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鼠獸燃燒的屍體引發了基地分叉路口的大火。張湛展開兩膀力氣,像手持雙斧橫衝直撞的李逵一樣,用兩截柵欄掃開沒命躥過來的大白鼠和花樹,掩護着小可和葉嬰落一同衝至基地門前,張湛在初進基地時便察看過門口的配電箱,這時他用最快的速度按動那開關打開了通向瞭望小屋的那扇門。
那門纔開到一半時,待張湛的大肚子也擠過了門以後,小可就按動了鐵門之側的紅色關閉按鈕。這門應手而自動閉合起來。看着那棱井重工被左右分開的兩半圖形漸漸合在一處,他對着鐵門僅剩的縫隙又吹了兩聲短哨,希望老把頭得知他們已經出逃的消息能夠放心。他也暗暗承諾:若是有幸得生,一定會幫老把頭完成他的願望。
配電室裡的老把頭敲了敲菸袋鍋中的碎末,他的眼神幽深而綿遠,也不知他的思緒回到了他五十多年人生中的哪一段歲月,他剛毅的臉上閃過一抹難得的微笑,那笑容幸福而又酸澀,其中蘊含了他一生中最痛快淋漓的美好,和最痛徹心扉的傷楚。
正在他想得出神時,兩段短促的哨子聲隱約傳進了配電室。他看了一眼手錶,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幾個年青人,挺有兩下子。”他雙手各執着一根導線,將已經設置好電壓的電源接通了一根,另一根則懸在幾釐米之外,他要給這三個年青人留出最後衝上木屋的時間……
他們三人一路百米衝刺,通過了那段距離不算短的臺階,小可因爲留下關閉基地門而最後一個上的臺階,但他的爆發力在三人中最出色,卻又是第一個衝出土炕的。於是他先拉上葉嬰落來,又和她合力把張湛也拉出土炕。
當雙腳都重新回到木屋裡之時,張湛早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正要說停下歇息一陣的話,小可卻沒給同伴們任何喘息的機會,拼命的把他們向外推,“這裡不安全,快出去!”
張湛自然也知道這裡不是很安全,只不過腳下實在沒了力氣。他最後是被小可拉着衣領硬拖出的木屋。三人剛剛跑出木屋十來步,便感覺到腳下發出一陣低沉卻又猛烈的震動。
“趴下!”小可在感受到震動之後第一時間提醒隊友。他們也不知是自動臥倒的、還是被那震動擊倒的,更有可能是見到陽光後得知已經遠離了那險地所以腳底有些發軟。在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之後,他們才真正意識到已經拯救了自己。
短暫休息後,三人相互攙扶着又回到了那木屋。只見木屋內外的木材都已經被震落,露出全金屬的骨架來。土炕已經塌陷了下去,那條直通山腹中的通道已經被徹底炸塌了。當初埋設炸藥的工兵定點爆破技術相當出色,現在就算找來一臺挖掘機也不可能完整的挖開這條通道了。況且在這陡峭的山體之上哪裡又容得下大型挖掘設備?這種技術哪家挖掘機學校都不可能強。
葉嬰落這時才由衷佩服起小可當初對這木屋結構的判斷。只是她不明白:這屋子如此結實,竟然沒被爆炸震碎,小可怎麼還說這裡不安全而硬把她們推了出來。她提出了這個疑問,還沒等小可回答,張湛卻搶先解釋道:
“這木屋的金屬骨架是個放大器,震盪波在這裡會形成負壓,爆炸後留在這金屬屋子裡會像被榴彈炸了一樣震死你的。”
葉嬰落若有所悟的“喔”了一聲,想了想卻又損起張湛來:“你這會兒又明白了,你剛爬出土炕時還張開大嘴想跟我們說什麼呢吧?”
