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小可當着廣告三兄弟的面尷尬向史於君確認着她剛剛說過的話:“離開我你會害怕?”
史於君竟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當初你一棒子差點打死我,難道還需要我保護嗎?”小可顧左右而言它的說:“怕個鬼啊,你那心理障礙多和社會正常生活接觸一陣就會慢慢好的,我此去有正事要談,別給我添亂了姑奶奶,有事你就近找他們哥仨就好,要不你今晚回樓上住吧。”
他那句“姑奶奶”是史於君自和他認識以來聽到小可對她最親暱的稱呼。她忍不住以手掩口淺笑了一聲。
廣告三兄弟也各自不懷好意的嘲笑起小可的窘困來。黃毛說:“我們可照顧不來於君姑娘。老大,你們認識的早,照顧她還是你比較有經驗。”
小可明知他們又是在尋自己開心,只得兇霸霸的說:“再多嘴今天晚飯就減一道菜。”
“今晚於君姑娘若是陪你去會客的話,本來就沒人給我們做菜,還要我們哥仨自己解決;”黃毛耍起賴來自有一套,他說:“她若是不陪你去呢,加菜減菜的事兒於君姑娘說了算,她這麼好心,定然不會虧待我們,你嚇不到我們的!”
史於君說:“嬌姐說了要我和你同去的,你要是不答應我這就找她去,要她陪你走一遭也是一樣。”
“得了吧!還是你跟我去好了。楊壯士那脾氣見了歌廳那幾個貨非燒了他們的黑店不可。”
離晚上九點還有一段時間,於是廣告三兄弟不再玩笑,他們向小可彙報了近幾天來的工作情況,並由都教授彙總出一份表格來。小可又取來複印社近半個月的業績表,只見這兩個項目都頗有進展,都在持續穩定的步入正軌。
小可並沒有盲目樂觀:以這樣的小打小鬧或許得有個七八年的光景才能攢夠成立保安公司的錢。他躊躇滿志的對此行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只有拿下這筆貸款才能早日啓動那個被擱置了月餘的項目。
楊嬌帶給小可的希望使他重新燃起了鬥志,想要儘快完成組建保安公司的願望。這個城市裡還有數不盡的橋洞幫五鼠、廣告三兄弟和盒飯甲這樣身無長技的人。他們都需要機會;他們也有理想;因爲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他們的人生不應該因爲處於生存的最底層而一輩子黯淡下去。
小可已經開始思考着成立保安公司以後的人事分配問題。他想要安排廣告三兄弟去保安隊體驗生活,小可是個有話藏不住的人,他徑直和廣告三兄弟說了最近的打算,想要三兄弟和橋洞幫三鼠輪換崗位,去國良的保安隊鍛鍊一段時間。他還解釋說:“我這樣安排不是過河拆橋。廣告公司的業務費盡周章才拓展開來,自然不能半途而廢將市場拱手讓人,以後還會繼續下去的。我只是想要你們這些得力干將交叉熟悉一下業務,再根據各人的優勢擇其勝長重新分配以後的工作崗位。你們都是咱們這個團隊元老級的人物,將來都是要走上管理崗位的。”
三兄弟對他的安排都毫無怨言,金鍊子更是拍着胸脯說:“老大,你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絕無二話。當高管?就我們哥仨這點本事,能在你手下混口飯吃就是前世積德了,我們哪是搞管理的料?如果弄砸了再影響了生意的話,殺了我們頭都還不起這人情債。又怎麼對得起你?”
黃毛和都教授也說:“是啊,老大,我們以後能做基層保安就心滿意足了。”
“我這人挺沒城府的是吧?”小可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我反倒先提到了日程上當作戰略發展規劃了。成立保安公司的事若是沒戲了你們可別笑我。”
金鍊子並聽清小可的話,於是咬牙切齒的說:“誰敢笑話你我他女馬和誰拼了!”
小可道:“我說的是你們別笑話我!你還挺來勁的,要不你跟自己拼了吧!”小可在和金鍊子開過完笑之後又想起了都教授,於是他迷茫的自語道:“人事分配、調度的事以後再研究,這個小攤子暫時還用不着僱專職會計,每筆收入都算清,不差稅、不丟錢就能穩賺。可是,都教授去了保安隊之後怎麼辦呢?”
