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交替,光暗輪轉。
神隕之地上空,慘烈大戰還未停息。
一隊隊精銳蟲族戰士騰空而起,朝着高懸天際的墨色星盤發起英勇衝擊。
但每一次都被道兵擊退,丟掉了不知多少生命,卻從未真正接近到星盤的附近。
直到此時,守護者高層似乎都弄錯錯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們所以爲的虛空惡魔,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虛空惡魔。
更進一步去說,她們自以爲在與入侵者浴血交鋒,其實只是虛空之眼用來衝鋒陷陣的炮灰罷了。
只要虛空之眼一直存在,那就是可以用資源堆砌,耗費時間批量生產的道兵體系。
而真正的虛空之眼修士,除了最開始的兩批偵察分隊外,直到現在都還未真正出動。
如果不是因爲道兵沒有太多的靈智,無法完成更加複雜的命令,或許就連前期的搜索偵察,都要將那些虛空行者完全替代。
鏖戰夜以繼日持續下去。
即便是烏雲匯聚,降下大雨,都未能阻止雙方的血腥殺戮。
鮮血骨肉混入雨滴,將天空大地都浸染成暗紅顏色。
對於守護一族來說,不得不在本就捉襟見肘的基礎上,再次抽調出大批部衆,用以清理這些殘肢斷臂,以免引發大規模的腐爛病變。
悄無聲息間,一根觸鬚出跨過界限,出現在神隕之地邊緣。
遠遠看去,它們就像是在雨中茁壯生長的植物,所做的事情卻是讓守護者戰士頗感驚奇。
這些宛若藤蔓的觸鬚,竟然充當了環衛工人的角色,以超高效率將每一塊破碎骨肉吸收乾淨,幾乎沒有什麼異物殘留。
在最初的警惕戒備後,負責清理打掃工作的守護者戰士發現,這些觸鬚幾乎專門爲了食腐而生,完全不具備任何攻擊性。
而且在吃完後,它們還會分泌出香甜的紅色液體,就像是靈果釀成的酒水一樣香醇。
所以說,守護蟲族對這些觸鬚的出現報以默許,甚至是相當歡迎的態度。
除了剛開始因爲不瞭解而進行過砍伐清理外,後面完全就是放任自流,甚至還專門派出人手收集觸手分泌的“紅酒”,並將其作爲戰備物資進行發放,用來供應族內越來越旺盛的需求。
星盤之上,一個負責觀察警戒的女修士微微皺眉,首先關注到了下面新出現的情況。
“好惡心的觸鬚,你知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旁邊的同伴仔細觀察,思索着慢慢說道,“組織的情報裡並沒有它們的記錄,不過在我看來,它們應該是蟲族被蟲族培育出來,專門進行垃圾回收清理的東西。”
“果然蟲子就是蟲子,盡做些讓人噁心的事情,就該將它們全部殺光,將此方天地進行一次徹底淨化。”
女修士眉頭緊皺,看了片刻便移開目光,滿臉嫌棄厭惡的表情。
“還是將此事抓緊上報,讓部主和長老去分析研究。”
同伴將新發現的情況詳細記錄,正準備起身離開,卻被急速掠過的一隊道兵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金甲神兵繞開了戰場,要去探查什麼地方?”
他透過法陣仔細觀察,毫不掩飾驚訝詫異的語氣,“能出動金甲神兵前出偵察,難道遠處那片湖泊還隱藏着什麼重要的秘密?”
忽然,在觀測法陣之中,被他刻意對準的那隊金甲神兵毫無徵兆消失無蹤。
驚得他猛地跳起,盯着看了又看,都沒能發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星盤中央,高塔之內。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凝重。
葉先生極目遠眺,久久沉默不語。
“如果是走上洞天道路的天仙修士,在展開自身洞天之域後,倒是能將會長的金甲神兵收入進去,讓它們消失得無聲無息。
但天仙修士展開洞天之域,那種獨有的力量波動至少應該存在,而且根本不可能避開我的觀察和感知。
更何況即便是天仙出手,金甲神兵會消失,卻並不會在剎那間全部毀滅,這兩者之間存在着截然不同的區別。”
“難道是一位界主?”
“不可能,根據所掌握的情報,這些蟲子根本沒有走上洞天之域的修行道路,又怎麼可能會在裡面出現一位界主?”
