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舅回過頭來疑惑的看了小可一眼。
“趕快退回來,二舅!”小可見程二舅並沒有因爲他的阻攔而停止行動,他心想像程二舅這樣性子剛烈的直腸子之人唯有用激將法才能逼得他收手,小可只得立即改口說:“你女兒被人劫持了,惡人就在她房中,你千萬別妄動,會傷了她的!”
程二舅果然收回手去並後退了幾步,他遲疑的向夫人求證小可的話:“他說的是真的嗎?”他見夫人眼中含着淚點了點頭,便衝二舅媽低吼道:“你怎麼不早說?”
“小潔被他們用刀指着,命都攥在人家手上,我說了不是在害她嗎?”二舅媽沒能忍住眼淚,淚珠撲簌簌的便串串滴了下來。
程二舅搖了搖頭,一時也沒了主意。
小可卻是一愣:“西村無傷和大表姐不是一夥的嗎?難道他真的劫持了她?這是我爲了阻止程二舅撞上槍口而胡亂說的啊,房間內的情形該不會真的是這樣吧?噢,”他頓時醒悟過來:“這一定是大表姐爲了洗去內奸的罪名演戲給二舅媽看的。”
小可看似比衆人掌握了更多的信息;然而他自己纔是得知大表姐房裡果真躲了人之後最意外的一個。他原本以爲躲在她房裡的定然是那條巨狼,自認爲這推測無懈可擊,所以纔會慫恿程二舅到女兒房前叫門的,哪想到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既然西村無傷一夥人已經進了村並躲在大表姐的房裡;而昨晚小可在她房間中卻並沒見到這三人,可見他們一定才被她轉移至此不長時間,大表姐早飯時帶去地窖方向的盒子自然是爲西村無傷等人準備的藥品和食物、給養了。
他原本按照東郭先生和狼的劇情推演出了巨狼受傷之後被大表姐救下的故事;沒想到真正被她救下的並不是狼,而是屠狼的獵人!小可不由得苦笑起來:正因爲他對巨狼所蹤的執着,才使他意外的摸到了西村無傷的蹤跡;然而西村無傷的出現卻使得己方騎虎難下,不知該如此應對了。
“可是那條狼呢?難不成它也在大表姐的屋子裡,和與它數度交手的三名屠夫和平共處着嗎?”小可心說大表姐你就演吧,你遲早會露出馬腳的。
他朗聲向大表姐閨閣內叫道:“西門大官人,你怎麼還沒走?你們哥仨偷偷摸摸闖進了桃源村,竟然還龜縮在小女生的閨閣裡,一日不見你果然再度突破了無恥的下限,這就現身一見吧!”
程二舅早已猜到小可定然知道些情況,所以這小子纔會引他到來,小可和房子裡的惡人相識他並不意外,而且從小可的語氣中程二舅立時便斷定小可與這夥人勢如水火,他問道:“你和裡面的人認識?他是什麼人?”
“誰,西門大官人?”二表哥驚道:“吳老弟,這位是《水滸傳》裡穿越出來的人物嗎?”
“不,我胡亂叫着玩的,這人姓西村,他是倭國人。”小可嘆道:“我和他豈止認識,我們打過兩次交道,那兩次我都險些把命丟在他的手裡。”
“管他是哪國人!誰也不能不請自來摸進我這村子裡,他還敢劫持我女兒?”程二舅氣道:“你爲什麼叫我退回來,瞧我不揪他出來砍了!我的大刀呢,立冬?”
小可再次制止住暴躁的程二舅:“您先消消氣兒,咱們只能智取,不可強攻。這人手裡有槍!”
說話間房門開了一條縫,西村無傷的槍口已然伸了出來,他沒敢露出頭,對方的三八大蓋也不是吃素的。他陰惻惻的話語卻從門縫中傳了出來:“臭小子,又是你攪了老子的好事兒!老子一定會留一顆子彈給你。”
程二舅腦門上立時冒出了冷汗,心說:“幸虧有這小光頭阻攔,如果不是他提醒我趕快退回來,我拉開門時把對方逼急了定然會崩我一槍。”程二舅不怕死;他只怕自己死了局勢一亂卻沒有人能站出來替桃源谷清除外患。
“你名字改了回去,倭國話還沒學得順溜些嗎?”小可罵道:“你個倭賊餘孽竟然有臉用中文和我說話?這語言代表的一方水土把你養了這麼大,你反倒認了你的倭國爹改回了姓氏?你這狼心狗肺……呸!我這樣罵你是在污衊狼和狗。”
程二舅低聲詢問小可:“他究竟是什麼人?這個倭國鬼子是怎麼潛到我女兒房裡來的?地窖中的邪門事八成也和這王八蛋有關,你怎麼知道他躲在我女兒的房裡?”
小可正自思量着是否該把大表姐身上的諸多嫌疑擺出來以供程二舅參考,這時村口方向的道路上卻響起了一個男人蒼老的聲音,這人是用揚聲器喊的話:“桃源谷的鄉親們,大家注意啦!大家注意啦……桃源谷的鄉親們……”
小可聞聲登時一愣:“這人該不會是收廢品的吧?這得多大規模的廢品收購站纔會使用如此超大功率的喇叭喊話,好大的排場!桃源谷這幾天究竟是加強了戒備;還是放寬了政策任人出入,爲什麼無論是西村無傷還是這收廢品的都能輕易潛進村子裡?”
