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北海,中國最早的電影導演之一,導演了香港第一部故事片《莊子試妻》……”
“衝仔,你今晚搞了這麼大場面,請了這麼多人來。”黃沾靠上前,扶着椅背,一邊看着大銀幕上的中國著名導演劇照,一邊帶着笑意低聲問道：“其實是給你自己開音樂會的吧？”
“沾叔,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衝矢口否認,厚着臉皮說道：“以我的家底和才華,要開音樂會,也會找個大點的地方啊,再說這裡都是電影人,又不是音樂人。”
“你這是耍花樣。”黃沾呵呵笑,說道：“你給電影人放音樂,給音樂人放電影,兩頭討好,誰不說你才華橫溢,一傳十,十傳百,你就是香港第一才子了。”
“沾叔,其實我今晚是爲了捧你啊。”沈衝知道他開玩笑,也跟着笑道：“我找了幾百個明星,放了幾十部電影,又親自下場寫了三首歌,都是爲了你那一首舊作做陪襯的,今晚過後,你就是中國第一詞曲大家,比肩李白蘇軾的存在。
黃沾被反擊的無言,於笑兩聲後,問道：“這副對聯,飄若驚鴻,婉若游龍,沒有幾十年的功力,寫不出來,絕對是一代書法宗師的手筆,你請誰寫的
“林散之。”
“難怪,難怪。”黃沾讚歎,說道：“當代草聖,名不虛傳,我以前在報紙上看他的作品照片,就深爲佩服,今天見到真跡,才知道其書法之美,歎爲觀止。”
他讚賞再三,然後說道：“衝仔,等頒獎結束後,借我欣賞幾天？”
“可以啊,不過這幅對聯,價值百萬。”沈衝打擊他,說道：“先把你家房子抵押給我。”
“那算了,我可不想招賊。”黃沾嘖嘖了兩聲,說道：“下次你去內地,千萬幫我求幾幅字,放家裡做鎮宅之寶。”
黃沾退回去後,汪洋也讚歎,不過不是贊書法,而是贊人,說道：“你小子就好像《西遊記》裡的孫猴子,是個地理鬼,林老先生住在南京,你從沒去過,你什麼時候搞到這幅字的？”
“汪老,你手下還有幾個副廠長呢,我就不能有幾個跑腿的？”沈衝一臉得意的說道：“過段時間,我要在香港搞箇中國傳統文化展,這是預熱而已,電影從來就不只單單是電影,所以典禮也從來不單單是典禮,這裡是個巨大的廣告牌,得好好利用。我這麼有才,您老當我真寫不出來一首湊數的歌？”
“胡吹海螺”汪洋看不慣他的嘴臉,說道：“你的臉皮,都可以跑馬了
說話之間,大銀幕放完了著名導演的致敬短片,銀幕暗淡下來,燈光開啓,李翰祥和張徹聯袂從後臺走了出來,這兩位是港臺兩地電影圈絕對的大佬,門生故吏無數,因此一露面,就有人捧場,站起來鼓掌了,很快全場都站起來了。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翰祥。”李翰祥是北方人,能言善道是出了名的,他介紹完自己後,指着張徹說道：“這位叫做張徹,咱們倆都是導演。”
張徹只是點頭,不講話,派頭十足。
“金像獎組委會說我們兩個是香港導演的頭頭,德高望重,所以請出來頒獎。”李翰祥平時頤指氣使慣了,說話又穩又沉,頗有分量感,他說道：“其實要我說,這是諷刺,我們兩個,連個入圍獎都沒摸到,有什麼麪皮來頒獎。
張徹還是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張徹導演是怎麼想的。”李翰祥拿起將要頒發的獎盃,摸了摸,說道：“我剛纔在臺下,就和六叔講了,請他支持我,今年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拍一部好戲出來,明年來搶一搶這個獎盃,這是個好東西啊能和全中國的各路高手過招,人生一大快事。”
張徹此時在湊近麥克風,說道：“李黑子,你還是安心的去美國做手術吧,先把身體養好。這個獎,明年是我的”
兩人老驥伏櫪,壯心不已的表態,立刻引發了一陣熱烈的掌聲,那些弟子們掌聲尤其熱鬧。
“就算我去美國做手術,這個獎盃也不是你想拿就拿的。”李翰祥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先不提內地和臺灣的高手,就光是我們香港,那邊坐着一個楚原,這邊還有個胡金銓,他們兩個今晚是又拿獎,又入圍,比你我強多了,還有現在新一代的導演,許鞍華啦,徐克啦,還有章國明,譚家明,都是銳氣十足,不可小覷。”
兩人做君子之爭,鬥了十多年,是香港影壇一大逸聞,現在都要頒獎了,還在針鋒相對,讓下面笑聲不斷。
“我張徹從來不講大話,只看本事。”張徹揹着手,說道：“先頒獎,頒完獎,回去拍戲。”
“李翰祥的《傾國傾城》我在北京看過,確實不俗,能在片場裡拍出紫禁城的宏大氛圍和歷史感,不簡單。”汪洋點評道：“張徹的倒是沒看過,不過看他氣勢不弱李翰祥,應該也是非常有實力的導演。”
“我和邵氏溝通一下,讓他們提供一些拷貝,給你們帶回去做內部觀摩。”沈衝借花獻佛,說道：“內地電影太正統了,導演思維和拍攝手法僵化,香港電影以新奇巧取勝,正好可以互補一下。”