張湛厚起臉皮來強辯道:“我張大嘴那是喘的,我有什麼好跟你說的?”他眼珠一轉,又一臉壞笑的說:“我是想表揚你幾句,誇獎你這次沒再像以前一樣丟下同伴最先跑路。”
葉嬰落竟沒再和張湛鬥嘴,他的臉色慘白,若是不給他喘幾口氣的機會,聊不上十句話這哥們就得背過氣去。她舉目四顧,這才注意到木屋附近的一塊地面上還在冒着煙。那裡就是老把頭說起的那道縫隙了。那濃煙自然是那巨型食肉花被點燃後冒出的。
此時小可也正在看着那團濃煙出神。葉嬰落猜到他在惦記着那食肉花的情況,便安慰他說:“鼠後產出的是一種油脂含量很高的物質。所以那食肉花作爲整個食物鏈的最終受益者也定然含油量很高。它最後生產出的那花樹獸都像蠟燭一樣能夠燃燒,它自己更應該如此了。
而且基地裡通風很好,空氣充足,它自己又在山中啃出了一道縫隙來,這就像是一個架子一樣形成流通的空氣將它架在縫隙中燒。就算爆炸炸塌了其它通風口,剩餘的空氣被擠到這縫隙中,也足夠支持到將它燒成灰燼了。”
小可被葉嬰落一番言論開導得想開了些,他望着裂縫中不斷冒出的濃煙,又想起了爲了炸燬基地而死的老把頭。葉嬰落和張湛也神色黯然的沉默了好一陣。等到張湛的呼吸恢復了正常,他們便緩緩的下了山。
在下山的路上他們提到建造這個地下基地不知殘害了多少平民的性命,本就說得各自火冒三丈;而聯想到當年關東軍曾在這方水土橫行了十幾年,三人更對倭國恨之入骨。一路上他們談談說說,起初還義憤填膺的罵個不停。等回到了前面那座山的山腳下時,看到了那條直通山前公路的小道時,他們精神稍微放鬆下來之後這才各自感到渾身疲軟,毫無力氣。反正各人身上的衣服都髒得很,他們便在小路邊上一塊大石頭上躺了下來。
張湛拍了拍已瘦了一圈的大肚子,“我現在只想大吃一頓。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儘管上來,哥們付現鈔、刷卡都行啊。”
“山裡好多烤白鼠呢,逃命那會兒也沒見你胃口大開。”葉嬰落說出了這句話便有些後悔,她正在盡全力忘記那鬼地方,自己卻又主動說起了和那裡相關的話來。
張湛神經還算大條,竟然毫無顧忌的說:“那些明火燒過的大白鼠還沒熟透。最好放在炭火上烤,把它們穿在鐵架子上……”當說到鐵架子時,他猛然想起了葉嬰落帶出配電室的那截柵欄,於是他說:“葉姑娘,有件事我沒想明白,想向你請教。”
“別提那些烤白鼠了,”葉嬰落有點反胃,“我又不是廚師,向我請教什麼?”
張湛連忙解釋起來:“你誤會了,你看我這身材,咱張大廚還用向你請教怎麼做烤肉嗎?我只是奇怪,你那能打開電動門又能電人的特異功能,在大廳裡對付花樹時怎麼又失靈了呢?”
小可聽說葉嬰落帶電的異能竟然消失了,連忙問起具體情況,於是張湛講了他和葉嬰落對抗花樹的經過,並添油加醋的吹起葉嬰落異能失常後他大殺四方的細節。
“得了吧,要不是姑娘我用柵欄煽飛了最後那隻花樹,就你那把空槍還能救你的命嗎?”
張湛卻反駁道:“那也要歸功於我啓發得好,你自己怎麼就沒想到把那柵欄當蒼蠅拍用?要不是我抱着你……”他看到葉嬰落眼色不善,趕忙住了嘴。
“喔!”小可八卦的拉長了聲音,卻沒多拿他們合作退敵的事開玩笑,爲了照顧大家的情緒,那基地裡的事情還是少提爲好。只是葉嬰落異能忽然消失這件事卻令他大爲不解,在那種危急時刻,葉嬰落沒理由故意隱藏實力裝作異能失靈的,她的生物電消失必定是真真切切發生了的事情,他又將這種情況和那神秘的基地聯繫在一起,於是他問張湛:
“張醫生,會不會是那怪異的地方暫時屏蔽了她的異能?”
