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海外三山中的垝垣,名字叫做苜璃。”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和閣下做上一筆交易。”
女人表情語氣都很認真,眼神中隱隱還有些期待的意味。
“交易?”
衛韜念頭一轉,面無表情緩緩說道,“交易不交易的暫且不提,我覺得你應該先給我一個交代。”
從交易變成了交代。
怎麼就突然要交代了?
這人什麼意思,要給什麼交代?
她剛剛來到這裡,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就被他重重砸了一拳,直到現在雙腿都還有些酥軟,連衣服都弄得溼漉漉的冰冷,強忍着纔算是從泥漿裡站起了身體。
結果他竟然如此不分青紅皁白,還想着讓她給出一個交代?
她還能交代什麼,把自己交代出去麼?
苜璃嘴巴微張,面容一滯,不得不把後面要說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她滿臉都是無奈的表情。
感覺眼前這人根本就無法溝通。
怪不得連狸類都死在了此地。
是不是有可能,狸類想要將他納入掌控,結果就被他給氣死了。
所以說,想要對付和狸類相似的東西,就必須要極度不正常的人出手纔有可能成功。
無論是不久前讓她受到了很大驚嚇的帝屍,還是眼前完全無法溝通的瘋子,這兩個傢伙應該很有共同語言。
此時此刻,苜璃甚至有些後悔爲什麼要現身出來,站到這個人的面前。
畢竟她所設想的是一回事,真面對着一個瘋子,卻又不知道會出現什麼預料之外的狀況。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繼續下去,“還請閣下恕妾身駑鈍,不知你所說的交代,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你自己做的事情,轉頭就想要賴掉不認?”
衛韜活動一下脖頸,發出咔咔清脆響聲,彷彿連串鞭炮齊鳴。
他沉默一下,醞釀組織了一下情緒,忽然伸手指向正在被大雪覆蓋的廢墟。
“在真正談起交易之前,我認爲你最好先道歉贖罪,對自己搞出來的破壞進行賠償。”
“看到了嗎,不管是部族的荒民,還是牧養的牲畜,可都是很值錢的東西。”
“但是,他們卻都死在了你的手裡,你還敢說不是自己造孽犯下的錯失?”
苜璃臉色表情陰鬱,難看到了極點。
而隨着她情緒的劇烈波動,後方的風雪深處,開始影影綽綽現出幾道身影。
衛韜掃過一眼,渾不在意道,“怎麼,覺得人多就能威脅我?”
“你怕是不知道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句話的意思。”
苜璃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
然後再來一次深呼吸,彷彿要讓胸中所有的積鬱都隨風飄去。
許久後,她終究是平靜了下來,彷彿下了很大決心般慢慢說道。
“神樹靈葉三片,足以彌補閣下的損失。”
“不過我必須要強調一下,這裡的殺戮並非是吾等造成,最大的可能還是狸類所爲,和我們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一邊說着,她從大氅內小心取出三片晶瑩剔透,散發着淡淡清香的葉片,置於掌心任由兩人觀察感知。
倪灀一直沒有說話,看到這三枚葉片後眼睛卻是一亮,握着衛韜的手指也不由得緊了一緊。
只是在面上,她依舊保持着清幽疏離的表情,沒有顯露出來分毫其他神色。
衛韜反而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他甚至看都沒看一眼靈葉,直接開口說道,“三片不夠,至少需要六片才行。”
倪灀垂下眼睛,脣角溢出微不可查的笑容。
她似是有些出乎預料,沒想到自家師弟竟然直接將數量翻了一倍。
所以說,現在就看對方該會做出何種迴應。
“好,就依閣下所言。”
苜璃沒有任何猶豫,又在手上加了三片靈葉,“接下來我們該談正事了吧。”
見此情況,衛韜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也是有些意外,這女人竟然不按套路出牌,再加三片說給就給,連價都不還上一下。
畢竟賺的少了就是虧,更何況師姐對這東西還很有興趣,早知道剛纔應該從兩位數起價,給她一點來自於青麟山的小小震撼。
衛韜沉默片刻,雖然有心再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一打算。
他拿過六片靈葉,微微點了點頭,“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從姑娘的言行舉止便可以看出,你確實不是製造殺戮的兇邪之徒。
所以你可以接着說下去了,到底想要和我們做什麼交易。”
苜璃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幾個屬下迅速退走,很快隱入風雪消失不見。
衛韜也沒有催促,低頭撥弄手中猶如碧玉的神樹靈葉,彷彿被它們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苜璃再次捏住眉心,“還請閣下放心,它們都是神樹所出精華,品質絕對沒有問題,我還不至於在這些事情下有所欺瞞。”
衛韜笑了笑,將六片靈葉遞到師姐手中,“讓苜璃姑娘見笑了,我出身苦寒沒見過世面,初次看到這樣的東西就有些忍不住好奇。”
苜璃等待片刻,端正了語氣道,“我想請上師幫我殺幾個人。”
“讓我幫你殺人?”
