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燈光,猶如白晝。偶爾響起,玻璃碰撞到一起後,發出的陣陣清脆聲。
他昂着頭,全神貫注地看着,拿在左手中的玻璃管。玻璃管中的液體是寶石藍的顏色,液體裡有幾枚微小光圈,它們自由自在地跳動着,寶石藍的液體,佔據玻璃管三分之一的位置。
他屏住呼吸,左手手腕微微地晃動着。瞬間,在玻璃管的中心位置,形成一個如龍捲風一樣的旋渦。光圈陷入旋渦中,飛速地旋轉着。
這時,他拿起一根銀針,銀針的針頭上,包含着一滴紅色液體。
他抿着嘴脣,全神貫注。他快速準確的,將一滴紅色液體,滴入玻璃管中的中間位置。
旋轉中的紅色液體和微小光圈,迅速粘合在一起。最終,液體將光圈包裹住,隨即,產生出無數個小氣泡,像蘇打粉遇到了水。
此時,飛旋在玻璃管中的液體,由寶石藍的藍色,秒瞬間,變成了紫羅蘭的紫色。
這紫色顯得既高貴,又略帶着神秘和憂鬱,它一邊在默默地懷念着什麼,一邊又想讓別人得到它。
他的嘴裡,默默地,唸叨着什麼。他垂下肩膀,將玻璃管放低,將鼻孔貼近管口,閉着眼,聞了聞。
“成了嗎?”
“可以了。”
“老地方,不見不散。”
“價錢……”
“你不會殺熟吧?”
“耗盡了我的體力和時間,時間就是生命,我拿我的命,在幫你,”他低聲說:“我必須提醒你,原液不多了。”
他遲疑片刻,繼續說:“你要多少?”
“增加50%,不多。”
“50%?”他驚歎地說:“你的原液,到底是什麼?從哪裡來的?”
“這個問題,你問膩了,我也聽膩了,”他笑了笑說:“不行,就算了。”
他立刻回覆說:“我最近像一隻豬,一直躲着。”
“你像豬,也是爲掙錢,”他說:“我也不能白給,給你吧?”
“再降點吧?”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哈,我一日佛,我一日魔,今天正好輪到,魔。”
他聽到魔,沒再說話。無聲,電話裡一片靜悄悄。
“怎麼樣?”
“好吧,”他顫抖着,壓低聲音說:“這已經是極限了。”
“不會的,這麼久,你不是,照樣活着?”
“見面時間,改一下吧。”他說:“我得準備錢。”
“什麼時候?”
“明天上午,藍婍咖啡店,老位置。”
他掛斷電話。狠吸了一口,手中燃燒的香菸。他張開嘴,將菸圈吹了出去,他雙眼無神,僵挺着身體,坐在木椅子上。
他自由自在的,一番吞雲吐霧後。屋子裡,到處瀰漫着,菸草燃燒後,一團又一團,灰白色的煙霧。沉浸在煙霧中的他,內心感到了一種享受的快感,他隨手將菸頭扔在地上,用腳尖碾滅火苗。他用雙手揉了揉臉,他擔憂,臉上的五官,早晚有一天會變成一頭豬的模樣。
他嘆了一口氣,從木椅子上起身,他要找到銀行卡,準備錢。
像今天這樣的日子,他度過了無數天。老生常談的話題和內容,始終圍繞着,循環着一保命,續命。
年幼時,父母因爲一場突發的火災,永遠的離開他。親戚們,從此斷絕了來往。他獨自便面對殘酷的環境,身邊全是陌生的面孔。孤寂的心,遭受過,無數次的暴擊,他開始懷疑一切,甚至是他自己,他將心門封閉起來,大腦隨之麻木遲鈍,他徹底失去與外界抗爭的鬥志。他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知心朋友。於是,他整天躲在房間裡,連自己的影子都不會有,這樣的生活,讓他感到,巨大的安全感。
同時,爲了保命,續命。他可以卑躬屈膝,低眉獻媚,他乞求幫他保命,續命的人,甚至胯下受辱的事,他也可以。
他生活的內容,只有兩件事:保命,續命。
爲什麼這樣?難道活着,就沒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可做,可追求了嗎?愛情,友情,親情,財富,地位,隨便選一個,當目標。
事業?陪伴?他一直認爲自己,心無旁騖的更在乎,一呼一吸之間,脆弱的生命。
他膽怯,害怕,他怕火。他一看見火苗,如同看見父母在火海中掙扎反抗的畫面。
他從來不生明火做飯。全部用電,電爐子,電火鍋,電餅鐺,電動自行車……
眼前的事,都不值得他去做,要那麼多的錢,幹什麼呢?
