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死皮賴臉的陪了她一早晨,然後還送她去了機場,張愛嘉對他的憊懶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當兩人在檢票口分別的時候,關係總算從尷尬彆扭恢復到了言笑無忌的水平。
好女也怕爛人磨,厚臉皮纔是泡妹子第一神器。
當然不是誰都敢這麼厚顏無恥的,沈衝能放下臉皮,主要還是穿越者必備的兩顆心在作祟——爆棚的自信心和追求樂趣的遊戲心。
張愛嘉走後,沈衝在啓德機場裡找了個書報攤,翻了幾份報紙之後,很快找到了他需要的內容。
“備受市民關注的電影《瘋劫》昨夜在邵氏旗下的翡翠明珠戲院首映,影片放映結束後,本報配合電影公司對現場觀衆進行了問卷調查,結果有超過7成的觀衆表示這是他們看過最嚇人的電影……”
“來一份這個。”沈衝把手中的《香港商報》折起來,掏了一塊錢,遞了過去,裝作無意的問道:“老闆,知道《瘋劫》不?”
“知道,現在全香港誰不知道。”老闆一邊找零,一邊口若懸河,“根據70年龍虎山雙屍命案改編的嘛,最近好幾家報紙都在講這個案子,有的說兇手另有其人,有的說那男的死後,生前住過的宿舍裡還能經常聽到他的腳步聲,有的說女的死了很久以後,有人在她以前常去的茶餐廳裡見過她,總之很玄乎。”
沈衝接過零錢,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準備去看這部電影嗎?”
“有空當然去看看啦。”老闆是個四十左右的男人,他翻開一份《天天日報》,指着其中的標題,語帶不屑的笑着說道:“你看,這上面說,昨晚有人在戲院裡嚇得腿發軟,最後被人抱着出去的,膽子也太小了!”
沈衝一愣,這和《午夜兇鈴》上映後,戲院裡嚇死人的段子有點雷同,難道是朱家鼎無師自通,特意安排的段子?
拿過報紙看了看,沈衝笑了——報紙中描述的場景,他昨晚驚鴻一瞥看到了,與其說是嚇的走不動,不如說是那對男女藉着看恐怖片的機會,修成正果了,女方大約是害羞,爲了在朋友面前遮掩,才謊稱嚇的腿軟,需要人抱。
不過這是好事,沈衝也不揭破,添油加醋的說道:“這太誇張了,晚上我去戲院看看,見識一下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嚇人。”
“我也這麼想的。”
得,又一個入套的……
在《瘋劫》的拍攝過程中,沈衝提供了大量後世經典心理恐怖片的橋段和思路給許鞍華做參考,許鞍華以極爲敏感的電影觸覺,很好的把握住了其中的核心——充滿未知危險的環境和人類旺盛的好奇心之間的平衡,由此拍出來的鏡頭,極具心理壓力,加上香港之前很少有人拍攝恐怖懸疑類的電影,觀衆對此缺乏免疫力,一見之下,自然嚇的一塌糊塗。
《瘋劫》主要在拍攝技巧和鏡頭語言上有很多的創新,至於情節,並無太多深度可言,是一部比較純粹的商業電影,所以發行時,在市場定位上,沈衝用了很低俗的“最嚇人”作爲噱頭來吸引普通觀衆。
沈衝離開書報攤後,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回電影公司。
“小雨,早上公司有什麼事嗎?”
“江經理說有事要報告,還有洛杉磯的莉莉小姐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
“還是以前那個號碼嗎?”
“不是,是個新的號碼。”
“把號碼報給我。”沈衝用脖子夾着電話筒,掏出隨身筆記本和鋼筆,記下號碼後,他吩咐道:“讓江經理在辦公室等我吧,我大概半個小時後回去。”
“好的。”
掛掉電話,再撥通莉莉的號碼。
“哈嘍!”電話剛接通,就傳來莉莉熱情洋溢的聲音,她興奮的大聲嚷嚷:“艾倫,你猜我和誰在一起?”