“姑娘怕是找錯了人。”
衛韜雙手合十,表情平和,“我作爲密教上師,本身又是溫和良善的性格,怎麼可能會答應你如此有傷天和的事情?”
看他周身根本無法遮掩的血腥氣息,還敢給自己溫和良善的評價,實在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苜璃不知道第幾次深深吸氣。
這一次卻很快便做出了決定。
衛韜眼前忽然一花。
緊接着便看到一根如金似玉,上面生長着至少十幾二十枚靈葉的樹枝,被苜璃小心翼翼取出,展現在風雪之中。
在衛韜眼中,她手持金枝玉葉,整個人都散發出聖潔的光芒。
苜璃面露微笑,緩緩說道,“還請閣下放心,我想要殺的人,絕非北地荒民。”
衛韜低低嘆息一聲,“大周的人,我也是不殺的。”
她又是一笑,“百年前橫壓一世的帝屍就在北荒,您又以爲我會有幾個膽子,就敢在這裡毫無顧忌去捋他的虎鬚?”
“所以說閣下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疑慮,因爲我想殺的人,嚴格意義上講並不是人。
或者換一種更加準確的說法,他們其實和剛剛死在您女伴手中的那兩個人一樣,已經算不得和我們一樣的同類。”
“哦?”
衛韜默然片刻,“以苜璃姑娘的人格和品行,我絕無質疑你的意思,因此接下來的話還請你不要介意。”
苜璃道,“如果上師有什麼疑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會有任何隱瞞。”
衛韜點點頭,“你剛剛說的好像是,要我殺的人,其實不是人。
這句話聽了就讓我不禁有些疑惑,到底你是個傻子,還是把我們當成了傻子。”
“是我的錯,表達的意思不夠清楚明白。”
苜璃思忖着慢慢說道,“那麼換一種更加準確的說法,我想請公子出手對付的人,和剛剛死在這位姑娘手中的那兩人一樣,因爲藉助狸類的力量而被污染侵蝕,所以已經不能算是和我們一樣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們是隨着狸類從未知之地而來,根本從未和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所謂非吾族類,其心必異,更何況是連異族都不是的他們,說不是人也沒什麼錯誤。”
“原來是這樣,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
“多謝苜璃姑娘不怕麻煩,詳細爲我們解惑。”
衛韜面露恍然表情,雙手按住高高凸起的肚子,直接轉身向後離開。
倪灀挽着他的手臂,自然而然跟在後面。
“你……”
苜璃嘴脣翕動一下,似乎想要罵人,又像是是有很多話想說。
但最終她卻將所有念頭斂去,只剩下了三個字脫口而出。
“我加錢!”
“兩根神樹精華凝聚的金枝玉葉!”
衛韜腳步不停,在身後留下一串筆直腳印。
苜璃一咬牙,又接着說道,“除了兩根金枝玉葉外,我再加一朵可以逆轉生機的神樹之花!”
咔嚓!
衛韜就在此時站定,湊到師姐耳邊說了句什麼。
倪灀眼波流轉,如秋水瀲灩。
她眸子裡閃過一絲訝然,彷彿有些不太相信自家師弟所言。
不過片刻後,她還是微微頜首,迴轉身體看向苜璃,目光落在那張顯現出急切期待的面龐。
倪灀沉默一下,開口說話時甚至有那麼一絲遲疑。
“五朵神樹之花。”
“成交!”
苜璃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哪怕分毫的猶豫和遲疑。
倪灀微微一怔。
衛韜嘴角抽動一下,索性閉上了眼睛。
數個呼吸後,他終究是緩緩轉身,再次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伸手接過作爲定金的一根金枝玉葉,他直接將之拋給了在後警戒壓陣的師姐。
“目標人物,很危險吧。”
衛韜語氣平淡問道。
苜璃先是點點頭,緊接着卻又搖了搖頭,“除了個別天賦異稟的武者,對於絕大部分陽極之下的普通宗師而言,他們可以用恐怖可怕來形容。
若是遭遇到了,最好的結果便是從他們手中逃得一條性命,一旦哪裡出現了差錯,那就只能是身死道消的結局。”
“不過若是陰極陽生的大宗師,只要時刻小心謹慎,保持警惕,不讓他們有機可乘,短時間內倒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如果是突破靈境,晉入法境的頂尖人物,只要應對得當,將那些傢伙殺掉幾個也並不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說到此處,她幽幽嘆了口氣,“但真正的難的地方,並不在於這些目標人物,而在於他們後面的那個東西。”
“目標人物後面的東西?”
