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章節閱讀 75小說?? :十年後的1968年。(博^看^小^說^網^:w^w^^o^k^a^^c)
高良和張木匠兒子張志高一道,提前一學期大學畢業後,即被安排進縣水利局上班。在周大順和宋世平兩個老技術員的帶領下,他們經過兩個多月的“上山下鄉”,就基本熟悉了工作流程。春節之前,縣水利建設領導小組就指示,要過個“革命化的春節”。所以,單位就安排他們四個人,必須在正月初二趕到黃石磯圍堤工地。這不,大年初二的,早上八點多一點,高良就趕到工地了。
不過高良來的太早了,前面還沒有一個人到呢。也不知道大隊領導會把他安排在誰家住,他只好把行李暫放在村頭的一戶人家,然後就一個人信馬由繮的步向村中。早就聽人說,黃石磯與附近村莊的風俗有很大差異,就連說話的口音都有很多不同。走過幾戶人家,即見一戶門前聚集了好多正在端碗吃飯的人,其中一個看到高良走過來,便很熱情地上前招呼道:
“同志,你是挑圍堤的吧?”
“是呀。我是水利技術員,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來。呵呵。”聽說是縣裡的技術員,其他的人也都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和高良搭着腔。忽然,高良發現所有人的碗裡,都是清一色水煮的菜、米混合粥。高良感到非常吃驚,大年初二吃這種東西,平時吃什麼呀?他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和大家匆匆告個別,就趕緊快步離開。他沒辦法再看下去,再想下去,這與當前的大好形勢太不合調了!
來之前就聽說,黃石磯是個有着近1500人口的大自然村。從西邊到東邊,分別是饒村隊、中心隊、袁村隊和豐收隊。高良是從西邊進村的,所以前面應該是饒村隊了。他離開那些人以後,就有意識的放慢了腳步,看看其他人家吃的是什麼?不幸的是,他所見到的人家飯碗裡,竟然都是那種剩菜和剩飯的混合粥。不過很奇怪的是,人們的心情卻是稀奇的好。孩子們穿着新衣一、二十個湊一堆,一邊玩,一邊不時從自己口袋裡掏出麻糖、米糖、花生糖、花生、蠶豆、玉米粒、紅薯條之類的春節零食,遊戲似地往小嘴裡扔。男孩子要麼嬉鬧,要麼滾鐵環、打梭子(一種木頭削的兩三寸長,兩頭尖的玩具);女孩子要麼踢毽子、跳繩子、比花籃和燈籠。高良在一家門口稍微停了一下,向迎出來的年輕人一打聽,才知道已經到了中心隊了。他真的感到很沮喪,經過了這麼多人家,差不多都是吃一樣的年初二早飯。他索性站在當街,向四周掃視着。這裡的民房可比比本縣很多地方要好得多。大多是青磚碧瓦,極少是土磚瓦房,草房還真沒發現。這就奇怪了,看孩子們的零食,看這兒的房子,不像是窮得連大年初二都沒有乾飯吃的樣子啊?高良自顧自的搖了搖頭,心裡說,也許是自己太孤陋寡聞了吧?
高良已經完全沒有了欣賞農村春景的心情,緊一步慢一步的向着村東頭踱去。看着各家大門上“聽毛主席話,跟共產黨走”的春聯,又自個兒做起書法“研討”來。令人欣喜的是,從整體看,這些執筆人的毛筆字都很不錯,偶爾還更可見值得稱賞的書法作品。忽然他眼睛一亮,只見一戶稍微錯後的小六間房子的大門上,兩邊張貼的春聯竟然不是“常五字”的時政內容!高良興趣大起,索性走近那扇很不招人注意的大門,只見上聯是“百折不回百折水”,再看下聯,是“萬古江流萬古春”。高良禁不住大讚一聲:好!不僅字好,而且內容現實、具有深意!高良慢慢欣賞了一會,正要離開,忽見房子東邊還有個側門,遠看紅紅的,好像也貼着春聯,就又信步踱去。果然,不僅上面貼着對聯,而且是一幅特長的。他一時興起,不覺念道:“四十年風雨,鐵馬冰河常興嘆;六百載春秋,綠柳紅花終有時”。讀罷,高良不覺墜入五里雲霧,竟不知其所云了。“四十年風雨”,指的是這家主人嗎?“鐵馬冰河”,看來當過兵了。“六百載春秋”,誰的六百載春秋呀?中華是五千年,新中國也才二十年不到,這指的什麼呢?高良心道,對子倒還可以,就是內容令人莫名其妙了。這時一個半大孩子蹦蹦跳跳地走過來,高良攔住他問道:“這是誰家的房子呀?春聯真漂亮。”那孩子停步上下望望高良,見是個陌生人,就隨意答道:“老先生家;又叫老學究。”說着,一轉身就又蹦跳走了。高良點了一下頭,自言自語道:“老先生?老學究?這人到底是文還是武呀?”又心裡暗罵了一句:什麼怪地方啊,盡是些扯不清的事!
