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雙和小可向桃源村進發時正值午後,白天翻山比趕夜路要快得多,天黑下來之前他們已經翻過了兩座山頭,小可依他們的速度估算零晨時分他們就能回到村子裡。
程雙不明白小可被村裡人追殺了出來卻爲何敢再回去,她攏了攏步槍的肩帶問小可:“難道你就不怕夏家人再次爲難你嗎?”
小可笑道:“這都什麼年月了,不就偷聽他們開個大會嗎?多大點事兒啊!他們還當自己是人大代表呢吧?等這些老頑固各自回家睡一覺清醒過來之後就會明白自己是多古板了,如果他們不較真兒爲難咱們會丟了那柄大刀嗎?我不就是因爲夏家人要殺我才搶了他們的鎮村之寶?咱倆這回冒着被殺的危險把大砍刀還給他們,夏家人但凡懂得一點禮術和人情就應該捐棄前嫌、好酒好菜的招待咱們纔對。”
程雙說:“說得好像你多受歡迎似的!”
“這不是重點!”小可說:“重點在於我回桃源村想查清是否有人和西村無傷勾結在一起圖謀不軌。如果村子裡真有內鬼的話,從表面看來大表姐夏潔的嫌疑最大,畢竟我進村之前就看到她和西村無傷自同一條小路里出來,這會是巧合嗎?西村無傷即便在小高橋那裡得知了些和夏家禁地有關的信息;可是小高橋自己知道的情況恐怕也不過是從長輩那裡得到的一些七十年前的隻言片語,西村無傷一夥就這樣貿然進山去找尋那禁地纔是在作死呢!如果他們能在夏家人這裡套問到和那山洞有關的更多信息,進山的把握纔會更多些。”
程雙覺得他言之有理,她奇怪道:“既然你猜到是我表姐勾結外人,那還有什麼好查下去的?咱們此去凶多吉少,只是爲了當衆揭穿我表姐嗎?說實話,夏家祖洞既然並沒有因爲西村無傷一夥的闖入而損失什麼,咱們不妨大事化小別生事端的好,你空口白牙去數落我表姐有問題,夏家又有誰會信你呢?”
“我說表面上看大表姐嫌疑最大,正因爲主使人是她的可能性很小。你想啊,她和西村無傷會有什麼交集?”小可說:“她這人行止是放浪了些,可是西村無傷又老又醜;大表姐這人眼光又高,你我都不會相信她到處放電正巧和西村無傷對上了兩人才勾搭在一起的吧?他們倆根本不可能自發的走到一起,所以我猜想大表姐只不過是個負責和西村無傷聯絡的中間人而已。”
程雙說:“這人會是誰呢?族裡出現了叛徒;而這叛徒聯絡的卻是倭國人,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桃源村該不會像七十年前一樣因爲兄弟爭權而招致大禍吧?”她無意中提到了兄弟爭權,程雙突然沉吟道:“該不會是我那兩個表哥中的哪一人吧?”
“恩,極有可能,你那兩個活寶表哥都是野心大於能力、權力慾膨脹過度之後什麼蠢事都幹得出來的主。”
程雙道:“表姐是二表哥的親姐姐,她自然是向着親弟弟的啊。唉!二表哥這人心機並不深,我真的接受不了他和倭國人勾結的事實,他若是幹了這樣的事豈不會被倭國人利用來當槍使嗎?”
小可將大砍刀交到左手,他取出了那隻耳墜在陽光下照了照它,那黃金掛鉤因爲氧化得過於嚴重而顯得黯淡無光、幾近於古銅顏色而很有些年代感;而那塊玉石卻晶瑩無瑕、通體亮白。兩人對玉器都沒什麼研究,但以它的質地粗淺看來,他們猜想這塊玉如果不是以現代工藝製成的玻璃仿製品;那麼它定然是一枚世所罕有的珍貴玉器。
他後知後覺的又悟出些許疑點來:“程熊貓,你想啊:西村無傷爲人乖戾少言;而那殺手更是惜字如金,爲什麼當咱們談論到巨狼的時候他倆卻並沒阻攔咱們的猜想;反而熱情高漲起來了呢?”