沈衝微笑,假裝驚訝的問道:“你爸爸到洛杉磯了?”
“不對。”莉莉發出一陣笑聲,說道:“好吧,你肯定知道我和誰在一起,那你猜猜我前段時間去了哪裡?”
“溫哥華?”
“哇。”莉莉發出誇張的驚歎聲,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你以爲我住在蠻荒之地嗎?香港也有報紙的。”沈衝笑着說道:“難怪我每次打電話都找不到你,你去了溫哥華,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把記你電話的紙條弄丟了。”莉莉道歉,說道:“等回來後才找到的。”
“你沒事就好。”沈衝問道:“我送你的車怎麼樣?”
“太棒了,那可是限量版的福特眼鏡王蛇!”莉莉嘰嘰喳喳的說了一大通車如何如何,好一會之後,說道:“艾倫,等一下,我讓特瑞莎和你說話。”
等了一會,電話那邊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沈先生,你好。”
“鄧小姐你好。”一代歌姬名不虛傳,聲音柔和動聽,遠隔重洋,都能令人心醉。
有點冷場,雙方都不知道說些什麼,過了好一會,電話裡才傳來聲音,“沈先生,非常感謝您的指點,它對我的幫助非常非常大。”
“鄧小姐客氣了,我是你的歌迷,能爲你做點事,是我的榮幸。”
“沈先生下次來美國,請一定要通知我,讓我可以當面感謝您。”停了一下,那邊說道:“那麼,我把電話給莉莉小姐了?”
“好的。”
“艾倫,ucla那麼大,你猜我是怎麼找到特瑞莎的?”
“你以爲我是上帝嗎?”
“我告訴你呀。”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嬉笑打鬧聲,然後莉莉斷斷續續的說道;“有天傍晚,我去找海倫娜…她說有個東方…女人,開着一輛勞斯萊斯…去上數學課…哈哈,別撓癢癢…好了好了,我投降……”(注1)
等打鬧消停了,沈沖和莉莉又聊了幾分鐘,約定暑假來香港玩,然後才掛掉了電話。
1979年2月24日,鄧麗珺因爲“假護照”事件,被日本驅逐出境,臺灣一片譁然,媒體口誅筆伐,讓她有家難回,只好黯然赴美,在ucla旁聽讀書進修。
沈衝在看過“假護照”事件的報道後,決定來個雪中送炭行動,一來他很喜歡鄧麗珺的歌聲,二來鄧麗珺作爲目前華語流行文化圈裡最具國際影響力的藝人,對未來計劃很有幫助。
說是雪中送炭,其實是借花獻佛——沈衝只是把他知道的未來,提前告訴了鄧麗珺而已。
在中美正式建交,臺灣人心惶惶之際,鄧麗珺爲了圖方便,用了假的印尼護照出入境,讓臺灣當局極爲惱火,有心封殺她,然而沒多久,鄧麗珺的歌聲風靡內地,名揚大江南北,這又讓臺灣當局很是惶恐,爲了防止鄧麗珺被大陸拉攏,又連忙派人去美國,把她請回臺灣。
鄧麗珺驟逢大變,孤身一人避居洛杉磯,自然是極爲惶恐不安的,在這個時候,沈衝那份極具神棍色彩的分析報告,彷彿黑夜中的燈塔,給了她很大的安慰。
不過是結個善緣罷了,日後如何發展,還得看怎麼操作。
……
“沈總,這是昨晚首映場的調查統計結果。”沈衝剛回到辦公室,江之強就遞過來一張報表,簡略的介紹道:“
昨晚一共有924名觀衆,其中786人蔘加了調查,總體評分爲8。1分,其中七成以上觀衆看過之後的感覺是‘從沒看過這麼嚇人的電影’。”
沈衝拿過報表,細看之後,問道:“這份報告給雜誌那邊送過去了嗎?”
“送過去了。”
“票房統計呢?”
