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一國二相

這兩日連着落雨, 今夜更是雷電交加,片刻又開始傾倒下瓢潑大雨。

芸凰倚在窗邊一動不動冷眼盯着外頭那白紫色的閃電瞧,無有恐懼只如一攤死水, 呆呆的不知在想甚。

新進升的貼身大宮女柳兒輕走過來, 言:“夜已深, 陛下還是早些到榻上歇息吧。”

“眼下是什麼時辰了?”芸凰嘆一聲。

“已過子時。”柳兒恭敬作答, 又作勢要扶芸凰起身, 說,“明日還要早朝,陛下保重龍體要緊。”

突而, 芸凰的耳邊似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琴聲,她當即蹙眉生惱, 側臉厲聲問柳兒:“你可聽到了什麼?”

柳兒不明白芸凰爲何這樣神態, 只說:“奴婢只聽到雨聲, 未曾聽到其它的。”

芸凰暗暗鬆一口氣,便任由柳兒扶下軟榻往龍牀上去, 道:“孤就寢了,任何人未有通傳不得入內。”

“今日由奴婢當值守在外頭,若是陛下有什麼吩咐只喚一聲就是。”柳兒微福了福身,她曉得芸凰怪癖,就寢之時不喜任何人在寢宮之內, 若說有人擅闖是要被打死的。

放下龍牀四面紗幔, 又滅了宮內幾盞樹型燭臺便領着衆宮女們一一退下。

芸凰見四下無人便起身下了龍牀, 又翻掉榻上席被, 扭動上頭一個不顯眼的小機關後便見榻上緩緩開了一道口子, 只可供一人通行,她提裙緩緩走了進去。

這座宮殿原不是正宮, 更不該是國君所住之地,裝飾精雅卻並不奢華,只因有這個機關妙處才叫芸凰甚是歡喜,二年前便搬到此地,以這裡爲正居,反倒將那正經的寢宮給空廢着。

這條機關通着一個底下宮寢,雖不大卻也是一番小天地,外廳內室各色俱全,且所有裝飾不菲,物件擺設都是四處收羅來的奇珍異寶,只一樣便可叫那普通百姓吃上幾輩子的。

原來這駭人的琴音便是從這裡傳出的,陣陣淒厲,如鬼泣狼嚎,且帶着憤恨不甘。

芸凰的臉色不由更是暗了一層,她在一道珍珠掛簾前停住了腳,朝裡頭慍惱道:“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原來裡頭正有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在撫琴,他並未作答只越發肆意拔弦,氣息不穩,帶些疲乏的微喘,似是再下一刻便要沒了力氣。

芸凰終究忍不住,更厭他對自己如此輕狂,撩開珠簾便衝進去將那男子手上的琴絃按住,瞬間沒了琴音,靜如死寂,她稍緩了緩胸口那不平之氣,說:“讓孤送你一架琴便是想要引人來救你的,是不是?”

那男子臉色微紅,只顧大口喘氣依舊不答,又忍不住用指尖輕拔那弦,只發出悶聲才肯作罷。

這男子只一張側臉已是叫人不肯移目,不知正面一瞧會是怎樣。

“到底我怎樣做才能如你心願?”芸凰沉着聲音問。

“你一早便知曉,何必還要多此一問。”男子稍穩了穩氣息,似是比方纔感覺好了些。

“你就這麼容不下嘛,無時不刻要離開我!”芸凰蹙眉怒吼,而即抱起那架琴便重重的往案上摔,又覺不夠,乾脆用手指拉扯起那琴絃,未弄痛那架死琴卻絞的她幾根手指都裂傷開,那血滴到案上越發顯的悲愴。

而面前這男子卻依舊不理不睬,連眉頭都未皺一下,更別提心疼勸慰了。

芸凰瞧着自己雙手染血便有些瑟瑟發抖,又見這男子未有半點憐憫更是哀傷,不自禁落淚控訴道:“我爲你費盡心思蒐羅天下奇寶,待你比自己還要好,從未有人給孤臉色瞧,卻偏偏要受你的氣,這到底是爲何!”

