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師廣州幹什麼,大家都清楚。
跟清兵打,雖然勝算不大,即使敗了,也只是搭上自己一條命。回廣州如果敗了,那可是自己的性命外加上全家的性命,而且,叛賊的帽子是扣上了,死後名聲都要臭。
這其中的意味,大家沒有不懂得的。所以,陳際泰把話說出來之後,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一個搭話。
就連馬屁精羅召成都啞了火,低下頭看腳尖,就是不說話。
李德泗腦子轉得非常快,迅速明白,陳際泰是怕了清兵,想拉着自己這些人當墊背的。
好嘛,成了你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權傾朝野,跟曹操似的,敗了我們跟你一樣,全家給你陪葬,還得落個反賊的名聲。憑什麼呀?皇上加封你爲伯爵的時候,怎麼不替我們說句話?現在想起我們來了?
好吧,假意順從你,我得想辦法通報皇上,別人願意跟你走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會從你的。
李德泗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做他想,只靜靜地看別人怎麼辦。
“伯爺……。”楊大力耐不住大帳裡的沉默,擡起頭看了看李德泗、閻樹立、羅召成,見三人都低頭不說話,衝帥椅上的陳際泰一拱手,說道。
“別叫我伯爺,還是叫我督帥吧。永曆殺了紹武爺,佔了廣州城,本帥與他不共戴天!”
楊大力剛一出口,就被陳際泰給打斷了。
“是,督帥。咱們回師廣州,聽您的意思,是要殺永曆,然後重新奪回廣州城,那奉誰爲主呢?”
“紹武爺已崩,兄終弟及,自然是奉唐王爲主。”陳際泰答道。
“督帥,可紹武爺死於清兵之手,永曆帝率兵奪回廣州,而且力保廣州不失,廣州士民百姓都是知道的,這個理由不充分啊。”閻樹立說道。
“百姓們知道什麼?這肯定是永曆用的欺騙手段,咱們只要佔了廣州城,把事情反轉過來就是了。”陳際泰答道。
說得容易,這事都過去好幾天了,城裡老百姓都知道了,你怎麼反轉?
這話大家心裡都有數,可誰也不敢說出口。
“督帥,這事成了倒好說,要是敗了,咱們的家可都在廣州啊。”羅召成也提出了自己的擔心。
“放心吧,本帥已經派親兵回城了,城裡有內應,約定今夜子時打開城門,咱們大軍一涌而入,還怕大事不成?”陳際泰道。
“督帥,城裡有回信嗎?”羅召成問道。
“沒有。永曆帝下令廣州城許進不許出,本帥早有計劃,令親兵去尋潘侍郎,他在禁軍安插了不少人,奪取城門的兵力還是有的。”
“督帥,標下覺得有點不大靠譜。這麼大的事,只派一名親兵回城,能取信潘侍郎?再說,人是派回去了,可消息交通不暢,誰知道城裡是什麼情況?咱們貿然行動可太危險了,到時候城門打不開,咱們難道要強攻嗎?”楊大力質疑道。
“強攻是不行的,要知道咱們的家眷可都在城裡,士兵們也都是本地人,永曆帝不用打,只須把咱們的親人押上城頭,怕是立即就會譁變。”閻樹立道。
“對,不能強攻。”楊大力、羅召成一同點頭贊成。
“這事是有點冒險,要不,咱們緩一緩,從長計議?”閻樹立遲疑地說道。
“四大閻羅”除了李德泗一言不發之外,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東扯葫蘆西扯瓢,看似討論很熱烈,其實沒有一個人正面迴應陳際泰的決定。
即使不正面迴應,也沒人帶頭反對。
陳際泰身後立着陳仲武、阮有文,陳仲武手握在刀柄上,肅然而立,帳外早就埋伏好了親兵。瞎子都能看出來,今日之局不是善了之局,如果誰說出反對的話,恐怕立時成爲肉醬。
“嗯?老閻,你想打退堂鼓?”陳際泰眼裡兇光一現,冷聲說道。
“標下自跟隨督帥以來,督帥待標下恩高義重,標下對督帥一直也是忠心耿耿,從來沒想過違命。不過,回師廣州事關重大,關係到身家性命,以及身後名聲,所以,標下懇請督帥三思。”
閻樹立一聽陳際泰的語氣不善,心裡莫名一凜,但一想到父母高堂、妻兒老少,自己絕對不能置他們於險地,於是硬着頭皮委婉地提出了反對意見。
“哼!你的意思就是不肯跟隨本帥了?”陳際泰眼露寒光,盯着閻樹立。
閻樹立腿直打哆嗦,嘴脣顫了幾顫,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拿下!”陳際泰大喝一聲。
“倉啷!”陳仲武聞言一伸手,腰刀出鞘,上前兩步,刀身架在閻樹立脖子上。
奇了怪了,閻樹立剛纔還在害怕,刀一架到脖子上,那顆咚咚直跳的心竟然平靜下來,一點也不怕了。
他穩穩地站立着,有一股悲憤的情緒涌上心頭,冷靜地看了一眼陳仲武,然後直視着陳際泰,一言不發。
羅召成、楊大力一見此情,連忙上前:“督帥,這是要做什麼?”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本帥根本沒給自己留後路,你們難道還有回首餘地嗎?”陳際泰狠聲道。
“永曆根本沒有把我們當成心腹,他信任的只是陳子壯和張家玉,如若不然,爲什麼不令我軍回防廣州?他令我軍東出南海,是讓咱們正面清兵主力,這是借刀殺人之計。加師廣州固然有風險,但進是死,退也是死,不如退回廣州博一場潑天富貴。督帥做此決定,也是爲了衆將軍兄弟一場,絕對沒有任何私心。況且,如此大的事,督帥能不做萬全準備?哪裡捨得大傢伙冒險?要說身家性命,督帥全家以及百年產業不也在廣州城裡?”
“老軟,你少JB給我們灌迷魂湯!敢情你沒有子嗣,想過我們嗎?那可是都有一大家子呢!督帥出此險策,怕是你個老絕戶出的主意吧?!”
陳際泰積威所在,衆人一直有所顧忌,阮有文不過就一師爺,誰還怕他?所以,他一出面說話,楊大力可有了發火的對象,毫不客氣地斥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