他陷入思索,面上表情依舊平靜無波。
彷彿損失了一隊金甲神兵,對他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
“還需要再試一次。”
葉先生低聲自語,緩緩說道,“不過,要換另外一種方式。”
旁邊的第六部主道,“要不要啓動一艘黑旗戰艦?”
“不,那是需要對付蟲人大軍的後續手段,不能輕易將其暴露出來。”
葉先生搖了搖頭,“這一次,由我親自出手。”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雙手結出一道法印,緩緩合攏於身前。
第六部主向後退出兩步,自然而然在旁護法守候。
唰……
彷彿有一縷微風拂過。
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但就在下一刻,懸掛在高塔尖頂的黑色大旗陡然繃緊,隱隱有一道波紋從中射出。
數個呼吸後。
正在努力咀嚼的衛韜忽然停住。
他眼前毫無徵兆一黑。
就像被一柄大錘重重砸在臉上,就連精神都出現了難以抑制的恍惚。
甚至還有些止不住的想吐。
“難道是消化不良,吃壞了肚子?”
“不對,不是食物的問題。”
“我連碧落天主的血肉都消化過,這些金燦燦的道兵就算再硬,難道還能有碧落的指甲更難下嚥?”
“環繞周圍的天地靈意出現了波動,還有種晦澀詭譎的力量氣息,不知不覺間便出現在了我的身邊。”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心中剎那間轉過諸般念頭。
他擡起頭來仔細感知,尋找着讓自己難過的原因。
很快,衛韜將目光落在了星盤中央,尖塔之上。
那面高高懸掛的黑色大旗,就是讓他感到如此難受的源頭。
“虛空之眼的修士在窺探攻擊。”
“他們通過那面黑色旗幟,穿透靈意屏障,正在對我的這道分神生出影響。”
“這種彷彿靈魂出竅的詭異感覺,那面旗幟就像是一隻黑洞,要將我的真靈神魂都抽離吸入進去。”
衛韜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高懸天空的星盤,原本還算安靜祥和的心態,剎那間被憤怒暴躁填滿。
“只是吃了他們一些道兵殘軀而已,嚴格說起來還算是幫忙清理垃圾,不求報酬做着保護生態環境的好事。
結果他們竟然恩將仇報,一次次對我進行挑釁,非要拿槍指着我這個好人,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念及此,衛韜幾乎便要下達命令,盡起隱藏於無盡叢林地底,連他都不知道暴兵到多少數量的蟲羣,將阻攔在前方的一切敵人全部吃個乾淨。
至於膽敢對他出手的虛空之眼修士,一定要讓最低級的工蟻吃完了拉,拉完再吃,讓這個蠢貨在五穀輪迴之道中永遠沉淪。
但就在騰空而起的前一刻,他卻又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自體內散發出猶如實質的殺機,營造出萬物肅殺,萬籟俱寂的死意,融入進縈繞周身的天地靈意之中,瞬間將來自於黑旗的詭秘氣息截斷吞噬。
星盤中央,高塔之內。
葉先生睜開雙眼,緩緩放下了手臂。
他微微皺眉,面上閃過一絲疑惑表情。
“不是界主,也不是天仙修士,應該就是此方天地的蟲族。”
“但是很奇怪,從未有過如此奇怪的感覺。”
葉先生低頭俯瞰,仔細觀察感知,片刻後捏住自己的眉心,面上浮現出疑惑表情。
他可以確定,那裡真的有生命存在。
但這一生命體帶給他的感覺卻有些詭異,似乎是此方天地的蟲族,仔細感知之下卻又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不過這並不是重點。
真正的重點在於,在他剛剛御使秘術出手時,隱約感覺到了一股若隱若現的聯繫。
就從那座湖中升起,然後一路扶搖直上,甚至有可能沒入到了黑暗虛空深處。
一旁的第六部主小心翼翼問道,“先生是否遇到了什麼難題?”