“到底是費盡心思待我好,還是折磨我?”那男子終正臉擡眸凝視芸凰,明眸裡除了恨別無他意。

芸凰早已習以爲常他對自己這般眼神,她原說有些骨氣就該放他走,卻偏偏捨不得,自見他第一眼起便容不下其它男子,她雖心知肚明卻不願在嘴上應諾,只悠悠帶着些無奈道:“可這裡就是你的一切啊......”

“在這裡,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那男子長嘆一聲,透着無比怨念的傷感,又恨恨切齒,“淺蒼纔是我的一切,有我弟弟攝政王,有我府裡愛妃,這裡就是個地獄。”

“有我喚你際郎還不夠嘛?”芸凰杏目怒瞪,一下就惱了。她不喜他提及他的愛妃,真叫她嫉妒的發狂。

淺未際以爲芸凰此言是在侮辱自己,更覺着噁心,他堂堂一個王爺竟被女人束縛着是何等的不堪,便厭棄道:“我只是你的傀儡,是你的頑物,什麼郎不郎的那是喚你諸位男寵的,無論如何別用在我頭上糟踐了我!”

芸凰方纔還很慍惱,而今聽他此言卻以爲是撒嬌,竟一下軟了口氣,對淺未際勸慰起來,“這天下哪個男子能比的及你,縱然是你弟弟也差了你一釐,如何就成了傀儡頑物,真真是我心上的寶啊。”

“你瞧瞧我眼下過的是什麼日子?”淺未際當即便站起了身子,擡起自己一雙手到芸凰面前讓她瞧。

只見他手上被鐵鏈鎖着,雙腳亦是各有一根粗重的鐵鏈拷着限制行爲,而這四條鐵鏈的另一頭還都嵌在牆上,無論他怎樣掙扎都逃不出這間暗室。

日久天長,淺未際沒瘋算是難得的。

芸凰不是沒有心虛,可她不能沒有他,更無法承受他到別的女人身邊,但想起自己已有了他的孩兒便又溫和許多,含着淚淺笑:“我眼下已有了你的骨肉,你都要做父親大人了,就別這樣任性了。”

“就算你真要生下他來,我亦是要掐死的。”淺未際這話說的絕情絕義,他對芸凰未有半點感情。若不是前兩個月被她下了不明藥物又怎會讓她碰自己,想想便要胸口氣悶。

“你何故要恨我如此?”芸凰覺着委屈萬分,她日日到他面前懺悔,卻總是被他嫌棄,又帶着哭腔道,“但凡日子久些總歸要有些感情的,爲何你對我還是照舊以往。”

“你綁我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我不恨你難道還要愛你嘛?”淺未際恨不得眼下就叫芸凰去死,無奈自己力氣有限,連彈個琴亦是要費老大勁,哪裡還有這個力氣做其它。

芸凰爲留住淺未際真可謂是煞費苦心,她不僅拿鐵鏈綁住他還將他往日武功廢棄,喂他吃軟筋散,之後還親自配製失憶丸卻難見其效,否則叫他失了憶也不必如此神傷。一想到此處更是哽咽不止,卻又委屈道:“我只是太愛你了。”

“愛一個人就是綁着他,對他一味強求折磨,束縛他的自由嘛?”淺未際怒斥,後覺着身上疲倦,便又坐下靠在椅背上養氣。

“我也知你心中有氣,也未必真對我沒感情的。”芸凰見他身子不適便上前輕拍他的背,自顧說,“我已想好了萬全之策,過些日子便將皇位傳給雲汐,而後我與你遠走高飛,尋一處無人認得我們的地方過男耕女織的平凡日子,可好?”

淺未際眼下才不肯信這話,他開始還以爲有些希望,但近兩年過去了卻從未見芸凰兌現口中承諾,故此冷聲冷氣道:“女皇陛下已然誆我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次千真萬確。”芸凰跪倒在淺未際的面前,要拿手去撫他的臉頰卻被他嫌棄的撇開,只得去揉他纖長的手指,說,“我眼下已有了身孕,且又不是同宮中男子所生,自會引來軒然大波,此事趁早會對雲汐言明,而後我們便離開。”

淺未際低眸沉思,他自然盼着早些出去,而今見芸凰這般懇切,便又虛情假意道:“你可別讓我後悔在此生遇上了你,故離宮之計要速速而行。”