“你的“感官超常症”好像始終都沒消失吧?”張湛如此反問小可。
“說的也是。”小可從在配電室和葉嬰落分開時開始向前反推,一直回憶到他在B實驗室被她小施懲戒的電了一下。仔細回憶着這段經過,想要找出導致她異能消失的關鍵點。只是在不經意的看了葉嬰落一眼後,他才注意到她的神色太過自然,對他和張湛探究她異能消失這件事竟毫不在乎似的。
她作爲一個異能者,又曾提起過多年來一直因爲這帶電的異能而擔心被別人看作“怪物”。對生物電突然消失這件事她怎麼可能既不開心,也不存疑呢。他的“感官超常”被顧秋妍定性成最垃圾的異能時他都會暴跳如雷。葉嬰落既然能夠如此平靜的對待這件事,那麼很顯然:她是在揣着明白裝糊塗。
“夜鶯,你的異能不是第一次消失是吧?”小可猜測到葉嬰落一定對異能消失這事有經驗和心得的,所以問了這麼一句。
張湛注意到葉嬰落驚訝的表情,那就表明小可猜測的沒錯。於是他以葉嬰落的異能曾經消失過爲基礎,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你的生物電以前就消失過?消失過幾次,有什麼規律嗎?是不是呈週期性發作的?”
“什麼週期性?每隔十二個時辰,還是每隔一個迴歸年?”小可調侃似的尋着張湛的開心。心想他當醫生真是屈才了,這麼發散的問題都問得出來,還什麼規律、週期的。
“週期?”小可突然記起來。半個多月以前才認識葉嬰落時,那個女酒鬼身上好像並沒有生物電的,而在基地中的最後的突圍階段,她將剩下的四個大邦迪都貢獻了拿去吸柴油之後,也沒見她再被她的“好朋友”麻煩。想到這裡小可就像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問葉嬰落:“夜鶯,你的那個,好了?”
“哪個好了?”葉嬰落裝作聽不懂小可的話。
“這個月的大姨媽走了,你的生物電異能也跟着沒了,是嗎?”小可問。
葉嬰落的表情僵住了,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看到她的反應小可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以葉嬰落對小可的認知,這個光頭小子最難纏的並不是超常的感官,而是分析問題的能力。她的秘密既然已經被小可識破,那麼再裝下去只會越描越黑。於是她實話實說的解釋起生物電消失的原因:她自從青春期以後,只要到了經期,就會出現生物電。她最發愁的就是每個月那幾天積攢出來的電能,她本人又不是電瓶,那些電若是不釋放出去,她就會各種不舒服,甚至會被電能反噬而危及生命。電能積累多了時她就曾因爲控制不住那生物電而傷到過人。而當經期一過去,那生物電卻又會立即消失,這就是她異能的奇特之處了。
小可這才理解了最初見到這姑娘時,她爲什麼要拼命的酗酒。於是他好心的勸告她說:“你是被這種異能煩壞了才靠酒精推遲和減短經期的?喝酒會傷身,你該當愛惜自己的身體纔對。”
張湛卻嘿嘿一笑,“別怪我說你,葉妞,酗酒那是治標不治本。有些人酒喝多了反而經期延長呢。我以一個產科大夫的身份教你一招。”他見吳、葉二人都很認真的聽着,便繼續說:“你趕快讓自己懷孕啊,懷孕就停經了,自然沒了生物電的煩惱。”
“滾蛋!”葉嬰落原本當他是認真的,聽了這話反而氣得夠嗆。
“姑娘,我這可是爲你好,不是在開玩笑。想想數千年來的女性前輩們,她們沒有現在這麼方便的用品,天葵來了怎麼辦?好辦啊,成年了就開始生孩子,生到更年期後絕了經也就安穩了。你還是聽我的,趕快生一個吧,保準你沒了煩惱以後,還想生第二個……”
小可聽了張湛的理論實在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來。
張湛臉色鄭重,問他笑什麼。小可神秘的回答說:“她自己又生不出來,既然是你出的主意,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幫幫她吧。”
這時那兩個總是鬥嘴的人卻口徑一致的送給了小可一句:“歇會兒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