衛韜若有所思,“如此看來,苜璃姑娘給的酬金,我們拿着還有些燙手的感覺。”
苜璃平靜回答,並沒有太多隱瞞的意思,“若是其他普通武者,我也不會現身出來,平白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和精力。
正是因爲閣下擁有將狸類致死的能力,所以纔有了我們的這次見面。”
衛韜笑了笑,“如果你發現我很弱,是不是就沒有現在的交易了?”
“您說的不錯,只有雙方大致處於同一高度層次,纔有平等交易合作的機會。
而弱者在絕對的強者面前,除了被直接無視之外,要麼無條件服從,要麼就只能去死。”
苜璃慢慢說着,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和表情。
讓人聽了竟然還感覺她非常真誠。
衛韜心中念頭轉動,“你就不怕我收了錢不辦事,或者是直接在這裡將你們打死,做一次無本萬利的買賣?”
“閣下要真的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我只能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無論是對我們,還是對您都是一樣。”
衛韜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本着樸素的拿錢辦事的心態,開始瞭解掌握情況。
“那些人背後的東西叫什麼名字,來自什麼地方,又有什麼特點?”
“還有,我需要知道你是如何和他們結仇,爲什麼直接便弄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苜璃並沒有太多遲疑,只是組織了一下語言便開口說了起來。
“我不知道那個東西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它來自何處,甚至不清楚它具體長什麼模樣。
只知道在幾個月前,本族進行一次祭祀後,它便纏上了我的弟弟,讓他妄念叢生,分不清幻象與現實,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壞,整個人幾乎完全陷入到了瘋狂之中。”
“不久後,就連其他人也開始受到影響。
最初是從夢境開始,然後在清醒時也會有偶有妄念出現,耳畔常會響起竊竊私語,讓我們前來北荒,指引尋找追蹤狸類留下的氣息,還要迎接他們的到來……”
衛韜默默聽着,從頭到尾沒有打斷。
按照苜璃所提到的祭祀時間去推算,大致和神意自北向南而來在同一時期。
或許他們的祭祀還要更往前一些。
再結合九聖傳人甦醒,怪物狸類顯形,不禁便讓他有些疑惑,百年前武帝所說的“神意現、天下亂”,到底是以什麼作做爲的判斷依據。
原本他只是單純認爲神意顯現,就說明玄冰海被金帳擊敗,之後北荒沒有了後顧之憂,就能傾盡力量南下,對大周造成很大的威脅。
但帝屍在眠龍鎮復起時,所說的三句話,卻只有半句和北荒有關。
尤其是關於上蒼造亂的說辭,讓人不得不想得更多,卻又無法從帝屍口中得到真正的解答。
衛韜緩緩收斂思緒,朝着安靜等待的苜璃招了招手。
她當即靠近過來,雖然長袍覆蓋下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卻還是站在了他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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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讓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看看你有沒有什麼……”
衛韜話說一半,忽然皺起眉頭。
“你知不知道桂書仿這個人?”
沉默片刻,他直接問道。
苜璃搖了搖頭,“不認識,而且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衛韜又問,“那你知不知道幽玄詭絲?”
“我們從未聽說過何爲幽玄詭絲。”
她還是搖頭,緊接着卻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們族中有代代相傳的靈媒,每個人出生後都會引靈媒入體,用以鑑別資質,加持修行。”
“可不可以給我看看你們的靈媒?”
“可以。”
苜璃轉頭向後看了一眼。
很快一個白衣白袍,頭戴兜帽的中年男子來到近前。
“這位先生要看本族的靈媒。”
苜璃說着又嘆了口氣,“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你的孩子必將得到最好的培養和照顧。”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哧!