“是啊,咱們懷疑巨狼發生變異是因爲吞食了煉丹爐中的丹藥,可是他們倆明顯對這種論斷不屑聞聽,足見他們對此早就得出了自己的解釋。”程雙說:“他們對巨狼感興趣的程度和咱們完全是兩碼事,該不會是因爲巨狼突變的原因和他們到那山洞中要找尋的秘密有什麼關聯吧?耳墜!他們想找的一定是這隻耳墜無疑了。難不成他們認爲巨狼吞下的是耳墜而不是丹藥,所以纔不相信狼吃丹藥變異的說法?”
“依你這樣說他們臨行前擺出那副如喪考妣的熊樣兒就說得通了,只因爲他們沒能在石棺中找到這隻耳墜。我猜啊,西村無傷若是知道耳墜在咱們手上一定拼了命也要弄死咱們的。”小可說:“西村無傷所有的論斷應該都得自棱井生物的老總小高橋,小高橋的想法又源自他家老高橋在倭國683部隊時的見聞,他們是怎麼判斷出這隻耳墜和生物變異有關的呢?假設小高橋的想法是對的;可是耳墜明明就好端端的在咱們手上,那條巨狼並沒吞下它卻是怎麼變異的?”
程雙說:“簡單的事何必往復雜了想?咱們不是已經推測出巨狼是吃了丹藥才變異的嗎?再結合小高橋的論斷,或許這隻耳墜和煉丹爐裡的丹藥本就有些關聯吧?”
“啊?”小可搖頭說:“難道說這耳墜在煉製丹藥的時候可以當催化劑用?就像煅造寶劍一樣,在緊要關頭需要向爐火裡投點有靈性的物件?太荒謬了。”
“我本來就是胡說的!”程雙不願在這種完全用信息片段拼接出來的構想上費腦筋,她回思起那條巨狼兇惡的模樣嘆道:“那條反生物常識的巨狼當真顛覆三觀啊,以後熬夜工作再犯困了想想它我就會立馬精神起來的。”
“恩,的確顛覆三觀!其實突破了咱們認知底線的又何止那條狼而已?”小可只覺得那名殺手的生命力也頑強得超出正常水平太多。他幾乎齊肩掉了一整條手臂,可是他竟然在受傷僅僅兩天之後還能保持頑強的戰鬥力,他沒有及時接受到合理的醫療處治;當然也沒有補充失掉的血液,這種反常的體質帶給人的考問和那條巨狼對人的驚駭程度比起來熟輕熟重?
這殺手身份背景中存在的問題同樣令小可極度不解:他和西村無傷是一路的,大致也是小高橋的手下,他曾刺殺過葉承先——也就是荀教授!那一次若不是小可出手荀教授定然必死無疑;然而這荀教授和小高橋又是最核心的死黨,他是“元嬰計劃”的策劃人和執行者,他們倆會因爲什麼原因決裂到荀教授必須死的地步呢?
這名殺手還組織人手在省城暗暗抓捕那些不在戶籍管理之下的人並把他們關押在鐵合金廠的地下室裡天天做體檢。小可心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件都與小高橋那棱井生物公司經營和研究的方向脫不了關係,但是棱井生物和小高橋都隱藏的太深從未浮出過水麪,恐怕只有與之深度接觸之後纔有可能探究出這些秘密來。
“再給你一次機會,程熊貓!這耳墜你不要可就歸我了。”
程雙眉心一皺說:“你拿着吧!記得晚上睡覺時別把它放在嘴邊,不小心吃下它去的話你說不定會變成人狼的。”
“嘿嘿,如果能變成一條神出鬼沒、做案不留痕跡的色狼纔好。”小可說。
“如果你的要求只有這麼低的話你就不用吞下它了!”程雙道:“你現在不就是一條小色狼嗎?”