程二舅已然顧不上和西村無傷對峙,他在記憶中苦苦思索着:“這人是誰?他的聲音好熟啊?”
那提醒村民注意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小可手裡若有礦泉水瓶、易拉罐一準兒會衝出去;然而這人之後說出的話卻證明了他並不是收廢品的:
“鄉親們,我是夏秋惱!我回來了,我來取回本應屬於我的東西,公審夏知秋這個家族逆賊!大夥兒聽到廣播之後趕快到族長大院門口集合,違者按違背族長命令論處!”
程爸看了程二舅一眼,用充滿厭惡的語氣說:“果然是他!”
“原來是我表哥夏秋惱回來了!”程二舅呵呵一笑:“我和他是老冤家啦,不是冤家不聚頭,隔了這麼多年他竟然長進了很多,竟然敢找上門來?我倒要瞧瞧他憑什麼公審我!”
“下丘腦?”小可登時被嗆得直咳嗽:“這名字是用屁股起的吧!”
程二舅糾正道:“是我舅舅給他起的,你小子嘴上積點德行嗎?”
樑隊和程爸簡單交流了幾句,才知此人正是當年和程媽有婚約的那個表哥,樑隊憑着警察的直覺立即意識到地窖中的血漬、夏家大小姐被劫持、以及這夏家棄子公然回村奪權之間存在着某些聯繫,他本能的掏出手機打算請求支援,這時他卻發現手機沒有信號。
樑隊立即提醒衆人各自瞧瞧手機是否還有信號,大夥兒紛紛看了一眼,都驚詫於這信號斷得太不是時候。
小可嘆道:“一個多小時之前我還和爸媽通過電話的,這“下丘腦”表舅使用了大功率干擾設備將全村的移動通訊都屏蔽了。”
“想必連通外界的有線電話和網線也都被他切斷了,”樑隊長嘆了一聲:“這人是有備而來的,他如此聲勢,該不會是打算武力奪權吧?”
程二舅現如今可以說是內憂外患、腹背受敵,他權衡起這兩夥敵人的威害輕重:這潛入家中劫持了他女兒的倭國人不知其意欲何爲;另一個卻是當年爭位失利現今打算搶回這族長大位的表哥。他審時度勢,決定先且穩住西村無傷;專心對付了他的表哥再說,程二舅毫不慌亂,氣度威嚴的對家丁說:“你們把守住這道門,一隻鳥也別讓它飛走了!”
之後他便快步返回到“不全堂”,程二舅打開麥克風,在村裡的廣播大喇叭中喊道:“桃源谷的族人們,我是夏知秋!大夥兒都待在家裡不要輕易走動,危險解除之後我會再度通知大家!”
程二舅心知表哥公然前來找場子定然帶了幫手打算大動干戈,他範不上爲了族中核心權力的爭奪而搭上鄉親們無辜的性命。程二舅突然覺得老天很會捉弄人:他自問當職這二十多年裡他還算兢兢業業、對得起全族居民,再過幾天他就要傳位給自己侄子了,結果就連這最後幾天族長他都沒能坐穩,卻接連趕上各種事端而無法安穩、風光的退位。
衆人都在會客廳集合待他發話,程二舅的兒子和瘦弱的侄子都握緊了大刀準備和敵人拼命,他環視衆人,在和夫人目光相對時程二舅溫馨的笑了笑,他歉然的對程爸說:“真不該強留下你,這回可把你也連累進來了,還有這位樑警官。”
“二哥!”程爸回道:“你有了麻煩我們若不和你一起分擔咱們還能叫做一家人嗎?我若置身事外你妹子過後知道了也會怪我涼薄!再說,就算我想躲表哥他還不答應呢!這都是咱們老哥倆的命,他夏秋惱就算在桃源谷之外遇上我也不可能輕易放我過去的,所以你別再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
我和大梁是生死兄弟,有如一體,我的事就是他的事,客氣什麼?只可惜了這些孩子們,咱們這代人的恩怨卻要他們跟着受牽連。”
程二舅自兒子手裡接過一把大刀爽朗的笑道:“不經歷些磨難他們怎麼能成長得更快?”他轉而對小可說:“保護好你的朋友,她若擦傷一點油皮,我這做舅舅的該怎麼和雙雙交待?”
程二舅臉色頓時變得鄭重起來,他霸氣十足的當先衝向大門,高喝了一聲:“穀雨,立冬,隨我出去迎客!”
村民們在兩隻大喇叭分別喊過話之後都做出了選擇,他們全都聽從了程二舅的話留在家裡而無人趕來參加“公審大會”。
夏家那爺仨各執大刀威不可當的突出了大門;程爸掛心着二舅哥的安危心焦似火,樑隊非常清楚戰友的心思,他不待程爸催促便快步推着輪椅帶他緊跟在程二舅之後來到了門外,小可和楊嬌分立於那位柔軟的族長夫人兩旁,保護着她一併跟出了族長家大院,事到臨頭竟沒有一人肯躲在一旁坐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