連衛韜都沒能反應過來,他猛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鮮血飛濺而出,然後了大片白雪。
中年男子緩緩單膝跪地,伸出的掌心託着一顆還在不停律動的心臟。
在心臟表面,竟然趴伏着一隻通體鮮紅的蜘蛛。
八條細如髮絲的蛛腿沒入不同血管中,隨着心臟的收縮微微顫動。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你只需要對我說,你們的靈媒就是一隻蜘蛛就行了,倒也沒必要做的這樣決絕。”
苜璃看着中年男子一點點失去生機,表情依舊平靜,“空口來說,本就比不上有實物觀看查探,如果能從中發現什麼問題,他便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衛韜沒有再說話,仔細觀察那隻正在漸漸失去活力的蜘蛛。
很快將目光落在蜘蛛口中吐出的細絲上面,眼神不由得一凝。
不是詭絲,卻和他體內的猩紅詭絲一樣,在吃掉了那頭怪物後,便一直向外散發着若有似無的氣機波動。
天色漸晚,風雪依舊。
兩道身影緩緩行走在荒野之中。
待到最後一絲光亮消失之時,他們尋找到幾頂不知因何廢棄的帳篷,進去點燃火盆暫避風雪,準備在裡面度過這個冰寒的夜晚。
“師弟真的決定出手?”
倪灀脫下溼透的大氅,搭在火盆旁的架子上烘乾。
淡淡水霧升騰,遮擋住她清幽美麗的面容,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飄渺感覺。
“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
衛韜在一旁閉目養神,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我也只打算草草應付一下,也算是沒有白拿她的東西,但後來卻是改變了想法。”
“如果那女人說的是真的,或許日後這種情況還會出現,現在能接觸一下也算是積累些應對的經驗。
更重要的是,我又考慮到我們所修的功法,不管是玄武鬼車螣蛇,還是師姐的青麟混元,如果它們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又會怎樣。
所以說,哪怕是杞人憂天,也必須將事情想在前面,寧肯多做些無用的準備,也好過事到臨頭卻毫無準備。”
“師弟說的也有道理,那就按師弟的想法做吧。”
倪灀點點頭,卻又接着問了一句,“不過,師弟相信她說的話嗎?”
“以前我看過一部評書話本改編的戲目,裡面好像寫過這樣一句話,越是漂亮的女人,說出來的就越是謊話。”
說到此處,他露出一絲微笑,“所以說,我暫且相信她說的話。”
倪灀疑惑道,“她也不醜吧,不是很漂亮嗎?”
“漂不漂亮要看和誰比。”
衛韜面上笑容愈發濃郁,“在師姐面前,她根本沒有自稱漂亮的資格。”
倪灀原本低頭研究着一枚神樹靈葉,便在此時擡起頭來抿嘴一笑,“按師弟的說法,你就是不相信我說過的話了?”
衛韜頓時愣住,有種搬石砸腳的感覺。
不過只是剎那間的躊躇,他便迎上她的目光,“剛剛在想一個修行上的問題,師姐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衛師弟在想什麼修行上的問題,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研究討論。”
倪灀聽到這句話,果然興趣大增,完全忘記了剛纔似笑非笑的調侃。
“我剛剛忽然想到,如今我和師姐有着同根同源的神意,或許就能以此爲突破口,避開甚至是消除青麟混元真意與龜蛇玄武真意之間的敵意,讓我們可以將陰陽明經真正納入修行,而不是像之前那般,還未開始便以失敗而告終。”
倪灀不由得低下頭去,就連聲音也變小許多,“就在這裡麼?”
“當然不是在這裡。”
“至少也要等我們回去,在我的青陽院,亦或是師姐的靈心殿。”
短短几句說下來,衛韜已經將局面完全納入掌控,便在此時話鋒一轉,“這些神樹的枝葉花瓣,看起來對師姐的修行很有益處?”
倪灀微微點了點頭,“在第一眼看到那三片靈葉的時候,我便感覺到武道真意出現了一絲變化,這在以前是非常少見的情況。”
衛韜也收斂雜念,漸漸陷入沉思,“當初在觀雲臺感知青麟山地氣時,便曾隱約聽到了和東方七宿有關的聲音,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深入思考探究的話,倒是能得出更多的推論。”
“東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吐雲鬱氣,令雷發聲,又名青龍蒼龍。”
“蒼龍連蜷於左,白虎猛據於右,朱雀奮翼於前,龜蛇圈首與後,澄之不清、攪之不濁,近不可取,遠不可舍,潛藏變化無窮。
東方甲乙木,其色屬青,所以若是我的推測是正確的,那麼倪師姐便天然和海外三山神樹有緣。”
“不對,應該是神樹和倪師姐有緣,合該入得師姐手中,任由她驅使運用。”
無聲無息間,一枚碧綠靈葉消失不見。
倪灀端坐不動,雙手置於身前,結混元無極印,整個人陡然在這一刻變得有些不同。
絲絲縷縷的灰色霧氣開始涌動。
其間隱約可見一頭充滿邪異的龍首,自霧氣最深處緩緩浮現升起。
衛韜稍稍離遠一點距離,讓出足夠的空間,以免影響到了她的入定修行。
忽然,第二片靈葉消失不見。
然後是第三片,第四片……
一片片靈葉化灰散去。
倪灀的衣衫無風自動、微微起伏。
氣機不斷向上攀升,彷彿永無止境。
“由虛化實之後,這才又過了多長時間,倪師姐的武道真意竟然有了一絲靈性。”
“這下不僅寧道主有些心驚,連我都莫名生出了少許的緊張情緒。”
“或許真的要將陰陽明經的修行再次提上日程,以我對融合之道的領悟,各種武道真意相互對衝平衡的經驗,幫助她將火箭般躥升的境界穩定下來。”
衛韜看着那道修長身影,一時間有些默默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
所有霧氣悄然散去。
倪灀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轉動其色金紅的眼眸,最終將目光凝聚在衛韜身上。
轟!
