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老田……”
教學樓，教師辦公室。一箇中年人闖了進來，一臉喜悅之色，衝着表演系的主任叫嚷，“聽說了嗎，周牧回來了。”
“嗯？”
角落中，坐着一個五六十歲，身材幹瘦的老頭子。他端着搪瓷大茶缸，在喝着白開水。
聽到中年人的話，他也有幾分驚訝，“哪個周牧？”
“……”
中年人感覺有些無語，“老田，你裝什麼糊塗。當然是我們學校的新秀之光，這兩年打廣告的招牌，演員兼導演……”
“哦，知道了。”
老頭子揮了揮手，“哪來這麼多的頭銜。記住了，他再厲害，也是學校的畢業生。”
“是是是。”
中年人連連點頭，深以爲然，“沒錯……沒有成校師長的悉心指點、培養，他哪來的今天。”
“……”
老頭子不禁搖頭。
也難怪中年人，在校外折騰了兩年，受到了毒打之後，乖乖回來教書育人。或許不僅是能力有限，可能情商也不足。
周牧是學校培養出來的吧？
是！
不管誰問，老頭子都堅定不穩，給予這個答案。
但是他心裡又清楚，在學校的四年時間，周牧基本是學習表演，對於導演工作，應該沒有任何涉獵。就算是私下研究、關注，也沒見他去導演系請教。
所以，周牧的導演天賦，是自己學習、領悟的，應該與學校的干係不大。
這是名副其實的天才。
當然，老頭子也不奇怪。因爲學校歷史上，總有那麼一兩個，類似周牧這樣的天才人物出現。
世界這麼大，偶爾誕生幾個怪物，不稀奇。
老頭子喝完了半杯水，就聽見了樓外面傳來的喧囂聲，他立即起了起來，探頭看下去。
只見教學樓下，一輛低調的保姆車，停在了旁邊。
洶涌的學生，把車子團團包裹在中間。
司機進不得，退不得，很尷尬。
老頭子滿意笑了，“算他還有良心，第一站回到這裡……小李，你帶幾個人下去，維持一下秩序。”
“明白。”
中年人樂了，這事他愛幹。
當下，他奔了出去，帶着幾個老師，很快來到了樓下，擺出了嚴肅的表情……呵斥！
表演系的學生，紛紛低頭退走。但是學校這麼大，其他院系的學生，可不會賣中年人面子。
還是有一堆人，圍在了附近。
咔嚓！
就在這時，車門打開了。
在衆人的注視下，一隻腳落地，然後是修長的腿，緊接着是挺拔的身姿，以及帥氣的笑臉。
實錘了，真是周牧。
旁邊的學生，一陣興奮。
當然，他們畢竟不是粉絲，同時還有學生的一些驕傲、矜持，不會失態得高聲尖叫。
不過當周牧微笑，朝他們輕輕招手的時候。一些人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心神搖曳。
有大膽的女學生，更是嬌聲道：“師兄，能給個簽名嗎？”
“我要合影！”
“能不能加個好友？”
所謂的得寸進尺，說的就是這種情況了。
中年人快步上前擋在了周牧身前，板着臉道：“幹嘛，你們在幹嘛，一點規矩都不懂。散了，都散了……”
沒人聽他的。
圍在附近的學生，一動不動。
還有更多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畢竟不少學生，可是聽着周牧的名聲長大……呃，升學的。
所以看到“偶像”，要個簽名、合影不過分。
至於加好友……只能說，提這個請求的學生，不是別有用心，就是天真單純（蠢）。
不管中年人怎麼斥責，一幫學生都不見動。
這讓他覺得，丟了面子，臉色鐵青。
就在這時，周牧微笑開口，“合影可以，簽名的話，人太多，怕是籤不完。”
“十個吧……”
他環視一眼，態度和煦，“我隨機給大家，發放十個簽名，再拍一張大合影，你們覺得怎麼樣？”
“好……”
一幫學生，自然沒有異議。畢竟他們也知道，如果一直圍堵在教學樓下，學校領導肯定會出面干涉。
所以見好就收，纔是明智之舉。
周牧一招手，小關立即在隨身的皮包中，取出了十張簽名照片，隨機發放下去。
五男五女，不偏不倚。