他自是知道葉先生剛剛做了什麼。
那可是鼎鼎大名的誅神引,而且是以玄戮攝魂旗爲依託,所施展出來的殺伐秘術。
尤其是對於此方天地的蟲族戰士,只要被誅神引針對性攻擊,而且若沒有專門的神魂防護手段,九成九以上都會剎那間神魂受創,嚴重的甚至會當場被搜魂抽靈,死到不能再死。
第六部主回溯着剛剛塔頂黑旗的變化,心中有了些許猜測,卻並沒有再開口說話,而是等待着葉先生的迴應。
數個呼吸後,葉先生睜開眼睛,輕輕籲出一口濁氣。
“我施展誅神引,御使玄戮攝魂旗,應該是滅殺了它的真靈神魂,畢竟此時整個湖心區域都呈現出萬物肅殺的死意。
但玄戮攝魂旗竟然沒有吸收到純淨的魂力,難道是因爲距離過遠,又被此方天地靈意干擾的緣故?”
沉默片刻,他又接着說道,“再派出一批金甲神兵,由我們的人親自帶隊,探查一下那裡有到底是什麼情況。”
第六部主當即應道,“葉先生放心,我這就抽調精銳前去。”
葉先生點點頭,回身看了一眼,“金叔,你也親自過去一趟。”
“老奴明白。”
伴着一道蒼老聲音響起。
虛空中一團黑霧悄然匯聚。
幻化出一個乾枯瘦削的黑衣老者。
第六部主心中一動,看着黑衣老者躬身行禮,然後再次悄無聲息消失原處,眼中閃過一道訝然光芒。
即便是以他的修爲境界,虛空行走的經驗能力,竟然都沒能發現對方的存在。
甚至就連那道聲音,都像是在他的意識深處悄然盪開。
而直到黑霧顯現,氣機波動,他才隱約捕捉到了對方的身影。
“這種感覺,難道是在虛空行者中也極爲罕見的,虛空縱橫神通?”
“而且就算是虛空縱橫,也不是那種剛剛覺醒的情況,而是在其中浸淫已久,達到了極其高深的境界層次。”
“爲什麼在組織之中,我從未聽說過這位金叔的名號?”
第六部主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原本緊皺的眉頭卻是漸漸鬆弛下來。
不再像之前那般遍佈陰霾。
作爲經歷了不知道多少任務,度過不知多少風雨的虛空之眼分部部主,他並不怕出現問題,而是怕一直沒有發現問題。
畢竟在大型任務中,出現問題是正常的,沒有任何問題纔是不正常的。
發現了問題,只需要想辦法解決克服,總比一直沒有任何徵兆,最後卻在最要命的時刻突然爆發出來要好。
星盤後方,一道晦澀陰暗的光芒閃過。
十數位虛空之眼修士,連同大批金甲道兵悄無聲息消失不見。
當他們再次出現時,已經避開了依舊慘烈的戰場,很快來到那座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方。
第六分部修士虛空行走,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這裡有一座湖心小島。”
“部主要求查探的地方,應該就在這座島嶼之上。”
“島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活物存在。”
“不應該啊,難道是部主下發的情報有誤?”
“長老,島嶼中央發現了一個大洞,內裡幽深不見底,不知通向了地下什麼地方。”
第六分部帶隊長老沉默片刻,“你帶一隊道兵爲下去,探查一下里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一個虛空行者點點頭,很快沒入到地洞深處。
時間一點點過去。
洞內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彷彿連通着黑暗地獄,將所有進入的生命盡皆吞噬消失。
帶隊長老的面色漸漸變得凝重,一時間甚至有些猶豫不定,到底該再次派人進入,還是暫且先返回星盤之中,將情況詳細彙報後,讓部主做出進一步的決定。
可惜這裡被有如實質的天地靈意籠罩,無法通過組織獨有的傳訊靈盤報告情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的糾結迷茫。
就在此時,忽然一道淡淡光芒亮起。
映入帶隊長老眼中,也讓他緊繃的心絃頓時放鬆下來。
“長老,裡面有些奇怪。”
修士從地洞中躍出,表情有些驚疑不定,“剛剛我進去查看,地下竟然存在着一座龐大到令人心頭髮毛的迷宮。”
他深深呼吸,努力平復着語氣。
“我邊走邊做標記,花費了很長時間都沒能找到地下通道的盡頭,又有些擔心太過深入無法回頭,因此只好沿着原路返回,準備向您彙報之後再做定奪。”
“一座龐大無比的迷宮?”
帶隊長老眉頭皺起,“你確定不是蟲族在地下挖出的洞穴,類似於蟻山蟲巢一類的東西?”