史於君提議:“不是還有嬌姐這個研究生嗎?”
“不行,她再有半年就畢業了,每天都有課程。”小可說:“再說了,就楊壯士那粗枝大葉的還不得捅出簍子來?”
都教授說:“於君姑娘可以管帳啊?她心細又聰明,還整天在店裡負責串聯各項業務,是最熟悉情況的人。”
小可覺得都教授說的有理,於是向史於君徵求起她的看法來,他眼光熱切的問:“於君,要不你跟都教授學習管帳吧?”
“恩,我學!只要你信得過我,要我學什麼我都要試試。我白天跟都教授學,晚上就去找你,你數學底子總比我好吧?以後下了班咱們回家共同研究,怎麼樣?”史於君說。
“好!”小可痛快的答應道:“需要什麼我一定盡力配合你。我未必比你強,你不說了一起研究嗎?就這麼辦!”
對面那既將變成保安的廣告三兄弟目光閃爍着互相交流了想法,都把他們倆的話想偏了。黃毛更是低聲道:“研究生吧?”
史於君哪裡會聽不懂此“研究生”非彼“研究生”?她紅着臉說時間還來得及,要去給三兄弟做飯。
小可又被廣告三兄弟糗了一次,於是佯嗔道:“減一道菜,我說話向來板上釘釘。”
史於君臨出門時卻說:“這事我說了算!”
於是這三兄弟齊齊的衝小可直起鬨:
“嗚……嗚!”
這是小可第二次推開女神歌廳的門。時過境遷,現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初來乍到的愣頭青。此時的小可在省城既有了進入平穩發展期的事業,又掌握着不弱的人脈關係,可以說已經是半個本地人了。此時他攜同史於君再回故地,心境早已高出那時太多了。
那個用刀子眼剜人的傢伙仍舊在歌廳門口把守着。晚間時段出入歌廳的都是客人,他免去了甄別對方是否被騙來求職的,所以眼神也就和緩了許多。這人當眼光不再犀利之時,貌似視力也變差了許多,刀子眼竟沒看出小可是個與他着過面的熟人來。
他這辨識度很高的光頭對方沒注意到,只因爲刀子眼的兩隻眼睛自史於君進門開始就直鉤鉤的盯着她,直到史於君上了樓並消失在樓梯口才眨了眨。
小可同她一併轉身上樓時不忘回頭瞄了刀子眼一瞥,他和史於君玩笑道:“真不該帶你來的,你這丫頭也太搶鏡了些吧?我原本以爲這看門的傢伙認出我之後定然要阻攔咱們的。結果這小子色眯眯的只顧着看你了。壓根都沒理我。”
“你瞎說些什麼呀?”史於君紅着臉說:“是你現在身上有老闆範兒了。別人不敢再像當初一樣輕視你。這一點我深有體會:現如今所有人看到我的眼神都不再像過去那樣輕蔑、惡毒了。只因爲我現在並沒穿着一身髒兮兮的破舊運動服!”她的言外之意竟然對這世道頗爲齒冷。
“年紀輕輕的怎麼還憤世嫉俗了?”小可正要勸導她幾句,歌廳那位騙人的經理卻已經認出了小可來。
他一擡手攔住小可,說:“喲?你小子怎麼回來了?這是才從保安隊畢業,還是已經在省城立住腳了?”
這經理在調侃小可的時候不經意間見到了史於君的容貌,脖子竟然立時僵住了、表情也定了格、整個人頓時像不會呼吸了一般愣愣的盯着對方。
史於君秀麗清雅、端莊出塵、驚豔絕倫、儀態萬千。這經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一顆心因跳得過快而喘了好幾口大氣。
他心說:“這光頭小子以前是來求職的,這次當然也不會是什麼貴客。他總不會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就發跡到能包-養到這麼個女神的地步吧?相反,定然是這女的憑着天仙般的姿色混成了小富婆,有的是錢沒處花才包了這小子。哼!他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定然要讓他下不來臺才解氣!”這經理也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無名業火,原本可以和小可一笑泯恩仇的了確前衍,這個久經生意場打慣了太極的人精竟然開口就是損人的話:
“怎麼,做起少爺來啦?”