芸凰擡手抹掉臉上的淚痕衝着淺未際柔笑,而即又撲進他懷裡緊抱住他,細聲細氣道:“只要你願意同我在一起,不想着離開我,讓我做什麼都願意,這天下,這富貴榮華哪裡比的及你一個笑。”

淺未際確實連冷笑都美的叫旁人不可及,他此刻滿心掛念的是他弟弟淺未央,還有他日夜思念的王妃。

若說他出了這地方,第一要緊就是把芸凰給宰了。

且說那未央何曾不在費盡心思尋他這位皇兄,只是苦無線索,亦如大海撈針一般沒有頭緒,他此刻正坐着馬車回府,纔剛下車便見白於裳也提步往他府上來,問:“國師這是尋未某有事?”

原說白於裳還想再拖兩日了把這請罪賦給未央送來,只因住白延府上不堪其擾,每每都要聽他教訓,故此住不下去了,便早早寫成了來尋未央,一把將手中宣紙塞給他,說:“丞相大人過目吧,白某先行告辭。”言畢就要走,卻被未某人拉扯住手臂,說的訕味十足:“國師急什麼呢,難不成是在想府上那兩個嬌夫美妾?”

“你酸不酸呢。”白於裳甩掉未央的手,哼道,“已是如你所願,便請丞相大人高擡貴手吧。”

“那也要我未某滿意纔是。”未央不以爲然,對着白於裳微挑了挑眉,示意她自覺一些隨自己進府。

白於裳終要給芸凰一個交待,便不情不願跟着未央一道進了府裡,走進他屋裡後便先出了言:“差不多也就罷了。”

“此話還輪不到國師來講。”未央語氣淡淡,待坐在桌邊之後才攤開那宣紙細瞧。

這一瞧便是一盞茶的功夫沒了。

白於裳見未央未有個意思,便耐不住性子問他:“未大人可還滿意?”

未央不答,只是起身往裡頭書桌去,提起一枝毛筆在紙上畫圈批註,而即又過來遞到白於裳手中,不客氣道:“國師便依照上頭未某標註的改吧。”

“你還登鼻子上臉了。”白於裳不服氣,接過一瞧竟是沒有一處不改的,細細看過才覺着未央哪裡是要她寫請罪賦,根本就是要得一篇讚美賦啊。

“國師就在裡頭桌上改吧,改好了便可早些回府去。”未央伸手指了指裡頭那張雕花木桌,而即徑自往靠窗的榻上就坐,執起小方桌上棋盒裡頭的棋子開始同自己對奕。

白於裳面有慍色,大步往未央跟前去,負氣道:“今日我乏了。”

“國師既是乏了便早些歇息吧。”未央不急,只顧在棋盤上落子,連眼角都未掃白於裳一下,他倒是很歡喜她能再留下過一夜同自己培養些感情。

白於裳剛要罵兩句卻還是忍了,只得提步往書桌那頭去重寫,而未央此刻才擡眸去瞧她,後又垂目對着棋盤落子,嘴角微揚起一絲弧度,暗笑她那有趣的脾性。

“先說明了我可只改一遍。”白於裳提醒一句,而後才提筆寫字。

“這可由不得國師。”未央口氣強硬,全然不理睬白於裳的不滿,只擡手將窗戶推開,便有一輪明月跳進眼瞼,似是自言自語似是在問面前的人兒,“這天下的明月可都是一樣的。”

白於裳不自禁也停筆往窗外望去,只見雨後明月更爲撩拔,清冷旖旎的叫人憐愛,且跟了一句:“個人眼中個不同吧。”

“那國師眼中瞧出了什麼?”未央往白於裳那裡望去,示意她說個明白。

“若說你應了這請罪賦不再叫我改,我便告訴你。”白於裳賣了一個關子,列出一個條件。

未央纔不中白於裳的計,淡悠悠道:“看來國師未有與未某一道賞月的福氣了,抓緊改了纔可歸府啊。”

“誰稀罕同你賞月呢。”白於裳哼唧一聲,而後又提筆書寫起來,一面嘴上嘲諷他,“丞相大人這到底又是對誰動了春心,望着那月亮竟還生出些感嘆,倒不如吃杯茶吧。”