有如實質的壓力撲面而來。
虛空玄武真意自發而動。
卻被衛韜在第一時間強制壓下。
他收斂全部氣機,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笑容,“師姐果然不負青麟山最強弟子之名,只是雪夜營帳的一次感悟修行,便觸碰到了陽極靈境的門檻。”
倪灀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變得黑白分明。
“剛剛從觀想青麟龍獸的入定中醒來,第一眼沒有看到衛師弟的身影,我莫名還有些止不住的慌張。”
她微笑說着,目光卻是須臾不離他的左右。
“我一直都在這裡,剛纔師姐也沒有對我展露出任何敵意。”
衛韜清楚明白她在憂慮什麼。
再開口時聲音溫和而又堅定,“師姐以後再使用神樹靈葉修行時,最好還是能讓我在身邊守護,我能處理好所有事情,這一點還請師姐務必放心。”
“還有,接下來與垝垣苜璃的接觸,師姐就不要再出現了,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置。”
…………
……………………
寒風凜冽,大雪紛飛。
天上地下,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一道身影在風雪中急速穿行。
由於速度太快,甚至將沿途雪花盡數排空,形成一道筆直的空洞。
轟!
大片地面陡然沉降。
衛韜在一條封凍的小河旁停下,擡頭看向不遠處沉默肅立的女子。
“上師速度好快,得到消息後竟然只用了這麼短時間便趕了過來。”
苜璃輕輕呼出一口白霧,快步迎了上來。
她左右看看,沒有發現倪灀的身影,眼神微微一動,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答應過別人的事情,我一向信守承諾。”
他語氣平淡道,“我希望能快一點結束我們之間的交易,如此纔有更加充足的時間趕去金帳。”
苜璃點點頭,狀似無意般問道,“上師是要去加入梵天大醮的儀式嗎?”
衛韜深深看了她一眼,“這不是你我交易的範圍,所以不該說的不要多說,不該問的更不要多問。”
苜璃垂下眼睛,“我已經感知到了他們的到來,他們也在召喚我們過去。”
“方位、距離,還有應付的第二份定金。”
衛韜得到答覆,收好兩朵五色花瓣,下一刻便消失不見,融入到漫天風雪之中。
只剩下她一個人還站在河邊,低頭注視着如鏡的冰面,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姐姐,你說此人真的能將狸類這種東西殺死?”
“我們在他身上花費如此大的代價,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忽然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聽上去冷靜而又從容。
苜璃緩緩轉身,看着來到近前的年輕男子,面上露出一絲淺淡笑容。
“我知道他實力很強,又知道他的女伴感知青龍真意,這就已經足夠了。”
“其實對於我們來說,最好的結果便是讓他們兩敗俱傷,然後再有充滿死意的龍獸真意顯化,如此纔有可能將我們代代供奉的靈物真正引來。”
“我們暗中供奉了它不知多少時光,只要能完成計劃,也該讓它反過來爲我們做牛做馬,如此纔不枉費一直以來所付出的代價。”
年輕男子沉默下來,和她一起凝望着衛韜消失的方向,“姐姐,這次兩人沒有一起過來,你說他們是不是察覺了我們的真正想法?”
“沒有關係,如果他死了,那麼只剩下她一個人,自然也逃不出我們的五指山。”
說到此處,她閉上眼睛,遮擋住眸子裡一閃即逝的光芒,“先讓它察覺到承載了自己力量的人重傷死亡,再給它感知到青麟龍獸真意,這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潛龍在淵,是爲龍獸,飛龍在天,則化青龍,以它那種混亂本能,應該會上鉤的,至少我希望會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