史於君雖然並不懂得“少爺”一詞的其它含義,不過她又不傻,也明白在此語境中其所指的定然不是這個詞平時裡的用法。她聽出這經理說話的語調中頗有些敵視輕蔑之意,於是低聲問小可“少爺”是什麼意思。
沒等小可答話,那經理卻代爲說到:“就是鴨子。”他忽然拉長聲音、加重語氣的補上兩個字:“男妓!”
史於君立時蹙起眉頭並攥緊了拳,雙眼之中也迸發出瘮人的寒意來。小可猜想她此時若是帶來那隻大木棒,定然會一棒子把這經理放倒的。於是他輕輕握住史於君的手並暗中捏了一下,示意她不要發作。他今天又不是來找對方晦氣的。
史於君被小可抓住了小手,頓時緊張得一哆嗦,想要抽手而出又擔心他此刻被對方損過之後會情緒不好,如果再被自己冷落了會很心痛的。她在離開省武術隊之後一直過着漂泊拾荒的日子,還以爲所有的人都像她一樣敏感而又脆弱。
其實小可心裡也是一熱。在抓住史於君滑膩的小手時他就像一道經脈突然被打通了似的明顯感受到一股怪異的力量直躥上腦。他很快放脫了史於君的手,勉強令自己鎮定下來,他還要分心去對付那經理的。於是他說:“什麼雞啊、鴨啊的?我們這樣的小人物都是雞鴨,像經理你這樣儀表堂堂、高端大氣的人就不同了,一看就是個人中龍鳳,沒準兒你家譜往上查幾輩兒還是皇親國戚呢,你八成是個公主的後代。”
小可這是在罵對方是婊-子生的。他的話那經理又如何能聽不出來?那經理原本正在如癡如醉的欣賞史於君發怒時的可愛模樣,但小可這張利嘴很快回擊了他一記重擊;而他只是罵了小可一句“鴨子”這位美女就怒火中燒的護着對方,這經理妒從心起之下立時到樓口喊來了刀子眼,斥責對方道:“你是怎麼看的門,什麼不正經的人都敢放進來?再噁心到別的客人咱們歌廳還怎麼做生意?”
刀子眼被經理罵得一頭霧水,一擡頭纔看清被自己放上樓的男人竟然是那曾和他較勁又沒被他氣場比下去的光頭小子。
小可也不生氣,問那經理:“你們歌廳“接客”還分人是怎麼着?我來消費你們也要趕我?”
“這位美女我們歡迎啊!”經理說:“你也是來消費的?你嘛……”
史於君維護着小可說:“我們是一起的,你們不歡迎他的話大不了我們換個歌廳嘍!”她雖然這樣說卻並沒發脾氣走人,小可要見的那位孫行長還在這家歌廳呢,她再怎麼發火也不能拉着小可走人吧?
小可也是見過世面的,他處亂不驚的引導着對方的思維問:“看這架勢我不走你們就要打人嘍?”
“沒錯!”那經理敲着拳頭回答小可,又向刀子眼使了個眼色。
“都說做生意的要“笑迎八方客,銅壺煮三江”,”小可厲聲問:“你這樣做是慧姐教你的?”
兩人乍一聽到小可提到了老媽、老闆。經理和刀子眼的臉色都是一變。他們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會認識慧姐。
“怎麼,你認識我M……”那經理疑惑的問:“認識慧姐?”