“和戲院商會聯繫好了,今晚最後一場上映之後,馬上開始統計,明天一早就能上報紙。”
“統計的時候,把樓座,後座,前座分開來算。”
“那樣的話。”江之強面有難色,說道:“可能要多花不少時間。”
“不要緊,可以多僱幾個人。”沈衝一笑,說道:“你可以問問公司裡有沒有人願意加班,給三倍工錢。”
“沈先生,統計的這麼細,有什麼用?”
“用處大着呢。”沈衝解釋道:“樓座最貴,買這種票的大都是中產階級,前座最便宜,買這種票的基本是工薪階層,通過每天的統計,可以估算《瘋劫》的觀影主力是哪些人,以便及時調整發行策略。”
“好的,我知道了。”江之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告辭離開了。
香港現在的戲院,大都是六七十年代建的大型戲院,能容納上千人同時觀影,一般分爲上下兩層,上層稱之爲樓座,票價最貴,目前均價在9塊錢左右,下層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後座,票價中等,均價7塊左右,最便宜的是前座,只要5塊錢。(注2)
而香港目前的電影市場,方方面面都還沒有成熟,不僅沒有所謂的“檔期”概念,而且票房統計也極不完善。
六十年代之前,香港本土電影一直沒有精確的票房統計,戲院商會連會址也沒有,直到六十年代初,江之強的父親借了一個房間供商會使用,當時商會只有兩個人,一個秘書,一個雜務,這兩位職員合作,統計每日各家戲院的票房,然後油印出來,至此,香港纔算有比較系統的票房統計。
戲院商會的電影票房統計數據不僅出的慢,而且缺乏細目,像首日票房,首個週末票房,首周票房等等極具參考價值的數據,都沒人去統計,也沒人特別關注。
而作爲數據時代的來客,沈衝非常瞭解數據統計的重要,他藉着《瘋劫》上映的機會,和戲院商會合作,深度挖掘票房統計數據,然後用這些硬邦邦的數據,來強化《電影時代》雜誌專業權威的形象,擴大影響力。
隨着《電影時代》銷售數量的上升,亟需獨具特色的欄目,來樹立和其他電影雜誌不同的形象,而每週電影票房綜述,就是沈衝選擇的欄目,在個人電腦還不普及的時代裡,統計票房純靠手工,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別的雜誌不會去做的。
除了這個,沈衝還準備了另一個,就是午夜首映場評分綜述。
在《瘋劫》首映結束後,利用發放免費紀念品的機會,沈衝讓觀衆填寫調查問卷,內容很簡單,就兩個選項,一是用十分制給電影打分,二是對電影的觀感。
香港有舉辦午夜首映場的傳統,電影公司用觀衆的反應來預測票房的前景,沈衝計劃用《瘋劫》作爲敲門磚,把這個評分系統推廣到所有的香港電影首映場裡,把觀衆的反應數據化,然後刊登在《電影時代》上——只要想想imdb,想想豆瓣,就知道這麼做的好處有多大了。
如果能完成這個計劃,《電影時代》將穩坐香港電影雜誌頭把交椅。
但是這個計劃,有點難度,畢竟一部電影好不好,沒上映前,誰都沒底,肯定會遇到抵制的……而如果一味的刊登評分高的電影,那這個欄目的意義就弱了許多。
沈衝想了一會,覺得有點煩躁,於是拿起桌面上的魔方,隨手撥弄。
這個魔方是特別設計的,東南西北四面印着《瘋劫》的四個主演的劇照,上下則印着“瘋劫”和“東方魅力”的藝術字,昨夜首映場結束後,觀衆領到的紀念品,就是這個玩意兒。
做這款魔方,一方面是爲了宣傳,另一方面,他想借此試水一下電影周邊商品,看看市場反應。
對了,矩陣科技公司的生產線太單薄,似乎有必要弄個新的玩具出來,等7月份去內地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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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見鄧麗君訪談。
注2:見《70年代以來香港電影觀看人次和票房票價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