然後……
咔嚓！
拍好了照片。
周牧就在幾個教師的引領下，走進了教學樓。
在一個辦公室中，見到了田主任。
“田老師！”
周牧彎腰，恭敬叫喚。
“坐！”
老頭子微笑，輕輕一引手。
周牧這一聲老師，並不是泛稱。事實上，在大三、大四兩年間，他帶過周牧的班級。
甚至在周牧畢業之後，還是他把對方推薦去小劇場的。自然，在逢年過節的時候，他也收到周牧寄來的禮物。
這樣的師生緣分，一直沒有斷掉。所以就算周牧畢業了好幾年，老頭子都不會覺得生疏。
周牧也有這樣的感覺。
一杯白開水，擺在了周牧案前。老頭子笑問道：“故地重遊，感覺怎麼樣？”
泛黃的瓷杯，無味的白水。周牧也不介意，端起來微抿一口，輕笑道：“學弟、學妹們，非常熱情。”
“哈哈。”
老頭子笑了，“熱情是應該的，你現在可是行業中，響噹噹的大明星，誰不想抱你的大腿？更何況你這個大明星，還有一個別人沒有的優勢……”
“導演嗎？”周牧淡笑。
“不僅是導演，還是喜歡給新人機會的導演。”
老頭子輕嘆，“這個行業，競爭太激烈了。除了少數幸運兒，多數學生在畢業之後，從羣演開始……至於要摸爬滾打兩三年，纔有機會演些小角色。”
“嗯！”
周牧輕輕點頭。
他就是少數的幸運兒之一。
“所以……許多人自詡千里馬，就是希望你這個伯樂，能給他們一個機會。”老頭子斜視道：“可惜你拍了這麼多電影，卻從來沒有回到學校選角過，這讓不少人罵你是‘白眼狼’呢。”
“啊！”
周牧驚愕，連忙解釋，“田老師，這個我可以……”
“不用解釋。”
老頭子揮了揮手，“你是導演，怎麼選角肯定有自己的衡量，侮辱詆譭你的人，無非是心思陰暗的跳樑小醜罷了。”
“謝謝田老師。”周牧心中一定。
好吧。
他確實是，從來沒考慮過，在學校選角。但是也當不起，白眼狼這樣的名號吧。
又閒聊了幾句，老頭子笑道：“你回學校，有什麼事情嗎？新聞上說，《超體》第二部殺青了，這段時間，你應該在做電影的後期工作纔對，怎麼有空回來閒逛？”
“嗯。”
周牧坦然道：“確實有事……”
“前幾天，文化部門、電影局的幾位，他們找上門來，想讓我拍一部獻禮片。”
周牧的聲音，低了幾分，“這件事情，我有些拿捏不準，所以回學校打聽一下。”
“獻禮片？”
老頭子眉頭一皺，又舒展開來。他琢磨了下，纔開口道：“這事，我或許知道。”
他停頓了下來，似乎在猶豫。
周牧沒催促，靜靜的等待。
一會兒，老頭子才繼續道：“但是我聽說，這個獻禮片，上頭有意向，交給楊帆拍。”
“誒？”
周牧一愣，“大導演楊帆嗎？”
“是他。”
老頭子的臉上有幾分異色，“所以我就不確定，你說的獻禮片，與我知道的獻禮片，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那多半是了。”周牧想到了墨非定律，越擔心什麼，越有可能發生什麼。
老頭子站起來，“你等一等，我去打個電話。”
“麻煩田老師了。”周牧欠身道。
老頭子擺手，就走了出去。大概過了十幾分鍾，他才重新走了回來，表情古怪。
“老師……”
周牧直覺，這事不簡單。
“不出所料，就是那部獻禮片。”
老頭子輕聲道：“按照原定計劃，應該是楊帆接手。但是在這過程中，他與上頭的意見相左，主動辭去了導演職位。”
呲！
周牧聽出來了。
這絕對是美化之後的說法。
直接點，就鬧崩了。
或許沒翻臉，但是肯定合作不下去。當然，以楊帆的身份、地位，也有任性的資格。
什麼封殺、禁令之類的，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不過換導演，勢在必行。
“楊帆啊。”
周牧撓頭，這可是名爵獎常客。
最關鍵是，他還是各大藝術院校的客座教授，不僅只是掛名，還時常去授課的。
說他桃李滿天下，肯定是比較誇張。但是堂堂大導演，身邊有十幾個徒弟，幾十個徒孫，不稀奇。