“熊貓兒快跑!”小可壞笑道:“色狼要吃熊貓嘍……”
程雙得知了小可想要回桃源村的真正意圖、以及他對村裡人並不會爲難他們的合理推測之後程雙走起山路來勁頭格外的足,她本就不願和親戚反目;如今只需還回大砍刀再向族人認個錯就能免於重責;再不濟她還能搬出母親來從中調解,能夠和平解決這場爭端正是她最想看到的結果。
她暗暗後悔,如果自己不執意要陪那三條郊狼而耽擱了兩天,她和小可也就不會再碰到之後的情況而先後被那條巨狼和西村無傷一夥困住,程雙心想如果當初抓緊時間翻過這幾道山嶺趕到了對面的村子,此刻她或許已經請來母親擺平了舅舅。
她苦笑着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天性中其實和小可一樣,總有些不靠譜、不實際的想法;她犯起執念來甚至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小子爲了滿足她與狼共舞的瘋狂念頭而置正事於不顧,或許以他的智商完全能分得清輕重,程雙由此斷定:在理智面前,小可更願意做爲博得美人一笑而自毀江山的周幽王。
兩人抵近桃源村的村口時突然聽到山岡上傳來了三聲悶響,這聲音他們都已聽得熟了,是由西村無傷攜帶的那把霰彈槍發出的聲音。小可推測他們倆一路上都沒遇到任何危險,或許是因爲那條死而復活的巨狼盯上了西村無傷一夥的緣故,那條狼多半是襲擊了他們所以纔會引得對方開了槍。
程雙卻在擔心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西村無傷一夥人發生了內訥,於是她就掛念起那斜眼笑來,她說這人未泯本性,不該和西村無傷這種人混在一起的。
小可卻在奇怪:“他們不是在深山中就與咱們分開了嗎?這夥人本不應該出現在那輛損壞的越野車方向吧?莫非西村無傷一直在跟蹤咱們;不對!一定是西村無傷還有某些必要的理由要回桃源村來。”
“唉!”程雙嘆道:“看來村裡出了內鬼是沒跑兒的事兒了。”
兩人到達村裡比預期早了兩個小時,晚間十點左右村中仍然燈火通明,估計大多數住戶都還沒有睡去;冬夜雖然寒冷,村子裡零零落落竟然還有幾個人在活動。他倆還不知道,自打三天前村子被小可和程雙鬧得混亂不堪之後族長便命令全村加強了戒備夜不熄燈,而這幾名青年正是臨時增添的哨兵,只不過這些青年並非正式武裝,因而用不着站不動崗,他們只需來回巡視在村中組成移動崗哨就可以。
這幾名巡視組的組員在這個看似平常的夜晚竟然見到了並不尋常的一幕:只見這對大半夜進村的青年男的扛着大刀、女的揹着步槍,兩人風塵僕僕就像剛從土窯裡爬出來似的,只不光月光映照在兩人臉上,他倆在剛剛飄落下來的點點雪花映襯之下越發顯得男俊女俏,這對曾經大鬧夏家祠堂的青年就像瓊瑤劇中的男女主角換上了金庸劇中的江湖打扮一樣特別。
小可和這幾位在村中巡視的青年逐一招了招手,他依稀記得在逃出夏家祠堂大院時還和其中的兩個人交手過幾個回合。
兩人越向村子腹地前行,身後跟着的巡邏人員也就越多,等到他們在族長家大院門前停下時身後竟然引來了全村所有的巡視人員。這些人驚奇的盯着程、吳二人,不知他倆這大半夜的回到村子裡打算做什麼不利於桃源谷的事情。
只見小可上前按了幾下大院正門上隱藏在銅把手之下的門鈴,在很短的時間內二表哥夏立冬就趕來開門了,他並非聽到了門鈴聲纔出來的;而是提前接到了巡視人員偷偷打給他報信的電話。
大門開處夏立冬手中提着一隻長棍便跳了出來,他乍一見小可和表妹被巡視人員衆星捧月一般簇傭着的情形心裡登時就升起無名火,只覺得這些村民一點危機意識和敵我對立的觀念都沒有,他們對這兩個全族公敵竟然如此客氣?