小可獰笑道:“沒錯!我和她非常熟。慧姐可是我的人生導師,她教我見識到了人性中很多最本源的東西,她以前還笑話我很失敗呢,不過以後她得改口說我很男人了!”小可說的明明是慧姐對他那場謾罵讓他了解到很多醜惡的東西,因而激發了他創業的鬥志和決心。但是他這幾句磨棱兩可的話卻是在導誤對方,令其認爲他和慧姐有些露水情緣,並且“在某些方面教會了他些什麼”。
那經理面對眼前這位“小爹”神情尷尬;刀子眼得知自己得罪了老闆的相好,二人都大驚失色的不知該如何應對。小可見計謀得售,於是故作大度的說:“行啦!你們攔我這事就翻過篇兒去好了。我身邊這位美女向來不差錢,把她得罪走了你們損失一單生意事小;慧姐那脾氣若是得知了此事怪罪下來你們可別怪我不替你們說好話。”
小可指着刀子眼問:“你個當屬下的擔待得起?”他見刀子眼不敢言語了,轉頭又和那經理說:
“這店雖然早晚都是你的,現如今不還是在你媽手裡呢?你現在該做的就是替她打理好這歌廳;而不是砸了生意。這才叫孝順,兒子是吧?”
經理順口回答了一句“是!”他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小可在話裡挖了個坑。這句話的斷句明顯有問題:常人說來應該是“這才叫孝順兒子,是吧?”小可把語句的節奏略改,反而成了老子罵兒子的話。
那經理正自後悔被小可佔了便宜,卻又不敢發作。小可沒再理會他,而是伸手攏着史於君的後背和她直奔走廊深處而去。
“等等,你們要小包間還是貴賓間?”那經理習慣性的問。
楊嬌在半小時前就已經把孫行長所在的那間貴賓間的房號發給了小可。他在問過那包間的位置之後就在刀子眼的指引之下推門而入。這包間是女神歌廳最高檔的三間包房中的一個。
在歌廳這種環境裡若是禮貌的去敲門等對方回覆一句“請進!”那就是在作死呢,裡面的人根本聽不到敲門聲的。
那孫行長見走進一個笑嘻嘻的光頭青年來並不意外,他早對這次會面有了準備;令他意外的是與小可同來的還有史於君這麼一位放到哪裡都會被過多關注的姑娘。她的出現使得孫行長對小可這人的能力和眼光都不敢心存輕視了。
這孫行長五十多歲年紀,小可本以爲銀行的副行長掌握着數億資金的調動權,定然得有一副胖大的身軀相襯纔夠和諧。沒想到這位孫行長只是個瘦小的中年人。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像鄰居家的長輩一樣親切,並不如何孤傲高冷。
與他同在包間裡的是一位二十五六歲、很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她原本可以是這間包房中最耀眼的景緻,但她的光芒在史於君面前就顯得有點菜了。小可衝她微笑着打了聲招呼,心說:“我就叫你菜菜子好了。”從她那發育良好的身材來看,這人定然不是孫行長的女兒,小可和史於君都猜測她大概屬於這位副行長身邊的“紅顏知己”。
小可在和這孫行長見面之前早就想過了對兩人關係的定位。他有求於對方,彼此交流起來就不該過於熱情諂媚,只把他對這位行長的尊敬之意傳達給對方,並試着像交朋友一樣和他真誠相處就好。孫行長定然能感受到自己的真誠。
孫行長在簡單的客套和幾句閒聊之後見小可舉止落落大方而又不卑不亢。心想他定然是見過大人物、大場面的,因此更高看了他幾眼。
一瓶皇家禮炮下肚之後,這相差三十餘歲的兩個男人都不再拘謹,反而勾肩搭背的共同唱起一首《我的好兄弟》來。小可唱歌有點跑調兒,但是他“年青無極限;自戀不要臉”,和嗓音頗有些像費玉清的孫行長同唱這首高音歌曲時兩人一個開腔就跑偏、一個高音拔不上去,都把各自丟臉的一面盡顯於對方面前。
真誠總是能換來對方的信任;共同糗一把偶爾也會換來彼此的親近。一個小時之後小可和這位孫行長就已經稱兄道弟了。
史於君從來沒喝過酒,也沒有嚐嚐酒是什麼味道的好奇心。她和那“菜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了幾句,在包間裡坐着的每一分鐘都有一種度分如年的感覺。她心中還有些奇怪:爲什麼兩個從來沒有交集的大男人會因爲共同喝了一瓶酒就會親得猶如一個娘生得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