“所以這片子，我建議你不要接。”
老頭子提醒，“這片子，換另外一個，跟他地位差不多的導演來接手，他也無話可說。但是如果，換你來執導。他可能不說話，但是他的徒弟們，肯定要炸。”
“好，我不接。”
周牧從善如流，沒有半點年輕氣盛的樣子。
“你……”
老頭子笑了，“歷練出來了。”
“我又不傻。”
周牧也笑，“反正我對獻禮片什麼的，也沒有興趣。條條框框太多了，不好發揮。”
“嗯。”
老頭子輕聲道：“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楊帆纔跟上頭談崩了吧。畢竟上頭希望導演是個工具人，老老實實把電影拍出來就好，不需要有什麼自我。但是楊帆，出了名的喜歡在電影中，夾帶私貨。”
“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自然就談不攏。”
“應該是這樣。”周牧深以爲然。
解決了這事，開始閒聊。
聊周牧這些年的經歷，一部部電影的趣談。又或者，老頭子評點市場上的電影，感嘆圈錢的爛片越來越多。
聊得火熱的時候。
學校的高層，也相繼出現了。
對周牧的回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之後，就是走流程了。參觀學校，順便在大學的大禮堂，開始了一個演講。期間，周牧還給學校，捐贈了一批書籍、設備。
學校的高層，十分的滿意。
一個個流程全部走完，已經是傍晚。周牧委婉拒絕了學校高層的宴請，十分低調離開了上京。
不過他返回母校的新聞，也登上了熱搜榜。
網上也蠻熱鬧的，一些京影出身的導演、藝人、明星，紛紛冒了出來，轉發這條動態。
大衆叫得出名字的，至少有三四十個。
一些人十分清楚，這只是百年京影龐大關係網中的冰山一角。還有一些“默默無聞”的人，隱藏在各個行業之中。
當然，現代社會了，學校又不是什麼幫派組織，不可能存在什麼一聲令下，雲合景從的事情。
但是也要承認，人脈的影響力。
比方說。
老頭子給周牧，推薦一個學生，讓他帶一帶，安排個小配角，磨礪一下對方。
力所能及的事情，周牧會拒絕嗎？同樣的道理，其他人對於師長一些不過分的請求，多半會答應。
這種情況，就好像層層蛛網，互相糾纏。不要說外人了，連學校高層自己，其實也梳理不清楚其中的關係脈絡。
反正可以確定，越是名校。
越是可怕……
……
結束了母校之行。
周牧就回到了桂城，繼續在酒店房間中曬太陽。忙了這麼久，難得休息。多鹹魚兩天，纔是正理。
他才躺下，電話就響了。
一看來電顯示，他立即翻身而起，露出了笑容……
“……你也回來了？”
“在哪？”
“行，我過去。”
“十五分鐘！”
電話一掛，周牧就讓小關準備車，他迅速換好了衣服，來到了酒店車庫，恰好可以直接上車出發。
“去哪裡？”小關充當司機。
“鼎湖山莊。”
周牧揮了揮手，閉上了眼睛，“要快！”
“好！”
小關揉了揉手腕、指關節。
然後……
引擎一響，車子輕快上路。
十分鐘之後，車子平穩抵達鼎湖山莊。車門打開，周牧邁走了下去，步伐有幾分虛浮。
晃了幾晃，他才恢復了正常，出示了卡片，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之下，來到了山莊之中，最私密的包廂。
篤篤！
周牧敲了敲，就推門進去。
舒適溫馨的房間，許青檸一身休閒的碎花連衣裙，優雅的身姿側倚在沙發上，無聊翻看一本雜誌。看到周牧進來，她的嘴角含笑，水潤的眼眸，透着盈光。
“怎麼樣，沒遲到吧？”周牧有幾分得意。
許青檸卻嗔怪起來，“難道你不知道，開快車會有危險的嗎？”
“沒事，沒事。只要我車速足夠快，404跟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