直到有一天,他在咖啡店,遇到一位學道的大哥,他和他聊天,隨口提到,道家的真諦:返璞歸真。從那時起,他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更加合理的解釋:這是來自天命,在不停地召喚着他。
他曾經,嘗試自我掙扎,反抗過。但是,始終無法擺脫。
在家裡,是最安全的。
保命,續命,兩個命,不停地輪番上陣。霸佔着他的腦電波,控制着他的心靈,捆綁着他的四肢。
此時,他的腦海中,那個聲音,又不斷地喊着他:保命,續命。
他走到保險櫃前,有節奏地按下密碼鍵。隨後,他看見一把美工刀,放在保險櫃內的左側。
他拿起美工刀,放在手裡,不停地玩耍着,手指快速地滑動着刀片。他的內心感到一陣歡暢,這刀片在滑道內如此的順滑,從未有過阻礙。想滑多長就滑多長,遂心應手。
這把美工刀,可以飛。他激動地將它扔起,但是,他沒有接住,美工刀的刀片落下時,刀尖正好劃在他的右胳膊上。
瞬間,胳膊內側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一下涌出。他看着傷口和鮮血,嘴角微微翹起說:“傷了……。”
很快,鮮血順着胳膊,滴落到地面上,他擡起左手,擦了擦傷口和血水。
他美滋滋地看着右胳膊上的各種傷痕,他自言自語,輕聲嘟囔着說:“如此的美妙,我不能離開。”
這時,他原本緊鎖的眉頭,一下舒展開來。他如釋重負般,輕輕地拿起,放在保險櫃右側的銀行卡。
他並不缺錢,他的錢足夠支撐他生存。但是,裝窮同自虐加起來,會讓脆弱的生命時間,每分每秒,都渡過的更加刺激,可以讓他體會到一種真實的,活着的快感。
否則,就算開着心愛的跑車,他也感覺像一頭呆豬一樣,坐在窄小的駕駛位裡。吃飽睡,睡飽吃,對外界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全無感。
他始終有一個預感:保命,續命的日子,早晚有一天會結束。
因爲來自天命,又像是一個巨大的夢境。是夢,就總會有夢醒時分的時候。
是什麼人,讓他解脫?還是什麼事,讓他解脫?
他不清楚。
一個,站在碧破盪漾的湖邊,令他回味無窮,秀美的背影。背影的身旁,飛旋着兩個光圈,光圈外,閃爍着一圈圈的五彩彩暈。
兩個光圈很調皮。時而,撞擊在一起,時而,互相追逐嬉戲。
在他心中抹不去的背影,總是,反覆出現在他的夢境中。
但是,每當背影轉身回望時,他便會立刻驚醒,全身冒出一層冷汗,溼透牀單。
他既想,趕快到達天命結束的那一刻,讓自己徹底得到解脫。可又想讓時間過得慢點,因爲,如果時間過得太快,維持生命的原液也會加快耗盡。
對他來說,解脫意味着,原本習慣的生存方式和規矩,都將徹底結束,死亡將會來臨。
他躲在家裡的主要原因。是當他逐漸強烈地意識到,解脫和死亡之間的矛盾,愈發彰顯時,他又變得,懼怕生存方式和規矩的消失。
但是,他又不得不走出去。因爲,他迫切的需要,玻璃管中的—紫色液體。
還有那個姑娘。雖然有一見鍾情的怦然心動,但是,每當看見她時,他卻又望而卻步。他甚至不能主動走上前,和她打個招呼。他只是在心裡,不停地呼喚她,很多次。
他欣賞她,宛如從油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圓潤的體型,潔白如玉的肌膚,嬌嫩的天鵝頸,一眨一眨,靈動感十足的雙眸。
他似乎和她認識了很久。從他的內心深處,油然而生一股奇妙,興奮的慾望,在不停地激盪着,涌動着……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可他,卻是一個,依賴玻璃管裡的紫色液體,才能生存的怪物。
他給不了她,現在,也給不了她,未來。
他看着胳膊上的傷口,他不覺得痛,反而,感到片刻的暢快,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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