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通道里,颳起一陣奇怪的冷風。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從她身邊,跑過兩名護士。一個雙手捧着醫用托盤,另一個握着聽診器。
她緊跟在兩名護士的身後,緊張地走着。
她剛一進門,看見護士站裡的護士,站在5號病牀兩側。她們一個正在查看顯示器上的各種數值,另一個,查看輸液袋。
“怎麼樣?”她連忙跑到病牀前。
他突然睜開雙眼,硬挺着脖子,看着屋頂說:“我說過,我不會同意,不同意……”
“他”妙瑛歪過頭說:“他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問題啊,”護士看完數據,歪過頭,看着她說:“他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事?你是他女兒?你不知道嗎?”
她低下頭,鼻子和眼眶一通酸。最近幾年,一直忙着工作,平時很少溝通,就連信息也都很少發。他這次心傷的這麼重,和他的發小,有關係。
“拿盆接點熱水,用毛巾給他擦擦呀。”兩個護士一扭頭,走出病房。
她這才發現,他的額頭上,一層汗水,嘴脣不停地抖動着。
隨後,她接了盆熱水,用溫熱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額頭。
“恩……”他微張開嘴脣,輕嘆口氣。一直堅強無比,勇往直前,如同英雄一樣保護着她的父親,現在,虛弱無助,甚至放棄生命,他太累了,需要照顧。
“好點了嗎?”妙瑛邊擦邊道。
“這些蠢貨,騙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你看看我,我是妙瑛。”
“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我和你們說過,你們這羣無知的蠢蛋……”
“爸爸,你醒醒,醒醒……”
“恩……”他長喘一聲,緊緊地閉上眼睛。
病牀旁,儀器上的波段圖形,不停地舞動着。她握着他的手,就像小時候,他拉着她的手,去遊樂場玩耍,她靜靜地盯着圖形,每一次地跳動都連着父女倆的心。
她現在有些自責。自從2年前,畢業後,她就泡在研究院,幾乎整天泡在實驗室裡,甚至,不顧爸媽的反對,就把她臥室裡的大衣櫃變成地下實驗室的出入口,那段時間,她把家裡弄得像個工地。
圖形,跳動着。既像是一隻剛出生的蝌蚪,快速地從屏幕的左邊游到右邊。又像是一個生命的亮點,奮力地向着前方掙扎。
他的呼吸,逐漸平穩。
病房裡出奇的安靜,飄散着一股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的頭一陣酸脹,她的身體一歪,昏睡在椅子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
“起來啦!還睡那!”
她的耳畔傳來一陣喊聲。她的頭還是有些暈,她直起僵硬的上肢,身上的每根骨頭都痠痛的要命。
“嘩啦”一聲,眼前一道亮光,“真夠可以的,家裡老人病這麼重,還睡這麼死。”
她立刻用雙手捂上臉說:“幹什麼啊?晃我眼睛啦!”
“你可算是醒了,睡得像死豬一樣。”
“你!”她氣地放下手,瞬間驚叫起來,“人呢?”
“哎呦!”站在窗戶旁的護士,插着胳膊說:“睡得連爸都找不着了。”
她的肩膀,靠在病房的牆壁上,她看着空蕩蕩的病牀,發呆。
“我爸呢!”她又高聲喊着,這時,她才徹底清醒。
“在手術室搶救,”護士插着胳膊走過來說:“凌晨5點半,推走的,這都快2個小時了。”
“什麼?”她來了精神,一下站起來說:“指標都是正常的,搶救什麼?”
瘦小的護士把又細又長的左手,放在妙瑛的肩膀上說:“於教授和院長都在手術室裡,給他搶救,多有福氣。”
她腦袋嗡一下,立刻轉身往病房外走說:“可惡,爲什麼沒經過我簽字,同意?”
跑回手術室門口的她,用力拉着房門。可是,門被裡面反鎖着,她又不停地拍着房門,大聲喊:“停止手術!把他推出來!”
手術室的大門,紋絲未動。
“你別喊了,裡面聽不見的,你再喊,保安就來啦。”
她回頭一看,站在自己身後的,是剛纔拉窗簾的護士。
“怎麼樣,才能停止手術?”
“什麼?”護士詫異地看着他說:“停止救他?”
“是啊!求你了!”她急切地拉着護士的兩隻胳膊。
“院長在裡面,這醫院裡的任何人,都沒有權限開門。”
“如果出問題,我就告你們,掛着羊頭賣狗肉的黑診所!”她哭道。
“告?”護士的嘴角微微揚起說:“你知道我,是怎麼在這工作的嗎?”
她看着護士,一邊搖着頭,一邊用手擦着臉上的淚水,抽涕着。
她把兩隻手插在衣兜裡說:“2年前,我爸爸也是一樣,被推進這間手術室,但是,他沒能醒着出來,醫院就給我安排了現在的工作。
她一邊抽涕一邊說:“爲什麼沒有醒過來?……”
“是一次意外事故,院長親自做的手術,他是我爸的朋友——”護士的眼眶裡涌出一層淚水。
“事故?……”
“是啊,我和我媽媽,現在的生活,都由院長照顧着。”護士停頓一下,繼續說:“他多有福氣,院長和於教授一起手術,就算有意外,院長也會照顧你和你媽媽的。”
“未經家屬同意,沒有簽字,你們這是違規。”
“那你怪誰?”護士的眼睛一瞪說:“你又撞不開門,現在只有等結果,誰讓你睡得像頭死豬。”
“你!——”
“妙瑛,”媽媽站在通道一側的座椅旁,衝着她招了招手。
她瞥了一眼護士,轉身離開。
“又搶救了嗎?”
“早上通知你了嗎?”
“通知?”媽媽驚歎說:“我剛去的病房,護士說在搶救,你不是在醫院陪護嗎?”
“他們趁我睡着時,推進去的,這是違規的。”
“你怎麼,這麼貪睡呢?”媽媽一臉通紅說:“昨晚上,怎麼樣?”
“我不是故意的,”她噘着嘴,一肚子的委屈說:“昨天晚上,指標都是正常的,是他們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和你爸一樣,”媽媽邊說邊打開揹包蓋,順手拿出手機說:“只要睡着了,把你賣了,都不知道。”
“你爲什麼選這家醫院,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事?”她停下手,眼睛看着揹包說:“我和你爸過了這麼多年,能有什麼事啊?”
“你還愛他嗎?”
她想了想,輕聲說:“愛情,早已昇華爲情親,我們都是爲了你。”
“家裡的座機,爲什麼打不出去?”她接着問。
“最近這段時間,座機響個不停,估計是那個發小,故意騷擾,他讓我去辦的,停機保號。”
“這事,怎麼沒告訴我?”
“他讓我不用告訴你,你又不回家,和你說,有什麼用啊?”媽媽低頭盯着手機屏幕,使勁用手指滑動着。
“滴……”這時,媽媽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