未央起身往白於裳面前來,盯着她一本正經道:“我就是對國師大人動了心。”

白於裳的身子一怔,手一鬆,那毛筆便落在了紙上,生出一大塊墨跡來,慌的她用手去擦拭卻黑了自己那白蔥似的纖指,剛要出言一句卻聽未央哈哈大笑起來。

毫無掩飾的訕嘲笑聲才叫白於裳發覺是中了未央的計,當下便惱了,提起桌上沾墨的毛筆就要往他臉上塗卻被他用手握住,打趣道:“國師這是惱羞成怒了。”

“還讓不讓寫了。”白於裳呸一句,氣的她滿臉通紅。

未央放開白於裳的手腕示意她消消氣,又立在她身旁幫她研墨,這是他頭一次幹伺候人的活,一面還時不時的往邊上的人兒那處瞧,見她那蹙眉認真的勁便以爲很有趣,細看看她其實也不是不能入眼,雖然與天下第一美相差了許多,與自己的容貌更是有上下之別。

卻以爲,也挺適宜。

“你盯着我幹嘛?”白於裳嘖了一聲,後又趁未央不注意時擡起毛筆在他鼻尖一畫,瞬間就成了花臉,忍不住就笑起來。

未央蹙眉,原本也要在她臉上畫一筆卻見她已是奪下了他手中毛筆,態度極爲誠懇道:“丞相別惱,我這就替你擦擦。”一面說着一面拿手指去弄方纔沾上去的墨汁,卻是整張臉都黑了。

“很好玩,是不是?”未央見白於裳笑的快爛了嘴便出言嗤她。

白於裳這才停了抹未央臉的手,說:“我這就寫,你去泡杯茶來,我口渴的緊。”

未央不同她計較,只往外頭去叫茶,還吩咐做些點心上來,再去後院去淨臉,待他收拾完再進屋裡時卻見白於裳已重寫了一張,有了數百字,便也在一邊提了枝筆,在她剛寫好的地方畫圈。

白於裳一見未央如此便跳了腳,斥:“已是按你的法子改了,怎麼還不滿意?”

“這句用詞不夠適宜,需重新修飾。”未央不以爲然,又極爲認真道,“你應如下寫才妥當:我與嬌主本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你用盡不良手段巧取豪奪,且只以爲天命如此,卻不知世間感情由心而生,爲一己私慾卻拆散有情人實屬不該。”

“你自個兒寫吧,我可不奉陪了。”白於裳覺着未央是故意挑刺,當即就丟了筆,後又指着未央道,“誰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啊,誰用盡手段,你明知道他是我有緣人你還搶,到底誰拆散誰吶?”

“你就是賴上了天命,故此生了歪心邪念。”未央厲聲駁她。

“當初有嚴先生的預見,玉成雙,傘成對,雨日橋上有緣人。且都一一應驗。”白於裳將嚴肖染當初說詞一五一十道出,又說,“天意如此,勸丞相大人少生事端吧。”

“什麼傘,什麼玉?”未央蹙眉問。

白於裳將當日如何與豔姬在橋上相會,雨中配玉之事大概說出,又從自己腰間拿出那塊黃玉遞予未央細瞧,道:“這就是點摘閣送及我的黃玉,正巧與豔姬那日傘柄上垂掛的黃玉是一對。”而後又一把搶回了那玉,略有得意道,“這就叫不得不認命!”

未央暗自思量一番,後又不自禁冷笑一聲,暗忖原來撮合白於裳與豔姬的罪魁是自己吶。

豔姬傘柄上的那塊黃玉可是自己的,分明他纔是白於裳的有緣人,他與她橋上撐傘而會,且又有黃玉成雙,卻又覺着不對,爲何這黃玉會多出一塊,如此說來三塊玉之中有一塊是假的,剛要出言相問便見外頭進來管家,對着裡頭兩位大人福身道:“國師府上來人要尋國師,說是嬌主在仙子樓裡醉酒同人打起來了。”

白於裳一驚,未同未央告辭便徑自提裙出了府。

而未央自然也要跟緊去瞧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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