“屬下不敢確定。”
修士思索着慢慢說道,“如果是蟲巢的話,裡面應該有很多蟲子纔對,但屬下在裡面遊走探查了那麼久的時間,根本就連一根蟲毛都沒有看見。”
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來什麼,“還有,屬下剛剛在地底洞穴的時候,似乎還感知到了類似於虛空行走後留下的力量氣息,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類似於虛空行走的力量氣息?”
帶隊長老心中一動,莫名想到了很久以前,虛空之眼組織對此方天地的初次探查行動。
難道說,這座地下迷宮是那些前輩留下來的遺蹟?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裡面很有可能會埋藏着組織遺失的幾件寶物。
只要能夠找到上交,絕對是超出想象的大功勞,甚至能讓他從下面的分部脫穎而出,擢升至總會擔任更重要的職務。
一念及此,他終於定下決心,“檢查裝備,我們下去。”
幽暗地底,通道四通八達,猶如密密麻麻的蛛網,不知各自去向何方。
在前後大批金甲道兵的掩護下,一行人小心謹慎不斷前行。
沿途死一般寂靜,除了他們自己的雜亂腳步聲,便再也沒有其他任何響動。
他們愈行愈遠,越來越深。直至來到第一個空曠之地。
分部長老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前方那座巨大蟲巢上面,心中莫名升起一絲不安的念頭。
“這東西,看着有些不對。”
“抓緊時間,我們沿着標記回撤!”
不安的念頭瞬間達到頂峰,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以顫抖的聲音發佈命令。
一行人當即轉身。
卻是沒有誰向前邁出腳步。
他們盡皆呆立不動,眼神表情充滿恐懼,注視着忽然變得截然不同的黑暗空間。
因爲就在此時,一雙雙猩紅眼睛悄然亮起。
它們密密麻麻,彷彿無窮無盡。
就連剛剛經過的空曠通道,也傳來猶如雷聲滾過的嗡嗡轟鳴,幾乎佔據了所有上下左右的全部空間。
剎那間,除了沒有任何恐懼情緒的金甲道兵之外,所有參與行動的虛空之眼修士,包括帶隊長老在內,心神全部一片空白,甚至已經無法正常思考行動。
這是什麼東西!?
蟲子,都是蟲子。
數量多到令人絕望的蟲子。
而且它們還會虛空行走。
它們只是一羣蟲子而已,竟然還擁有着類似虛空行走的能力!?
完了!
要死!
就是他們心中最直接,也是唯一的感觸。
轟!!!
陡然金光閃耀,罡風乍起。
就在虛空之眼修士集體失神的剎那,保護他們的金甲道兵已經根據威脅自主行動,朝着四面八方直接衝殺過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所有猩紅光點也動了,從黑暗深處蜂擁而至。
頓時,身體被撕裂的聲音密集響起。
中間還夾雜着咀嚼吞嚥的聲音,在幽深黑暗的地底空間不停迴盪。
戰鬥在毫無徵兆中爆發。
又在極短時間內便宣告結束。
虛空之眼探查隊伍團滅。
幾乎沒有留下哪怕一片殘渣。
“陛下說這些金甲道兵味道不好,但我吃起來就感覺非常不錯。”
“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的原因,畢竟之前我只是遠遠見到過這些神兵,別說擁有指揮帶領它們執行任務的資格,就連近距離觀察一下都是不能。”
“但是現在呢,它們竟然成了我的口中食糧,如此出乎預料的轉折和變化,實在是令人心情愉悅,難以自持。”
隨着溫和柔順的聲音響起,無數猩紅觸鬚糾纏涌動,簇擁着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從黑暗深處緩緩走出。
她只有上半身。
下面已經完全被密集觸鬚所替代,看上去詭異而又恐怖。
“章叔,還要多謝你送來了紅長老,正因爲有了她作爲食物,才讓我的孩子們更加充滿活力,即便是面對着這些虛空行者,也能牢牢阻斷他們逃跑的道路。”
“綸主母說的什麼話,你我本就是相知相識的關係,相互幫助扶持也是應有之意。
更何況在陛下的部屬中,我們和它們還是不一樣,也就更需要勢爲一體,如此才能在日益發展壯大的各方體系中佔據一席之地……”
章餘面帶微笑,慢慢說着,片刻後卻是陡然閉口不言。
他微微皺眉,朝着一處黑暗通道看去,“綸主母有沒有感覺到,剛纔似乎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黑影閃過?”