“好,那就多謝了。”汪洋倒是一點都不客氣,說道：“臺灣的電影,你能找到拷貝不,能找到的話,也給我弄幾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今年我們內地大獲全勝,明年一定要再接再厲,徹底壓倒臺灣。”
沈衝就喜歡這種良性競爭之態,立刻慷慨的說道：“沒問題,我前段時間買了幾百部電影的版權,其中有一些是臺灣的,你自己去片庫挑,看上什麼拿什麼,我免費送。”
李翰祥拿起臺子上的信封,翻了翻,說道：“在頒獎之前,先來看看入圍名單。”
“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入圍的有：
許鞍華,《瘋劫》……
胡金銓,《空山靈雨》……
李行,《小城故事》……
王炎,《從奴隸到將軍》……
楚原,《絕代雙嬌》……”
“怎麼沒有謝晉？”汪洋麪帶不平之色,說道：“他無論如何都應該入選的吧？”
“政治平衡啊汪老。”沈衝苦笑,說道：“要是真論導演水平,謝晉是絕對能入選的,可這個獎太惹眼,臺灣必須得有個名額。謝晉導演的影片是以內戰爲背景的,你總不能一邊跟臺灣講我們是兄弟,要和平統一,一邊又大肆宣傳當年他們有多壞,沒辦法,只能委屈他了,你看,《小花》連續拿了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導演張錚不也沒入圍麼？”
汪洋直搖頭,說道：“這不公平,也不公正。”
“世間哪有絕對公平公正的事。”沈衝撇嘴,說道：“大環境如此,我能保證絕大部分獎項不受於擾,已經是極限了,等什麼時候內地和臺灣不再冷戰了,咱們再讓這個獎也公平公正起來。”
入圍電影片段放完之後,李翰祥拿着紙片,問張徹：“你來念,還是我來念？”
張徹擺手,說道：“你念好了。”
“那好。”李翰祥停了一下,才宣佈道：“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許鞍華,《瘋劫》。”
沈衝雖然早已知道結果,卻仍然感覺很激動,他右手握拳,虛砸了一下,然後站起來,走了幾步,和過道對面的許鞍華握手,祝賀道：“安姐,恭喜。
“謝謝沈先生。”
許鞍華也很興奮,她又轉身和坐在一起的陳韻文,趙雅芝擁抱了一下,才朝舞臺走去。
張徹把獎盃遞給許鞍華,只說了一句：“祝賀你,好好做。”
“恭喜,恭喜許導演。”李翰祥祝賀之後,又說了幾句話：“《瘋劫》賣的最火的時候,我去看了,看到一半,我就知道這片子的導演厲害,內地我不知道,但是在香港和臺灣,以前從來沒有人這麼拍過,幾條線齊頭並進,還插着倒敘回憶,雜而不亂,能勾住觀衆的好奇心,又不讓觀衆迷惑,很了不得,後來一看報紙,才知道是女導演,更了不得了,女導演在美國都很少見,又賣座又賺口碑的就更少了,許導演前途無量。”
“謝謝,謝謝兩位前輩的鼓勵,他們是我的偶像,還有在座的掌聲,謝謝。”許鞍華把獎盃放在臺子上,開始致辭：“我很小就開始看電影,現在還記得看的第一部電影是《家教》,粵語片,吳回導演的,第一部外國片是《蝴蝶夢》,在北角的都城戲院看的,那裡現在已經拆掉了,改建成了商業大廈。”
“我七八歲開始,每週都去戲院看電影,古裝的,現代的,武打片,愛情片,也不管是國語還是粵語,反正每週都看,一直沒停過,李翰祥導演的《梁山伯與祝英臺》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電影,陪着姑媽一起去戲院看了好多次。然後等我十七八歲的時候,去看了張徹導演的經典電影《獨臂刀》,後來又看了《金燕子》,我特別喜歡《金燕子》,看了好多遍,喜歡的不得了,那些書院,客棧,大漠,讓我非常神往,從他們的電影裡,我學到了很多中國傳統的文化。”
“後來我出國唸書,又看了好多外國導演的作品,黑澤明的《七武士》,《用心棒》,《穿心劍》都看了很多遍,還有河拉伯的勞倫斯》看了十多遍,非常喜歡,後來我看了波蘭斯基的很多作品,特別喜歡,《瘋劫》裡很多地方,都有借鑑他的電影風格。”
“從英國讀完書,回到香港後,給胡金銓導演做助理,做了好幾個月,有一次,我做了件讓他很滿意的事,他就跟我說,三個月後我升你做副導演,現在都過了好幾年了,他還沒讓我做副導演。”
全場鬨堂大笑,胡金銓很尷尬的摸頭。
“後來我就去了h做電視編導,用16mm菲林拍一些電視劇……不好意思,我太興奮了,說了好多亂七八糟的事,我想沒有人喜歡聽一個不怎麼漂亮的女人聊過去的經歷,我就不再說了。”許鞍華在笑聲和掌聲中,拿起獎盃說道：“我要謝謝沈先生,他不僅投資了這部戲,還給了我很多的指點和幫助,真的多謝他。謝謝陳韻文,她寫了個好劇本,還有張愛嘉,我是第一次做電影導演,沒有她的精彩表演,我做不好,還有趙雅芝,萬梓良,曾江都是非常專業和非常出色的演員,劇組幕後工作人員也很專業,謝謝他們,謝謝。”
“年紀輕輕,就看了這麼多電影,而且不是瞎看,能看出門道,還投身這行。”汪洋一邊鼓掌,一邊對沈衝說道：“是個真愛電影的人。”