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風,帶着霜氣,吹起一陣,捲起細細的雪塵,沈敏癡癡地站在小山頂的樹林裡,不時地用槍上的瞄準鏡眺望着,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
天空的星星,慢慢減了顏色。一輪缺邊的月亮從山頂上升起來,水一般的清光,洗去了樹林的陰影,卻洗不去她心中的擔憂和焦急。
突然,她的動作停了下來,抹了一下眼睛,用神地再看。
遠處一個白色的物體正向這邊移動着,混着周圍的環境,並不起眼。
是他,沒錯,那走路的姿勢,對沈敏來說,真的是那麼熟悉和親切。
沈敏全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全凝住了,只有一顆心,在猛烈地跳動,她甚至感到它撞擊在胸膛上的分量。這一刻,好象很長,又好象很短,沈敏背起槍,快活地叫了一聲,飛跑了下去。
吳銘有些愕然看着奔跑而來的沈敏,這離青龍溝可是還有一段距離,再說這麼晚了,她竟然一個人在這裡等候。
沈敏跑到跟前,伸出兩隻手,又放了下來,一陣激動的喘息之後,努力用平靜的口氣說道:“你回來了。”
“回來了。”吳銘笑着回答道,望着沈敏凍得通紅的臉龐和耳朵,眼神裡分明流露出一絲感動。有一種愛叫思念,有一種愛叫無奈,有一種愛是永遠也還不了的債。沈敏就是這樣默默地去愛,永遠放在心頭來愛;當風吹來的時候,就讓感情激動地涌出心胸,一點點就已足夠了,就象喝第一口的茶水,才能品出味道。
“傻姑娘,鼻涕都凍出來了。”吳銘說着忽然一把摟住了她,嘴脣重重壓在她的嘴脣上,他抱得那麼緊,似乎要將沈敏整個人都擁入自己的身體。
…………
“這是怎麼回事?”趙虹看着用擔架擡進來的游擊隊員,趕忙上去查看傷口,一邊問跟在後面的趙四海。
“該死的小鬼子。”趙四海鐵青着臉,憤憤地罵道。
“前幾天不是挺好的嗎?鬼子的工程不是被有效延緩了嗎?”趙虹皺着眉頭剪開傷員血淋淋的衣褲,驚訝地說道,“這,這不是槍打的。”
“是炮炸的。”趙四海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小鬼子偷偷運來了兩門迫擊炮,架在杜家大院的房頂上,範坤和楊成剛打了兩槍,炮彈就轟過來了,範坤他,他犧牲了。”
“忍着點。”趙虹輕聲對楊成說道,“我把肉裡的彈片挑出來,再給你消毒包紮。”
“嗯。”楊成痛得滿頭大汗,手緊緊地抓着擔架的木杆。
趙四海搓着手,站起來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來,乾着急卻幫不上忙。
“好了,處理完了。”好半天,趙虹才忙活完,擦着額頭上的汗水,用溫柔的笑容減輕了楊成的痛苦,“沒傷到要害,好好養一段時間就沒事兒了。”
“謝謝趙姐。”楊成感激地說道。
“馬特派員知道嗎?”等楊成被擡了出去,趙虹轉頭問道。
“我急着送楊成過來,還,還沒說呢!”趙四海搖了搖頭,回答道。
“好小夥子,彆着急,好好去養傷。”門外傳來了馬遠方的聲音。
“多吃點好的,我讓人去安排。”這是趙老海的聲音。
趙虹笑了笑,對趙四海說道:“看來你不用去彙報了,馬大哥和趙大叔已經知道了。”
………
“咱們把鬼子估計得簡單了。”馬遠方環視了一下屋裡的衆人,有些沉重地說道,“是我的麻痹大意,造成了兩名優秀的游擊隊員一死一傷。”
“馬大哥,這件事情是我的錯。”趙四海慌忙站起來,“這次行動之前,我沒有仔細觀察,便下了命令。”
“這個責任就先不要爭了。”趙老海打着圓場,“現在的形勢越來越不利,等到鬼子的據點修建完成,咱們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是呀!”馬遠方苦笑着,“這就是一把抵在我們胸口的刺刀,不拔掉它,寢食不安哪!大家有什麼辦法?都說說。”
“白天不行,就晚上,我就不信鬼子的炮打得那麼準。”一個小隊長有些心虛地說道。
“胡說。”趙四海狠狠瞪了他一眼,“晚上鬼子都停工了,你騷擾誰去?”
“也算是個想法嗎!”馬遠方鼓勵地瞅了小隊長一眼,“成熟不成熟倒不重要,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集思廣益,總能想出辦法來的。”
“不如,咱們先繞過滿村,騷擾破壞滿村到黃風口的簡易公路。”趙老海裝了一袋煙,吧達吧達邊抽邊說,“物資供應被掐斷,興許也能起點作用。”
“現在地都凍着呢,再說鬼子運送物資的時候,至少有三輛汽車,一個小隊的鬼子押送,恐怕不好下手。”趙四海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
“不是非要打仗。”馬遠方擺了擺手,解釋道,“雖然天寒地凍,有因難,可我們還是要破壞公路,填壕溝,鋸電話線杆子,剪斷鬼子的電話線,總之,一切能牽扯鬼子精力的事情都可以做嗎!”
“是不是聯絡一下王不四那邊,看看他有什麼辦法?”趙虹擡起頭,建議道。
“這個時候?好象求他似的。”趙四海低聲抱怨道。
“合作,談不上誰求誰。”馬遠方點了點頭,“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看可以讓墩子跑一趟。這個時候可不是爭強好勝的時候,如果他有辦法把鬼子的據點打掉,求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戰士們和鄉親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臭小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趙老海用煙桿指着趙四海罵道:“學學馬特派員,這纔是幹大事的樣子。”
“王不四就能想出辦法來了,他又不是神仙。”趙四海低聲嘀咕道。
“我又不是神仙,幹嘛這麼瞅着我。”吳銘笑呵呵地吃着香噴噴的飯菜,一邊含混着對自己的手下說道。
“一,二,三……十二。”王瑩數着吳銘揹回來的手槍,驚訝地擡起頭,“你一共殺了十二個特務呀,不是光要殺那個洪山嗎?怎麼又改了主意。”
“錯,是十三個。”吳銘伸手將空碗遞給沈敏,“有一把槍被炸壞了,我就沒撿。要不是這幫傢伙在洪山死後罵我,我還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
“罵你兩句都得死呀?你也太,太那個了吧!”成曉怡瞪大了眼睛問道。
“哪有那麼簡單。”吳銘接過飯,用筷子輕輕敲了敲盤子,“罵我說明他們不怕我,這些東北來的特務挺傲氣,光殺個洪山好象不濟事,不給他們點厲害,又怎麼能立威,怎麼能打響咱們的名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