過了幾十戶人家,來到袁村隊地界,高良忽然聞到了春節應有的撲鼻香味!他的精神爲之一振,趕緊舉目向街邊人家望去,很顯然那桌上擺着魚肉等大菜。高良向前緊走幾步,從門口十來個邊吃飯邊說笑的人飯碗裡,終於看到了大米飯和葷菜!再從這裡一直到村子的盡頭,幾乎家家都是過年應有的飯食了。
看來,這個村子一定很窮,只有村東袁村隊的部分社員家裡稍微好一點。高良做出最後判斷,就又沿着村子的南街向回走。走了不長時間,就見一座很大的徽派磚瓦房。青磚碧瓦,高高的馬頭牆,從房子的高度看,裡面應該是兩層的。山牆上部是用紅色顏料畫的各種圖案,門楣和窗楣上是更爲精細的磚雕;正面房檐下是一溜磚雕,磚雕下面又是一大排壁畫。再擡頭,可以看到房頂長着稀稀落落的蒿草,在早春的寒風中前後左右地搖擺着。整棟房子有東西兩個大門,東面的大門旁掛着一個大牌子:黃石小學。西大門前有個中年人在看幾個孩子踢毽子,看到高良走近,中年人熱情地說:
“過年好啊,同志!”
“過年好,過年好!”高良也熱情的迴應着。
“同志你是來走親戚的,還是…?”
“哦。我是來挑圩堤的”
“真的?可看你不大像在農村裡做事的呀。”
“我是縣裡派下來的水利技術員。”
“難怪。那你可是大稀客呀!快請屋裡坐會吧”
說着話,女主人把茶和茶點都端上了桌。高良把老人讓到主座,自己將椅子向桌子的前角移了移,屁股並不坐滿。老人注意到高良細微的禮節,即刻滿意的點了點頭。寒暄過後,高良看老人的情緒很好,就轉開話題問他:
“老人家,這兒去年的年成還好吧?”
“不錯!去年人均打了四百多斤,產量是一年比一年高啊!”
“您這是袁村隊。其他的幾個隊怎麼樣啊?”
“都差不多”
高良心裡一激靈。不對呀,人均有這麼多的糧食,怎麼會在大年初二吃菜煮飯呢?莫不是老人有意向我隱瞞了什麼吧?想到這裡,他真的有點忍不住了,決定不太禮貌的冒個險。要麼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要麼被老人冷眼趕出去。
“老人家,我有個疑問可以向您打聽一下嗎?”
“可以啊。什麼事?”
“我剛纔從村裡過,看到大多數人家都在吃一種菜和飯煮的粥。難道…?”
“哦!哈哈哈。所有的外地人都會問這個問題,因爲太奇怪了,怎麼大年初二吃這種東西呀?!其實也不奇怪。俗話說,十里不同俗,五里一鄉風啊。我們這裡所有姓饒的人家,大年初二的第一餐飯都必須吃‘粆飯’。所謂‘粆飯’,就是把除夕夜和大年初一吃剩下的菜和飯,一起放到鍋裡水煮而成。這可是我們姓饒的幾百年傳下來的規矩哦。誰也不敢例外的!”
“原來如此!”高良心裡終於釋然了。想想也是,凡是一種難以理解的事物,就必然有它合理的原因,只不過是外人不知道罷了。不過這個風俗也的確太令人奇怪了,別人過年都是吃平時捨不得的最好的東西,他們怎麼就吃點剩飯剩菜呢?
“老人家,能說說這個風俗的緣故嗎?”高良試探着問道。
“你這一問還真叫我爲難呢。其實這個風俗傳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真實的原因。只知道這是老祖宗在幾百年前留下來的規矩。”
老人說完這句,接着又是東扯西拉的閒聊起來,似乎並不願意扯這些話題。高良總覺得主人似乎很詭秘,可就是隻能感覺而理不清頭緒。想起年前聽到的關於黃石磯的傳說,高良禁不住又問:
“聽說這裡每十年就出現一次魚龍巡江,是真的呀?”
“哦,哦。這我也不知道。道聽途說的事最好別信。”
怎麼回事啊,難道他們說的都是道聽途說?可即使是道聽途說的事,按常理,當地的人就更會添鹽加醋,把事情說的更神秘的呀?高良估計,和他們還很不熟,所以不可能告訴他更多的東西,再扯下去就很尷尬了。好在已經知道大年初二吃‘粆飯’,是這裡姓饒的一種傳統風俗。初二不吃粆飯的就是姓袁或其他的姓。不虛此行了!他道了聲‘打擾’,就告辭出來了。
高良回到放行李的地方時,宋世平、周大順、張志高和另外幾個人都已經在那兒了。宋世平把他介紹給那幾個人,又指着那幾個人向高良說:
“這是公社的張書記,這是黃石大隊的王支書,這是黃石磯片的程片長”
高良上前一一和他們握手,並說着請多指教的話。公社張書記煞有介事的說:“宋世平同志負責廣惠圩,周大順同志負責阜康圩,你們兩住袁村隊的袁海旺家。高良同志負責蛟龍口圩,張志高同志負責江心圩,你們兩個住饒村隊的‘跩三江’老人家。喏,就在前面不遠的那戶人家。”
“跩三江?”宋世平不解的說。
“哦。那是他的雅號。他的真名叫饒明欣。”王書記笑着答道。說話間就過來幾個漢子,由程片長安排其中兩個拎起高良和張志高的行李就走。高良正準備和張書記、王書記打招呼,忽見一箇中年婦女氣喘吁吁地大喊着跑過來道:“程片長,天生和光頭在那裡快打起來了!兩邊的隊長都不在,你快去看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