“黑影?”
“章叔是發現了什麼嗎?”
小綸閉上眼睛仔細感知,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我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或許是這些小東西的眼睛散發紅光,所以才讓章叔產生了錯覺。”
“有可能是這個原因。”
章餘嘆了口氣,“我和你還不太一樣,在這種幽深地底呆的時間長了,就算是有螢火蟲的光芒照射,都感覺越來越不適應,遠遠不如之前湖心小島上來得舒服。”
小綸默默聽着,低低嘆了口氣,“我聽服侍你起居的小蟲娘提到,章叔最近總是在居所燒紙,口中還唸唸有詞,說着她聽不懂的話語,她很擔心你的精神狀態,就來祈求我幫你看上一看。
本來我還沒有太當回事,結果今日聽章叔這麼一說,才發現她的擔心確實有些道理,章叔如果真感覺壓抑到不行的話,還是要早些找到解決的辦法。”
“綸主母多慮了,你別聽那小蟲娘瞎說。”
章餘面色變幻,頗爲無語,“她說的事情確實是真的,不過和我的精神狀態無關。”
“只不過是此次降臨之後,我發現生命易逝,不知何時就有可能身死,所以才提前給自己燒一些帛紙,也算是按照老夫家鄉的習俗,給死後的我備上一些存款,免得真猝不及防去了陰間黃泉沒得花銷。”
“章叔未雨綢繆,連死後的事情都要提前安排,倒是值得我好好學習一二。”
兩人慢慢說着,漸漸沒入黑暗空間深處。
片刻後,一雙雙猩紅眼眸同時熄滅,所有蟲族戰士再次隱匿沉眠,等待着下一次的召喚。
無聲無息間,一道漣漪悄然顯現。
它似乎存在,又彷彿並不存在。
從頭到尾沒有引起任何蟲族戰士的注意,甚至同樣避開了章餘和小綸的感知,從幽深黑暗的地底空間,一路沿着來時的道路無聲離去。
金叔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大意。
剛剛的所見所聞,實在是超出了他的預料,甚至讓他感到有些迷茫。
他根本沒有想到,就在主戰場之外的地底下方,竟然隱藏着如此恐怖的蟲羣。
雖然從顯露出來的數量看,它們或許比不上守護者一族的大軍,但這並不重要,一點兒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這些蟲子,它們竟然全部擁有殘缺的虛空行走能力。
除此之外,這一蟲羣的首領和主母,竟然是組織第六分部的修士。
這兩人到底是如何融入蟲族之中,又怎樣成爲了它們的高層,就成了讓他無論如何都思之不解的謎題。
金叔原本還打算繼續深入。
跟在他們身後打探更多秘密。
結果就在動身的剎那,他感覺到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涼意,就像是一縷寒風拂過,帶來令人心神悸動的森冷殺機。
他頓時悚然而驚,不敢有任何的僥倖心理,毫不猶豫便抽身退走,準備將此情況稟報葉先生再做定奪。
好在一路上無驚無險,久違的光明已然近在眼前,金叔緊繃的心絃終於稍稍放鬆下來。
彷彿那縷寒意只是誤判,事實上根本沒有隱於暗處的敵人存在。
“只要離開了這片地底空間,我便可以擁有更多輾轉騰挪的空間。
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被蟲族大軍重重圍困,也休想將我攔截下來。”
金叔再次加快了速度,朝着通向湖心小島的洞口衝去。
數十丈距離一閃即逝。
短短剎那時間,他便已經來到洞口近前。
就在此時,頭頂上方的亮光毫無徵兆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兩輪猶如圓月的猩紅複眼。
內裡閃動着好奇的光芒,將視線恰好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是……”
“竟然是一隻巨大的蟲子!”
“它發現我了!”
“我御使虛空縱橫神通,竟然還避不開它的眼睛!?”
“殺了它,只有殺掉它,我才能從這處充滿危險的地方脫離!”
