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車送保安們各自回崗位的路上,國良總是在偷眼看着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小可。那眼神頗爲怪異,總像有什麼話卻欲言又止似的。小可不知國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懶得問他,心想他多半還是在責怪自己不該在宴會上出手和那殺手打架吧?
國良將小可送到超市後門並沒停留,小可回了保安宿舍之後還沒進門就先聽到了室內小閉和字八的爭吵聲。只聽了幾耳朵他便清楚了這又是字八因爲小閉剋扣伙食費的事而在維權。
他進門之後這倆人便停止了爭吵。但室內的氣氛很僵,令人感到死氣沉沉的。小可雖然極愛幹掃人興致的事,他自己卻向來不喜歡冷場,於是他旁敲側擊的調節起二人的關係來,“怎麼了二位?出門在外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麼事非要爭得這麼兇?隔壁打更大爺聽到的話會被人家笑話咱們保安隊的三個大男人太小家子氣了不是?”
字八見小可已經得知了他們爭吵的原因,便找小可來評理,他說:“小可,你這幾天常和其他分隊的人來往,你問問他們,一樣的伙食費,他們也像咱們隊這樣每天只吃青菜豆腐的嗎?國良每月派發下來的伙食費都在小閉手裡攥着,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貓膩除了他自己還有誰知道了?”
小閉雙手掐腰說:“呸!有什麼貓膩了?你不妨直說是我私吞了大夥的伙食費好了!”
字八哼了一聲卻並不說話,給他來了個默認。
“當個分隊長每月才額外加兩百塊,你以爲我願意每天爲買菜這點破事操心?就國良給咱們那點餐補錢,你頓頓都能吃上新鮮蔬菜就不錯了。這年月你當青菜豆腐便宜嗎?換你來管這錢,你能保證天天讓我吃上肉?”小閉口齒伶俐的搶白。
字八說:“天天吃上我不敢保證,總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個星期都沒沾上一點葷腥吧?”
“你若是嫌我這個分隊長做的不稱職就由你來當!”小閉的聲音又高了起來,言外之意是說字八沒有當分隊長的才能。
“老子想當分隊長的話十幾年前就當上了,那時候國良見了我還得叫聲哥呢!”字八又以老保安的身份想要壓小閉一頭。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你這老胳膊老腿兒的還能留下來繼續幹,還不是靠着你一見了國良的面就跟見了親爹似的嗎?”小閉的話非常損人。字八登時就火了,兩人鬧僵了面紅耳赤的看起來像是要動手,但他倆各自上前幾步卻在相距一米處很默契的停了下來,繼續以文會友的對罵起來。
小可本想去拉架的,一看這架勢他又坐回了牀上,心說:“怎麼着?我沒有攔你們的意思,你倆反而懂得剋制收斂,全沒了打架的勁頭?”
小閉和字八從剋扣伙食費的事又吵到工作上,互相指責對方能力有限、偷奸耍滑,以致於保安隊在超市的員工中地位最低,誰逮着他們都能壓上一頭支使他們去幹些額外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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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一會兒兩人卻齊齊的統一了口徑,又責怪起小可兩整天外出給國良幹私活,害的他們倆要上全天的班,想要休個假都不可得。
“怪我嘍?”小可已經被這兩人的混賬邏輯折服了,他解釋道:“咱們的老闆是國良,他調誰走難道是你我說得算的事嗎?”他來到這個超市當保安也有十來天了,對這個崗位各方面的情況都門兒清,哪能那麼輕易的被忽悠住?其實在場的三個人誰都明白乾全天班並不會累到哪裡去,而且多幹活兒能得到的工資也就更高些。這兩人爲什麼會同時埋怨上他是件很值得深思的事,以小可數日來對這倆人的瞭解,細想之下才明白他倆由內訌突然一致對敵的原因:
小閉這人看似有着笑迎八方兄弟的胸襟。實際上他的江湖氣只是在和新人裝親近而已,到混得熟了並確認了對方很好欺負之後他就開始耍起分隊長的威風來。
有那麼一種人就喜歡於平凡處顯出高端、在矮子裡充大個兒,以換取一份莫名的自信來。小閉正是此類人中的翹楚。而那些臨時在超市幹半個月保安的人誰都不願意太跟他計較,畢竟惹出事來國良一定會偏袒像小閉這樣能長久幹下去的老員工。
說到老員工,在整個保安公司恐怕沒有比字八資歷更老的人了。他是當了快二十年保安的老油條。國良數年間都沒曾調動過他的崗位,他也樂得在此“終老”,這超市隱然間就成了他字八的地界。他雖然沒有欺負誰的膽量和實力,卻也不容別人侵犯他的元老級特權。多少比小閉還霸道的分隊長都被他一一使計擠走了。他早就在看小閉不順眼,但他暫時還沒逮到個好機會對其發難,反正沒有誰能在這個崗位上和他對耗下去,字八堅信擠走小閉只是個時間問題。
像小可這樣的新人他通常是懶得去踩人家的,但是這前輩高人的風姿他卻定然要拿足了範兒。以保證他有足夠的威信再擠走這任分隊長。
這兩人或是爲了立威、或是出於自保,正巧以小可在這次爭吵中兩不相幫看熱鬧的中立態度爲導火索引發了他們對小可的責難。
只不過內鬥的火苗還沒燃燒起來就被小可的冷淡澆熄了下去。他脾氣上來時固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他面對這兩個自己全沒當回事的同行時卻懶得和他們較真。面對他們不斷的指責他只是笑了笑而沒多說什麼,他連晚飯都沒吃倒頭就睡下了,畢竟他和這兩個小家子氣的同行剩下的交集也不過就剩下幾天了而已——男人的成就造詣和胸襟氣度之間究竟有多少關聯,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對這一話題才最有發言權。
第二天上午是小閉和字八的崗。輪休的小可做好早飯之後小閉卻自稱被字八氣出了病因而起不來牀,字八就像沒聽見一樣吃過早飯就去上崗了,他今天是全天班,哪有心思去和小閉較這個勁?
小可見狀只得對小閉說了句“那我替你一班好了。”
哪知小閉卻一把拉住正要出門的小可,那手勁一點兒都不像得了重病的樣子。他裝出很爲難的表情故意說了些隻言片語、毫無章法的話。
“你什麼意思,不妨直說好了,大男人怎麼說起話來還吞吞吐吐的?”小可一把抽出了被小閉拉住的手。
小閉以家裡缺錢正等着他賺到之後寄回去爲藉口,又暗示小可反正他賺到工錢會被國良和安排他來培訓的歌廳平分,他多幹的那部分最後多分給了那羣狼反而會助長了他們的氣焰。不如做回好人把這班崗的考勤劃在他小閉身上。
小可心想:我多幹的若是平白給了你,豈不是也助漲了你小子欺負新人的臭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