的位置飄落下來。
“紀元之主的攻擊,來得就是這般無聲無息,完全沒有預料中天崩地裂的氣勢。”“但越是如此,怕是越發難以對付,一個不小心就要吃了大虧。”
剎那間,衛韜的心絃驟然繃緊到極致。
以無比小心謹慎的姿態,從指尖探出一根猩紅血線,表面充斥着廣寒訣瘋狂提升後帶來的寒意,一點點試探着朝着那片悄然落下的雪花迎去。
雙方距離迅速接近,但在最後的數尺之地,卻又彷彿相隔了一個世界,將咫尺天涯這個詞進行了完美的演繹。
時間一點點過去。
終於,赤練紅線的頂端,接觸到了那片雪花的中央。
兩者的碰撞無聲無息,沒有爆發出任何動盪和衝擊。
但就下一刻,衛韜眼前陡然一花,不見了白色冰雪,唯有一縷淡淡波紋悄然浮現,還能聽到猶如夢囈般的低語,彷彿引動着無比奇妙的韻律,要將全部真靈神魂都吸入進去。
若有似無的波紋沒入身體。
夢囈低語撥動心絃。
此時此刻,所有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唯有波紋和低語帶來的奇妙韻律,纔是最爲重要的東西。
讓人不由自主便想要沉浸其中,直到永遠。
衛韜沉默不語,深入探尋感知,然後朝着前方空蕩虛無之處揮出一拳。
血色光芒驟然綻放,卻在光芒最盛處倏然消失不見。
那朵若隱若現的雪花也不見了蹤影,緊接着破碎崩解的聲音接連響起。
黑暗虛無空間似乎輕顫了一下。
冰冷而又純粹的冰寒力量陡然爆發。
瞬間形成席捲一切的風暴,將整個人完全籠罩在內。
衛韜心中猛地一動,便在此時將下一枚金幣投入功法界面。
唰!!!
神秘氣息洶涌澎湃,猶如滔滔大浪灌注進來。
縱然有着神秘氣息的加持,縱然已經將廣寒訣推升到了極高的層次,早已經觸碰到了這道本源之力的核心區域,衛韜面對這道冰寒力量的侵襲時,依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但與此同時,他又從中得到了超乎想象的收穫。
就像是夜空中的飛蛾,見到了前方那團明亮的火光。
轟!!!
修行上的枷鎖一旦被打開,緊接着便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多久之後,那朵雪花帶來的異象終於漸漸停息。
衛韜平靜注視着灰色鎖鏈寸寸碎裂,直至完全消失,緩緩呼出一口蘊含着冰寒源力的濁氣。
忽然,本已消失不見的修長身影再度凝聚,就連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也變得清晰。
她靜靜看着衛韜,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並非吾的後輩弟子,爲何能將廣寒訣修行到這般層次,甚至達到了深入到本源規則的境界高度,讓吾所做的一切籌謀計劃,都變成了你提升自身的墊腳石。”
“因爲我天賦異稟資質過人,或許還因爲你開創的這門功法太過簡單,修行起來根本不費什麼力氣。”
衛韜停頓一下,接着說道,“原來如此,這就是血肉苦弱,意志永存的精髓要義,可惜你的想法雖好,卻低估了終末之劫的破壞力,又沒有想到一個個紀元過去,無盡歲月帶來的沖刷侵蝕,這纔是你無法重獲新生的最大原因。”
“終末之劫的破壞力,難道你還能比我更加清楚?”
她渾然不顧最後一縷精神意志的潰散,只是面無表情冷冷笑道,“還有無盡歲月帶來的沖刷侵蝕,當初在終末之劫降臨前我便有所感悟,知道在我所在的紀元破滅後,還會有新的紀元從虛無中誕生,這一過程雖然需要漫長時光,但以我臨死前凝聚印刻的精神意志,卻也算不得太過漫長的歲月。”
衛韜點點頭,對此深以爲然,“你說的不錯,如果真的是下一紀元的話,我即便還能像現在這樣,將廣寒訣推升到掌控本源的境界,怕是仍然無法對抗你提前封存的這一縷精神意志。”
說到此處,他不由得露出一絲複雜笑容,“但是,你如果能轉頭向後看上一眼的話,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計劃出現了多麼巨大的紕漏。”
“轉頭向後看上一眼?”
只剩下最後一絲虛幻身形的她微微愣神,然後緩緩轉身向後看去。
衛韜還在好意提醒,“擡頭往上看,別浪費掉最後僅存的一絲清明。”
“這張漫無邊際的大網是……”
“原來如此,原來竟是如此。”
一聲低低嘆息響起,“在吾所在的世界破滅後,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的紀元,因此吾爲了橫跨苦海所做的一切努力,果然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但就在下一刻,她的聲音陡然變得高亢激昂,“那麼,你就是這一紀元的主宰嗎,吾雖然敗亡不存,卻可以將留存的力量與感悟盡數贈送於你,希望你能繼承我的遺志,代替我前往永恆彼岸,看一看那裡到底是怎樣的美妙景象……”
聲音還未落下,修長身影便已消失不見。
再次化作一朵若隱若現的雪花,無聲無息向前飄飛過來。
衛韜擡手一抓,將其置於掌心中央,看着它一點點融入身體,直至完完全全消失無蹤。
下一刻,他緩緩擡頭,視線越過那張不知由多少規則鎖鏈編織而成的大網,看向更加幽深的黑暗虛空。
和時空主宰投注而來的目光交織一處,旋即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