金叔心中念頭電閃,體內力量凝聚一點,就要朝着那雙猶如圓月的猩紅眼眸暴起出手。
但就在此時,他眼前陡然一花。
整個意識彷彿都被撕碎分解,然後再亂七八糟縫合在一起。
唰……
他只覺得天旋地轉,所有一切都彷彿全部消失不見。
沒有任何光明。
沒有一絲溫暖。
也沒有任何聲音。
只剩下一片冰冷肅殺的黑暗。
五色俱盲,五音俱喪,五味俱無。
唯有難以形容的孤寂存在。
“這是殺意,有如實質的殺意。”
“不過一隻個頭大些的蟲子而已,竟然能修持出如此恐怖純粹的殺意?”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金叔忽然有些想笑,卻已經無法完成笑的動作。
他唯一能夠做到的,便是拼盡全力組織防禦,然後看着一線光芒在黑暗深處虛空綻放。
帶着令人絕望的殺機,剎那間便已經來到近前。
此時此刻,所有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面對着即將映照在身上的一線寒光。
唰……
彷彿又是一道微風拂過。
帶來的卻不是冰冷寒意,而是前所未有的舒適暖意。
“那道充滿殺機的寒光,被我防住了!?”
金叔舔一下嘴脣,心中滿是疑惑茫然。
他下意識擡頭,目光所及之處,竟然是近在咫尺的洞口。
外面是一小片湛藍天空,依稀還能看到白色雲彩。
似乎剛剛遮蔽一切的黑暗,以及充滿殺機的寒光,只是因爲他神思恍惚,墜入了古怪詭異的夢境一樣。
“我就像是坐井觀天的青蛙,熱切期盼外面世界的精彩。”
“思維無比活躍,就連身體都感覺異常輕盈,這種感覺就像是靈魂出竅一般,簡直是舒爽到了極點。”
他滿含死裡逃生的喜悅之情,傾盡全力向上一躍。
閃電般來到洞口之外,讓自己身處於熾熱的陽光下面。
痛!
難以忍受的劇痛。
就在此時佔據了他的全部感知。
剎那間所有的喜悅盡皆消失不見,化作難以抑制的驚恐,讓他陷入到驚慌失措之中。
周圍沒有敵人。
只有微風拂過,還有燦爛陽光照在身上。
但是,爲什麼會有種被千刀萬剮的感覺?
彷彿吹來的是銷金蝕骨的邪風。
照在身上的,是熾烈灼熱的真火。
給他帶來極度恐怖的絕望體驗。
咔嚓……
咔嚓咔嚓……
就在此時,瓷器裂開的聲音連成一片。
金叔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破碎,似乎用不了太長時間,就會變成散落一地的碎片。
他下意識低頭看去,卻陡然驚悚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影子。
剎那間,一道靈光閃現,讓他終於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竟然失去了身體,只剩下了真靈神魂無憑無依,即將消散虛空。”
“誅神引,玄戮攝魂旗,葉先生爲什麼要對我出手,抽離了我的真靈神魂!?”
“老夫對他忠心耿耿,竟然要落得個肉身不存,真靈隕滅的結局!”
“我不服,我不服!”
金叔仰天嘶吼,狀若瘋狂。
“老先生你錯了。”
“真正對你出手的是我。”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聲音緩緩傳來,震動虛空嗡嗡作響。
金叔循聲望去,即將支離破碎的真靈驀地一顫。
他再次看到了有如圓月的猩紅複眼,從剛剛自己鑽出的洞口出現,剎那間便已經來到了近旁。
所以說,剛纔發生的一切並非是幻覺,而是真實不虛的恐怖殺機。
衛韜擡起節肢,上面夾着一具黑衣黑袍的老者屍首。
金叔看着那具無比熟悉的身軀,頓時愣在原地。
“不過也多虧了你家葉先生,如果不是他的話,我也掌握不了這門抽魂的手藝。”
“所以,爲了表達對他的謝意,我決定慢慢吃掉你,讓你好好享受一下臨死前的痛苦。”
“哦,好像我說過,自己的底線便是不能吃人,倒是有些麻煩的感覺。
不過我只是噬魂,並非是吃人,這樣的話就不會有太多心理負擔。”
衛韜張口一吸,閉上眼睛細細品味。
片刻後,他忽然再次睜開雙眼,擡頭朝着高空之上看去。
彷彿有一道冰冷目光從星盤垂落。
與他的視線虛空交接,對碰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