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虎這一拜,倒真讓焦璉不知所措了,一身沉穩的他,竟然一下子不知如何應對了。
承認吧,自己扮作長隨,皇上的身份就露餡了;不承認吧,人家祝家虎明明見過自己,當面叫破卻是不容否認。
“呵呵,祝家虎,你拜錯了,爺纔是正主。”朱由榔笑道。
既然無法隱藏,那就不要隱藏了。
祝家虎一聽,擡起身子,瞪大了銅鈴一般的眼睛,看了看朱由榔,再把詢問的目光望向焦璉。
“這是萬歲爺,你傻了?”焦璉湊到他的耳邊,悄悄說道。
“啊?!皇上?!”祝家虎驚呼。
焦璉到了他家,他就非常意外了,沒想到皇上到了他家,能不讓他意外?
“皇上,是不是遇到敵人了?小的雖然瘸了,但還有一把子力氣在……。”祝家虎愣了一下,第一反應竟是皇上落難了。
“小點聲!你胡說什麼呢?皇上是微服私訪。”焦璉連忙喝止。
“噢,那就好,那就好。萬歲爺,小的……小的……真是太那什麼,不,小的祖上積了八輩子德了……。”祝家虎反應過來,邊語無倫次地說着話,邊就地扭身,衝着朱由榔“嘭嘭嘭”地磕起頭來。
也不拘數,磕了也不知多少個頭。
“行了,快起來吧,別讓你父母和妻子知曉,再嚇着他們。”朱由榔笑道。
焦璉拉了一把暈暈乎乎的祝家虎,祝家虎站起身子。
愣了一會兒,祝家虎才靈魂歸竅。
“爺,怎麼能讓您在偏房呢?快請進正房。”祝家虎並不傻,稍一琢磨,就大體明白了,他自然不會去問皇上爲何這般打扮,爲何到了君山境內。
“慢着,祝家虎,切不可露了爺的行藏,你明白嗎?”焦璉連忙囑咐一句。
“是是是,小的明白,打死小的也不會透露半點口風。小的就跟爹孃說遇到了恩人,行嗎?”祝家虎連忙說道。
“好吧,就這樣說。”朱由榔同意了。
一聽朱由榔答應了,祝家虎樂了,一邊往正房跑,嘴裡還一邊“呵呵”地樂個不停。
聽說兒子的恩公到了,祝老漢趕緊把正房騰出來,老兩口和兒子兒媳都搬到東廂房,把朱由榔請了過去。
一通忙活之後,祝家虎讓爹孃和媳婦在東廂房裡呆着,自己則在正房裡伺候。
“家虎,你的大體情況,爺都知曉了,說說你回鄉之後遇到或者聽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嗎?”朱由榔問道。
“爺,小的還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不知道是真是假,不敢亂講。”祝家虎回道。
“講就是了,哪那麼多廢話?是真是假,爺自會分辯。”焦璉道。
“是。爺,小的不是在君山包了十畝茶園嗎?前些日子,有個人來收茶葉,交了定金,要將小人清明節前採的茶葉全給包了,那個人自稱是郝將軍的家人,還吹噓說這些茶葉是要送進南京某位伯爺府上的。”
嗯?
朱由榔一聽,眉頭蹙起,心道:“南京的伯爵府?封伯爵的就是那麼幾家,倒都是在南京有府第。郝將軍自是指郝存忠,現在駐軍岳陽。卻是不知道郝存忠巴結上了哪一家?若從淵源上講,大概李成棟的可能性較大。不過,李成棟已經封侯,那就說明不是他了。到底是誰呢?”
轉念一想,郝存忠作爲闖逆降將,必是想在軍中傍個大佬,若只是幾十斤茶葉也倒罷了,不知他跟這位伯爵交往到底有多深。
“還有嗎?”朱由榔再問。
“嗯,還有一條,也是與郝將軍有關。”
“講。”
“官府安排到祝家村十幾名降兵,其中有一個人叫羅寧,在全州之戰中右手斷了。這個人愛酒,有人聽到他一次酒後說的話,傳到了小人耳中。按他的說法,好像楊大帥當年的城破自殺另有隱情呢。”祝家虎道。
“什麼?另有隱情?”
祝家虎這段話無異於在朱由榔腦海裡響了個驚雷!
他首先想到的是楊國棟的兵敗自殺是假的。
若是那樣,人可丟大發了。
自己又是賦詩,又是給他鑄像,又是封賞他的子嗣,若是假的,那可把人丟到姥姥家了。
再一想,不對——楊國棟的絕命詩不假;楊赤數百里御前報信,差點死在路上不假;何騰蛟、陳匡夏帶出那些兵也不會假。
那還有什麼隱情?
“羅寧都說了什麼?細細說來。”朱由榔正色道。
“是。那羅寧說,城破那日,是他用計賺開了東城門,當時東門守將正是郝將軍……。”祝家虎接着把羅寧當日佔領東門的事情說了一遍。
朱由榔大怒。
雖然羅寧的話未經證實,但朱由榔基本已經相信了。
爲什麼?因爲當時朱由榔就對東門的失守表示過懷疑。
楊國棟堅守全州數月不失,爲何倉促之間就把東門失了?清兵攻勢再猛,也不能在半日之間將東門拿下,況且當時詢問東門失守的情形時,郝存忠語焉不詳,好多地方都含混過去,現在想來,他當時必是作賊心虛。
公然違犯軍令,大敵在前還要沽酒買醉;爲敵所趁之後,畏罪匿情不報,致使清兵大舉入城,楊國棟爲保大隊人馬順利撤出,堅守南門死戰不退,最後自刎殉國。
郝存忠若還有一點羞愧之心,就應接替楊國棟斷後。他不但未曾斷後,反而倉皇而逃,逃出後又百船匿罪。
此賊寡廉鮮恥,殊爲可恨!
朱由榔一念及此,直氣得牙關緊咬,臉色鐵青。
“爺,且請息怒!郝存忠就駐軍於岳陽,萬不可貿然行事,若被此賊察覺,恐生不測啊。況且,楊伯爺事蹟早有定論,若再翻出來,朝廷臉面須不好看。”陳貞慧想得很多,深怕皇上一怒之下,忘了自己是在微服私訪,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爺,郝存忠此賊陷楊大帥於危境之中,致使楊大帥自盡殉國。此賊不除,難消小人心頭之恨,對當日全州守軍將士也無法交待啊。”焦璉諫道。
“你等勿須多言,爺自有分寸。”
朱由榔稍作沉吟,對祝家虎道:“你知道羅寧的家麼?”
“小的知道。”
“瑞庭,讓你的人跟着祝家虎將羅寧秘密抓來,先拿到口供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