其實桃源谷的村民們只不過是在以族規的條條框框強行綁架着大夥的道德而已,他們冷靜下來之後誰都不會當真因爲程、吳二人衝撞了祠堂而深恨兩人的。
這架勢就像小可和程雙帶了幾名手下來到族長家砸場子一般搞笑,二表哥揮揮手摒退了衆人,到他們離去時二表哥還虛情假意的說改天會請這幾位辛苦了半夜的鄉勇喝酒。他目送巡邏兵走開之後轉臉就堆着笑對程雙說:“表妹,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程雙心裡想着二表哥出賣族人和倭人勾結的事,心中對他很是忌憚。小可擔心她會露了形跡便接過話來說:“你倒是神算啊立冬兄,不過你算到了我會和你日思夜想的表妹一同回來嗎?”
二表哥冷眼瞥了小可一記,只哼了一聲卻並沒作答。他陪笑着招呼程雙進院:“快進屋暖和暖和,這大冷天兒的,對了表妹,你知道誰來了……哎!”他轉而用粗壯的胳膊攔住了跟在程雙身後的小可:“我好像沒請你進來嗎?”
程雙說:“表哥,他是來還咱們夏家祖傳大刀的,你總不能拒他於門外吧?”
小可就勢將了二表哥一軍說:“好樣的!你不讓我進是吧?我這就回城去把它賣給文物販子你信不信?”
“你……”二表哥氣道:“這刀是你主動還回來的還是我們夏家人自己奪回來的,這可由不得你,你想把它賣了?恐怕你想活着走出桃源谷都要難於登天!信不信我分分鐘就能招來全村鄉勇捉你,這次你再想潛逃不妨找找看能否再弄到摩托車!”
“既然你這麼不歡迎我,”小可無奈的倒退一步站到大門之外說:“看來我只能大喊幾嗓子把族長前輩請出來嘍?”
二表哥臉上得意的表情登時僵住了,他父親爲人公正而不持偏見,那是一位骨子裡很講道理的長者,族長近兩天來的態度很明顯就是要將大事化小,對方只需將大刀交還給桃源村族長就會放小可一馬,這小子既主動來還刀;又擡出了族長來,看來這件事只能向着和平的方向發展下去,他想要借祠堂事件對付小可恐怕希望渺茫了,二表哥暗暗失望,只能寄希望於以後會出現其它的機會收拾他。
程雙見二表哥正自沉思不定,便拉住他的胳膊連連搖晃着說:“好啦表哥,我代他給你賠不是了行嗎?你就讓他進來吧,如果他真的把舅舅喊了出來,這大半夜的讓舅舅他老人家移步到此咱們該有多不孝啊?”
二表哥從沒見過程雙對自己如此親近,即便這對錶兄妹倆從小感情不淺,他仍然是第一次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他並沒多想程雙因何會對自己態度反常,只一心忙於享受這種歡娛,二表哥心境大好之下恨恨的瞪了小可幾眼,之後便衝小可甩頭示意他跟進來。
小可跟進院中並反身帶上了門,程雙對錶哥撒嬌的作做直冷得他掉了一地雞皮疙瘩,他笑嘻嘻的跟在程雙身後,心說這程熊貓本性恬淡斯文,沒想到她竟然也能將小女人的撒手鐗使得這般純熟,她若是對我撒嬌,想到她平時的性情我還不得被她嚇哭嘍?
程雙問二表哥道:“表哥,適才你要對我說是誰來了咱們家?”
她罕見的親近態度頓時迷得二表哥失去了方向感,他雖然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不過並未完全喪失觸覺,二表哥突然發現程雙原本挽在他臂彎的小手不知何時竟已抽了回去,他失望的回答道:“是小姑和小姑夫來了!”
“我爸媽來了?”程雙頓時既驚又喜,心想原本預計要大費周章才能解決的問題看來今晚就能得到圓滿的結果,這次渡長假對程雙來說卻要比緊張工作之時還要令她感到疲累,經過在山裡的三天曆險,她更期盼着能夠儘快回到爸媽的懷抱,好好的回家睡個囫圇覺。
“不對!”她轉念一想:“我在舅舅家休假原本過得挺好的;可是自打小可來攪局以後一切才變得複雜了起來,這小子當真是我命中的魔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