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花園被炸燬一星期後，崑崙公司所在的寫字樓物業管理單位代表業主向拖欠房租的劉昆發出最後通牒，限他兩天內搬走。
其實沒什麼可搬的了，債主已經把崑崙公司那點值錢東西掃蕩一空，只剩下幾張破桌爛椅。
高經理悄悄走進一片狼藉的總經理室，“劉總?劉總?”
頭上貼着橡皮膏的劉昆死人一樣躺在沙發上，幾天來他一直住在辦公室。
高經理吞吞吐吐說水利廳還是老一套，認賠土地使用費，但現在一個錢毛兒沒有。對劉昆的額外賠償要求，蔡副廳長甚至鼓勵崑崙公司告到法院去，回頭又讓高經理轉告劉昆：最好掂量掂量跟一個廳局級政府部門打官司能有幾分勝算。
“劉總，別等了。”高經理說，“沒有後命了。1000萬即使拿回來也得劃歸銀行，徹底認栽吧。”
劉昆沒有反應，這類消息他已經袒動了。令他驚奇的是高經理在旁邊開始收拾東西了。
“你也要走?”
“老婆來電話，讓我回家看看。”高經理支吾着，“劉總，我已經跟你跟到底了，這不算背信棄義吧?”
“走吧，都走吧。”劉昆喃喃着。他本想發火，問題是還有資格衝任何人發火嗎?
看他的樣子，高經理不忍心地停下手，建議由他去弄點吃的東西，陪劉昆吃頓飯。劉昆未置可否，精神恍惚地摸到桌前，找出紙筆寫起東西來。
高經理下樓到附近一個食雜店買些火腿腸、花生米、罐裝啤酒，想最後跟劉昆談一次，勸他打道回府回老家。不想回到頂樓時劉昆不見了。
窗口卻敞開着，吹進的一陣風剛好把桌上一張寫有字跡的紙張吹到高經理腳下，這讓他一低頭便看到了“遺囑”兩個大字。
尹芙蓉是在翌日的報紙社會新聞版上得到劉昆自殺消息的，標題是《外灘花園開發商揮淚跳樓》，旁邊還配有劉昆摔出腦漿的照片。尹芙蓉一字不落細讀一遍，把報紙輕飄飄拋在一邊，好似與己無關。
對她而言，不堪回首的一幕已永遠成爲歷史，她乾脆利落地洗刷了恥辱。
“錦荷，甲方的錢到賬沒有?”尹芙蓉對電話聽筒說，“到了不馬上做決算，我一會兒過去。”
十幾分鍾後，尹芙蓉出現在荷花公司。
“姐，快看，結果出來了!”一進門，妹妹立刻神色緊張地把姐姐拉到電腦前面，爲其在顯示器上指點着，“減去所有費用，包括給何雲天那筆鉅款，咱們淨剩800萬！800萬啊，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不跟撿錢一樣嗎!”
尹芙蓉沒她那麼激動，只漠然問了一句算沒算錯。
魯華說零頭可能有些出入，大數肯定對，800萬隻多不少，“大姐，咱們發了!”
尹芙蓉神情依舊，“800萬就發了?喏，往這張卡里給我存進600萬。”
“姐，你動這麼多錢幹嗎?”錦荷脫口問道。
“有沒有搞錯，誰是這兒的老闆，我用錢需要你批准?”
魯華見大姐臉色不對，連忙問爍時要，他馬上去辦。
“儘快，明天送到我辦公室，過兩天我要去中央黨校報到了。”尹芙蓉說完走了。
尹錦荷有些沮喪，猶如從熱水缸被拋進了冷水池。她原以爲會和姐姐平分這筆錢，鬧了半天還是給姐姐打工。錦荷憤憤不平的原因還在於，自從中標省計委新辦公樓裝修工程，姐姐基本不管不問，工地都沒去過一趟，幾個月來全是她和丈夫沒日沒夜操勞下來的。公平嗎?
魯華安慰她這樣也不壞，總比上班強，何況賬上還留有200多萬。
“說給咱了嗎?嘶發話，你敢動啊?”錦荷委屈地喊道。
“大姐撈乾的，咱喝稀的唄。你想啊，咱們出的啥本，大姐動的啥勁，那叫權力。這回又要上中央黨校學習，說明大姐還有上升潛力，不到40歲，前途無量啊。現在掙的800萬，將來指不定是8000萬、8個億呢。咱們得堅信一條：靠住大姐沒虧吃。現在爲蠅頭小利把她惹急了，那是頭髮長見識短。公司畢竟交給咱們打理，想來點實惠，私下多報點費用不啥都有了。你姐算的是大賬，哪能跟親妹子零掰細計較。記住咱是幹嗎的，這樣心理不就平衡了?”
一席話，說得錦荷破涕爲笑，心竅大開。智力上，在丈夫面前她永遠甘拜下風。
楚楚代表母親來看江老師了。在此之前，她上學、放學一直有小姨派去的人護送，問原因，誰都不肯說。重獲自由沒幾天的事。
“咱們楚楚出落得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比你媽年輕時候還好看。”江怡芳親熱地拉着楚楚坐在牀上，‘哎，你們兩個臭小子在這兒傻笑啥，出去出去，我們孃兒倆說會兒話。”
問到病因，江怡芳也沒隱瞞，是爲了儘早給明年上大學的兩個兒子掙足學費。誰知身體不給勁，說倒就倒下了。
“羅琦、羅瑞真一起考上怎麼辦?”楚楚問。
江怡芳給問到了疼處。丈夫沒什麼賺錢本事，自己眼下拿着遙遙無期的病假工資，昂貴的大學學費還沒着落呢。
“到時您供哪一個?”楚楚又問。
江怡芳苦笑手心手背都是肉，反問楚楚自己該供誰。
“江老師，將來也許我能幫點忙。”
“你?”
楚楚點點頭，小聲說媽媽已經給她攢下一大筆錢，拿出幾萬塊資助羅琦、羅瑞他們應該不成問題。
“你媽媽……給你攢了一大筆錢?”
“對呀，她親口答應的，在18歲時把這筆錢交給我自己支配。我來就是告訴您這事的。您怎麼了?”
驚訝之餘，江怡芳婉言謝絕了。
“江老師，我可是認真的。”楚楚小巧的鼻子上急出了細密的汗珠。
“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老師會有辦法的。”江怡芳同樣帶着認真的語氣，接着話題一轉，“楚楚，有句話，老師不知該問不該問。”
“問吧。”
“老師知道，從小你和羅琦、羅瑞就很要好。在他們兄弟之間，你更喜歡哪一個?”
楚楚登時羞低了頭。
“將來長大了，哥倆一起追你怎麼辦?”
喜歡誰楚楚心裡早有數，見老師追問不休，便敷衍了一句：“誰考上重點大學就喜歡誰。”
“也許小瑞比較適合你，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